名将以身殉国家，
愿拼热血卫吾华。
太行浩气传千古，
留得清潭吐血花。
左权生前是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副参谋长，是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在抗战时期殉国的最高将领，牺牲时年仅37岁。他不仅是戎马一生、驰骋沙场的杰出将领，还是全军公认的军事家，在军事理论、战略战术、军事建设等方面有辉煌的建树，是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周恩来在1942年6月21日《新华日报》撰文说：“左权足以为党之模范。”
左权，乳名自林，学名纪权，号叔仁，1905年3月15日出生于湖南省醴陵县平桥乡黄茅岭村的一户佃农家庭，1岁半丧父，寡母靠纺纱织麻维持左权兄妹5人的生活。他很小就开始打猪草、放牛，帮助家里干活，常年在冻饿中生活。他7岁入塾启蒙，后入小学。1915年，正在读小学的左权得知袁世凯接受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的消息，当即写下“毋忘五九国耻”的标语，在村中进行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和袁世凯的宣传。家世的清寒使左权从小奋发进取，17岁时考入县立中学，在县中读书时，曾参加共产党领导的社会科学研究社，通过阅读《新青年》《向导》等进步读物，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萌生了改造社会的志向。1923年，18岁的左权毅然投笔从戎，和同学一起从醴陵县城中兴街（伍家巷）维新旅社出发，奔赴当时的革命中心——广州。1924年3月，他考入了广州陆军讲武堂，同年11月转入黄埔陆军军官学校，编入第一期第六大队学习。
▲1925年，左权在黄埔军校。
1925年2月，由陈赓、周逸群介绍，他加入中国共产党。黄埔军校毕业后，他被分配到黄埔军校教导团，曾任排长、连长。国民革命时期，在讨伐广东军阀陈炯明，平定滇、桂军阀杨希闵、刘震寰叛乱中，年轻的他崭露头角。1925年11月被派赴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27年8月期满后又转入伏龙芝军事学院深造。1930年6月学成归国后，被中共中央派往闽西革命根据地，任中国工农红军军官第一分校（闽西分校）教育长。左权将自己的命运与中国工农红军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从闽西到江西，从长征到山城堡，南征北战，屡建奇功。红军主力部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后，左权又与将士们一起，深入敌后，转战华北，开始了他人生中的又一段峥嵘岁月。
这是一段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的艰难岁月。七七事变后，面对日寇全面入侵，国共两党捐弃前嫌，携手合作，双方达成协议，将红军主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左权被任命为副参谋长。从此，他肩负起了辅佐朱德总司令、彭德怀副总司令指挥几万八路军作战的重任。1937年9月，左权和八路军总部日夜兼程地奔赴华北抗日前线。此行，他们面临着极为艰巨的任务，与友军配合歼灭进犯山西的日军是其一，另外就是向太行山挺进，在广大农村开辟抗日根据地，扩大八路军的力量。毕竟陕北太狭小，几万八路军力量也有限，不向外发展，就没有生路。
▲1926年7月，左权在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
路过山西洪洞县时，左权给久别的母亲写了一封信，虽然一想起含辛茹苦的母亲那布满皱纹的脸他心里就发酸，可是民族责任又促使他将个人情感深深地埋在心底，他挥笔写道：“日寇不仅要亡我之国，并要灭我之种。亡国灭种惨祸，已临到每一个中国人民的头上……山西的民众，整个华北的民众对我军极表好感，他们都唤着‘八路军是我们的救星’。我们也决心与华北人民共艰苦，共生死。不管敌人怎样进攻，我们准备不回到黄河南岸来。”
▲为挽救华北危局，八路军主力在朱德（站立用望远镜者）等率领下，经陕西进城县芝川镇东渡黄河，开赴抗日前线。坐者左起：左权、任弼时、邓小平。
