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英烈张自忠：忠义之志，《抗日英烈民主魂》壮烈之气

在中国的抗日战争中，1940年第五战区右翼兵团总指挥兼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的殉国影响巨大。他的经历曲折多姿，他的牺牲英勇悲壮。他的一生，正如周恩来在他殉国三周年的纪念文章中所指出的那样：“张上将是一方面的统帅，他的殉国，影响之大，决非他人可比。张上将的抗战，远起喜峰口，十年回溯，令人深佩他的卓识超群。迨主津政，忍辱待时，张上将殆又为人之所不能为。抗战既起，张上将奋起当先，所向无敌，而临沂一役，更成为台儿庄大捷之序幕；他的英勇坚毅，足为全国军人楷模。而感人最深的，乃是他的殉国一役。每读张上将于渡河前亲致前线将领及冯治安将军的两封遗书，深觉其忠义之志，壮烈之气，真可以为我国抗战军人之魂！”

张自忠，号荩忱，1891年8月11日出生于山东省临清县唐家园村的一个巡检家庭。幼年随父在江苏省赣榆县任所读私塾，1908年入临清高等小学堂就读。1911年，张自忠考入天津法政学堂，次年转入济南法政专科学校。张自忠虽自幼家庭温裕，但他没有沾染上纨绔子弟的恶习，读书之时，深感清朝社会的黑暗，产生了强烈的忧国忧民之情，苦苦探求救国之路。他总觉得习文学法救不了危在旦夕的中国，在1914年秋投笔从戎，毅然同几个富家子弟赴奉天新民屯投奔陆军第20镇（师）39旅87团车震部当兵，先当士兵，后被提升为司务长。后来在湖南岳州，车震部与护国军交战，被击溃，车震解甲归田。

▲张自忠

车震见他不怕劳苦，有识有为，1916年将他介绍到冯玉祥的第16混成旅。一次，冯玉祥与他谈话，发现他谈吐与众不同，便让他入初级官长班学习，并擢为班长。不久张自忠入模范连学习军事，毕业后遣升为排长，入教导团深造，升为连长、营长、学兵团团长、冯玉祥总司令部的副官长、第二集团军军官学校校长、开封戒严司令、第25师师长。在十余年的时间里，张自忠转战各地，屡建战功，成为西北军中的一员猛将。

张自忠治军严明、练兵有方，他注重射击、刺杀、投弹等基本军事科目的训练，也注意锻炼部队吃苦耐劳的精神，在训练中做到“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他还经常对部下进行爱国爱民的教育，要求士兵唱国耻歌、爱民歌。他要求士兵做到的，他自己一定先做到。但在军纪方面，他要求非常严格。对违纪的下属，即使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也毫不留情。因为他常常将“看我扒了你的皮”挂在嘴边。因此，他便有了“张扒皮”这个绰号。当时在西北军中流传一首歌谣：“石友三的鞭子，韩复榘的绳，梁冠英的扁担赛如龙，张自忠扒皮真无情。”

张自忠忠诚勇猛，他的字原为“荩臣”，到冯玉祥部后改为“荩忱”。他曾对《大公报》记者这样阐释过自己的名字：“‘荩忱’即忠臣，如今民国，没有皇帝，我们当兵的，就要精忠报国，竭尽微忱，故名‘荩忱’。”张自忠的一生，深得冯玉祥的赏识提拔。对此，张自忠感激不尽。中原大战后，冯玉祥的数十万西北军土崩瓦解，不少将领纷纷倒戈，对冯玉祥避之唯恐不及。张自忠却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将冯玉祥视为前辈，尊称为“先生”。

1930年，冯玉祥与阎锡山联合讨伐蒋介石失败后，冯玉祥的西北军全部被张学良改编。张自忠任改编后成立的宋哲元任军长的第二十九军第38师师长。

1933年，日军占领热河，进驻承德以后，又调集两万余人，进逼长城各隘口，企图突破长城防线，一举进占华北。当时，驻守长城各隘口的是宋哲元领导的二十九军。作为38师师长张自忠被派往前线做前敌总指挥。3月初，日本关东军以铃木、腹部两旅团为主力组成的步、骑、炮联合纵队10000多人，由热河、平泉向喜峰口进犯。二十九军与敌连续激战七昼夜，采取近战、夜袭战术，用大刀、手榴弹等落后装备，与敌反复冲击，迫使敌人狼狈逃窜，二十九军又乘胜追杀60余里。喜峰口之战，毙伤敌人近3000人，缴获大炮18门。紧接着，日军10000多人又向半壁山、罗文峪进攻，企图摧毁二十九军设于遵化的指挥中枢。张自忠即令两个团急援罗文峪，并亲率38师直属部队及手枪营到第一线督战。张自忠组织队伍夺取山楂峪左侧高地，经几小时激烈冲杀，将高地占领。3月18日，宋哲元、张自忠指挥二十九军全线出击，三个师密切协同，一鼓作气将敌击溃。此战毙伤日军近千名，缴获许多弹药武器。