八路军东进，在山西打了几场漂亮战役，平型关作战就是其中的典型。战前，左权据侦察获悉，日军第五师团正由广灵、灵丘向平型关进发，进而攻占太原。他立即向朱德、彭德怀报告敌情，定下在平型关开展伏击战的计划，遂令120师驰援雁门关，115师于24日冒雨向平型关急进，做好伏击准备。9月25日凌晨，平型关战斗打响，一举歼敌1000多人，击毁敌军汽车100余辆，缴获大量军用物资。这一仗，打破了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在全国产生了莫大的影响，大大鼓舞了全国军民的抗战信心。11月，八路军总部转移到山西省和顺县石拐镇，毛泽东发出了创建以太行山为依托的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指示，遵照总司令部的意图，从1938年2月起，朱德和左权率领八路军总部挺进太行山。早春2月，山风依然凛冽如刀，他们踏着崎岖的山路却走得热血沸腾。在临汾地区，他们与日军遭遇。当时，朱德和左权正在观察地形，敌众我寡，左权立即指挥身边仅有的两个连阻击，同时命令部属将朱德护送到20里外的安全地带，而他不顾个人安危，亲临前沿指挥战斗。他仔细观察敌情，认定与日军硬拼只会造成自己伤亡，只能从侧面出击，与敌周旋，伺机歼灭。就这样，左权率部与日军周旋了两天，争取了八路军在临汾的军用物资转移的时间，并掩护了45个村庄的群众脱险，八路军总部顺利达到安泽县刘垣。罗瑞卿曾说：“在这次临汾遭遇战中，左权参谋长亲自在前沿指挥作战，侧击制胜，迄今军中仍称道此事。”
▲1938年2月，朱德（后排左三）、彭德怀（后排右一）、左权（后排左一）等，在洪洞县白石村温家院接见美国记者露丝一行。
3月，日军万余兵力对晋东南的八路军和抗日力量进行围攻，一个月后又分九路向太行山地区“分进合击”，企图消灭八路军主力，摧毁太行山根据地。左权又亲临前线，指挥战士们反“围攻”作战，将敌分割包围，激战一天，歼敌1500余人，并乘胜追击，连续收复武乡、沁源、安泽、壶关、长治等19座县城，把日寇赶出了晋东南，彻底粉碎了敌人九路围攻的计划，为巩固扩大抗日根据地奠定了基础。日军的围堵袭击，迫使八路军总部驻地不断迁移。1939年7月，八路军总部转移到武乡县砖壁村。左权住在一座破庙里，在他的房间里，除了墙上挂的军用地图，就是一张旧方桌和用门板支撑的小床铺。就是在这里，他与刘志兰结为伴侣，这对战火纷飞年代里的患难夫妻，一直是聚少离多，是思念、担心、共同的信念和对未来的憧憬将他们紧紧地联结在一起，化作风雨征程上无穷的力量。也就是在这里，左权指挥部队粉碎了两万余日军对北岳区的冬季大“扫荡”，击毙了被日本称为“名将之花”的中将旅团长阿部规秀。日军被迫于12月全部撤出晋察冀根据地，左权总结八路军冬季反“扫荡”取得的胜利经验，撰写了《从打死阿部中将说到敌寇这一次围攻晋察冀地区》文章。
1940年，为协助彭总指挥，左权可谓殚精竭虑。多少个夜晚，他端着蜡烛，面对地图，分析敌情，考虑战役布置，常常是通夜不眠。参加这次战役的有105个团，他对每个团的战斗任务都作了周密的划分，密切掌握着向日军发起进攻的时机，使敌人猝不及防，手足无措。从8月20日开始，到1941年1月下旬，百团大战历时5个多月，仅前三个月，八路军共进行大小战斗1824次，毙伤俘日伪4万余人，打破了日军的“囚笼”政策，严重破坏了正太路，使敌军交通线瘫痪了一个月之久。百团大战振奋了全国军民的抗战信心，提高了共产党八路军的声威。左权及时总结作战经验，发表了《论百团大战的伟大胜利》一文。
1941年11月，日军36师团和独立第1、第4、第9混成旅团从山西黎城疯狂地向黄崖洞、水腰地区袭击，企图一举摧毁八路军兵工厂和八路军总部机关。黄崖洞地势险要，峭壁、深涧和狭小的入口使这里相对易守难攻，八路军水腰兵工厂的仓库就设在依着石壁的山洞里。情势危急，左权亲自指挥黄崖洞保卫战，指示总部特务团“要不骄不躁，不惶不恐，以守为攻，以静制动，杀敌制胜”。他根据地形特点，指挥部队用“咬牛筋”的战法在从山口到腹地的三道防线上顶住敌人，他指挥部队先在山口处顶两天，刹住敌人进攻势头，再在第二道防线顶两天，不断杀伤敌人，最后再上高山，等待增援部队赶到，对敌进行反包围，以杀伤敌人。经过八昼夜的激战，八路军总部1500余人抗击了5000多日军的进攻，歼敌1000余人，粉碎了敌人的进攻，取得了黄崖洞保卫战的辉煌胜利，被中共中央军委在《一九四一年战役综合研究》中誉为“1941年以来反‘扫荡’的模范战斗”。
左权不仅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而且有着深厚的军事理论，善于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他既亲临前线指挥作战，又长于将实践上升到理论，有着深厚的军事理论素养。在戎马倥偬中，他依然孜孜以求，广收博采，著书立说。从1939年到1941年，他利用战争间隙撰写了《论坚持华北抗战》《埋伏战术》《袭击战术》《战术问题》《论军事思想的原理》等文章，在军事理论、战略战术、司令部工作、后勤工作诸多方面皆有建树。[1]周恩来评价他“是一个有理论修养，同时有实践经验的军事家”。
▲1941年春，左权在黎城县黄崖洞军工厂。
巍巍太行山横亘于山西河北交界，历来为华北平原的屏障。八路军太行山根据地在此建立、发展，直接威慑着日本占领下的平汉、正太铁路，使日军在华北的统治无法安宁。日军曾多次对根据地发动进攻，“扫荡”，企图破坏根据地，摧毁华北抗日指挥中枢——八路军总部，却是屡战屡败。太行山根据地依然顽强地坚持着，八路军总部虽然驻地经常更换，但总没有离开太行山，如同一株大树，巍然挺立。1942年5月，日军的又一次大“扫荡”开始了。当时在整个亚洲、太平洋战场上，正值日本进攻势头凶猛之时，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中国抗日战场都处于严峻关头。敌后根据地由于日军“三光”政策，面积萎缩，人员锐减。此次当驻华北的日军山西派遣军对太行山区展开大“扫荡”的时候，整个后方除少数正规部队外，只有警卫人员和非武装人员，兵力极少。左权已感到了这次反“扫荡”的严重性，他布置任务时说，敌人这次拼了血本，妄图把我们消灭在太行山上，我们目前的处境是相当艰苦的。但我们一定要保护首长的安全和全体人员的转移，彻底粉碎敌人的阴谋。告诉同志们，太行山压顶也不动摇！(www.xing528.com)
5月22日夜晚，左权已将各部队的任务布置完毕，心情稍安。初夏之夜，天凉如水，灯下凝思，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远在延安的妻子刘志兰和女儿太北，虽然不久前他刚给妻子写了信，此刻又拂纸挥笔，倾诉衷肠。
志兰：
就江明同志回延安之便，再带给你几个字。
乔迁同志那批过路人，在几天前已安全通过敌人封锁线，很快可以到达延安，想不久你可看到我的信。
希特勒“春季攻势”作战已爆发，这将影响日寇行动及我国局势，国内局势将如何变迁，不久或可明朗化了。
我担心着你及太北，你入学后望能好好地恢复身体，有暇时多去看看太北，小孩子极需人照顾的。
此间一切正常，惟生活则较前艰难多了。部队如不生产，则简直不能维持。我也种了四五十棵洋姜，还有二十棵西红柿，长得还不错。
想来太北长得更高了，懂得很多事了。她在保育院情形如何，你是否能经常去看她，来信时希多报导太北的一切。在闲游与独坐中，有时总仿佛有你及太北与我在一块玩着、谈着。特别是太北非常调皮，一时在地下，一时爬到妈妈怀里，又由妈妈怀里转到爸爸怀里闹个不休，真是快乐。可惜三个人分在三起，假如在一块儿的话，真痛快极了。
重复说，我虽如此爱太北，但如时局有变，你可大胆地按情处理太北的问题（可以给养其他同志或群众家中均可），不必顾及我一切，以不再多给你受累，不再多妨碍你的学习及妨碍必要时之行动为原则。
志兰，亲爱的，别时容易见时难，分离二十一个月了，何日相聚，念念、念念。愿在党的整顿三风下各自努力求进步吧！以进步来安慰自己，以进步来酬报别后衷情。
不多谈了，祝你好！
叔仁
5月22日晚[2]
这是左权将军写的最后一封家书。
▲左权将军全家福，左一为左权夫人刘志兰，中为女儿左太北，右为左权。（1940年8月摄于山西武乡砖壁村八路军总部。）
一天后，大转移开始。日军在太行山扫荡多次，一直没有找到八路军总部，便集结3万多兵力采取“铁壁合围”战术。5月25日，部队正在辽县麻田十字岭吃早饭，敌人突然从两翼包围上来，并伴以飞机大炮肆意轰击。左权站在山峰上，指挥部队坚决阻击两翼敌人，因机关人员多，目标大，行动不便，彭德怀、左权决定分头突围。左权亲率总部直属部队和北方局向北突围，罗瑞卿率政治部向东南突围，杨立三率后勤部向东北方向突围。左权首先派作战科长王政柱护送彭德怀到安全地带，而彭德怀执意不从，坚持要同大家一起突围。左权对彭德怀说：“事关重大，你安全突围出去就是胜利，我直接指挥机关突围就行了。”他让警卫员硬把彭总扶上马，目送他离去。到中午时分，他已在十字岭指挥部队连续打退了敌人的几次冲锋。太阳沉沉地西落了，各机关人员终于突出了重围。左权仍然坚守在十字岭，大家几次要他离开，都被他拒绝，他要率领最后突围的战友们一同冲出，当他带领部队冲到敌人最后一个封锁点时，突然，一颗炮弹落在他身旁，击中他的头部，这位年轻的八路军参谋长倒下去了。战士们不顾一切地跑过来，左权已停止了呼吸。他们噙着泪水，从左权身上取下他心爱的左轮手枪，默默地将遗体安放在十字岭上的一堆灌木丛中，在上面盖满了青枝绿叶。
为纪念左权，1942年8月26日，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发布通令将山西辽县改名为左权县。1942年10月10日，左权公葬仪式在涉县举行，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亲笔撰写并手书了《左权同志碑铭》。1950年10月21日，左权将军殉国八年后，灵柩由涉县迁至河北邯郸市晋冀鲁豫烈士陵园，里面设有左权墓和左权纪念馆。
【注释】
[1]穆成林编著：《开国元勋眼中的抗日英烈》，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年版，第145页。
[2]左太北主编：《左权将军家书》，解放军出版社2002年版，第52—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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