▲二十九军严密防守喜峰口

喜峰口、罗文峪作战，史称长城抗战。张自忠和二十九军将士浴血奋战，这是九一八事变以后北方战场我军的首次胜利。我军以劣势装备打败了骄横不可一世的日军精锐部队，在抗战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极大鼓舞了全国军民反抗侵略的斗志。张自忠也成为一名威震中外的抗日名将。

▲在长城抗战中冲锋的二十九军士兵

由于国民党政府坚持对日妥协政策，长城抗战最终以签订丧权辱国的“塘沽协定”而告终。二十九军被迫撤离长城各隘口，至通县附近集结。二十九军在长城各隘口与日军对战三个月之久，被当地老百姓视为倚靠。1933年8月，宋哲元任察哈尔省主席，二十九军开赴察哈尔。张自忠的38师驻防宣化、怀来一带。1934年冬，热河日伪军不时挑衅，有明显进犯察东的迹象，张自忠令112旅黄维纲部由怀来雕鹗堡向龙关、赤城、龙门所推进，防止日军进犯。1935年1月，日军飞机向龙关、赤城一带频繁侦察，并投弹轰炸。1月15日，黑河汛日军司令森一郎还对我军提出“警告”，要112旅从龙门所撤军。对此，张自忠指示：“龙门所系察东门户，决不能后退一步，并应加强守备力量。”并令黄维纲作好战斗准备。1月16日，日军2000余人在飞机配合下向龙门所发起猛烈进攻。张自忠率部沉着应战，经三日激战，打退敌人多次进攻，毙伤敌人约七八百人。后经国民党北平军分会与日方交涉，日军才借口察东事件是“误会”，商定撤回原防。这次察东拒敌，是张自忠将军继长城抗战后，在华北的又一次英勇壮举。

1935年11月，张自忠被任命为察哈尔省政府主席。1936年5月，调任天津市长。当时，华北已逐渐“特殊化”，日本侵略者虎视眈眈，国民政府尚未作好抗战准备，仍处于妥协退让的阶段。作为地方长官，张自忠一方面对日本人不卑不亢，不屈服于侵略者的压力；另一方面也不意气鲁莽从事，而是有理有节地与日方周旋，坚定自若地辅佐宋哲元，对内整顿军队，对外与敌斗智，力撑华北危局。1936年10月，日本丰台驻军与中国军队发生冲突，日方将中国军队包围，战事一触即发。张自忠奉令与天津日本驻屯军司令官交涉。日方军官为迫使中方屈服退让，威胁张自忠说：“刻下形势严重，要赶快设法制止，否则便要开火。”张自忠从容沉着地对以“国家养兵，原为打仗”八个字。日方无奈，也不敢妄动。

张自忠主政察哈尔和天津以后，局势并未好转。张自忠面对这种危局和自己的艰难处境，心情十分苦恼。他曾写信给部将李致远旅长，说：“兄实不才，任津市，实在干不了，觉着苦地（得）很，尤其是精神上更苦到万分。”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日军又在廊坊、广安门等地挑衅，并进犯南苑。二十九军奋起抵抗，副军长佟麟阁、赵登禹相继阵亡。7月28日，宋哲元在北平召集最高军事会议，决定二十九军撤离平津至保定一线。张自忠则留在北平继续与日军周旋。日军占领平津后，在北平积极筹组伪政权，并向张自忠提出通电反蒋、反共等要求，被张自忠断然拒绝。从此，张自忠处处受到刁难和限制。在这种情况下，他感到自己留北平已无意义，便托病隐蔽。9月3日，化装成汽车司机助手，潜离北平。

▲1937年春，二十九军在北平举行军事会议，前右起：张维潘、张自忠、宋哲元、刘汝明、石友三，后右起：冯治安、赵登禹、何基沣等。

许多人对卢沟桥事变后张自忠留北平很不理解，他离北平后，舆论界对他的指责仍有增无减，有的报纸说他“自作聪明”，有的报纸说他“自以为忠”。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给张自忠以撤职查办的处分。此时，淞沪战场战事正酣，张自忠困处南京，形单影只，无所事事，开始抽起鸦片烟，他内心的痛苦可见一斑。

1937年11月，张自忠在李宗仁、宋哲元的保举和原部队官兵的要求下，返回第五十九军（由原第38师扩编）任军长。张自忠泪水盈眶地表示：“蒙各位成全，恩同再造，我张某有生之年，当以热血生命报国家、报知遇。”12月7日夜，他回到五十九军，深夜里将所有部队集合，他只说了一句话：“今日回军，就是要带着大家去找死路，看将来为国家我们死在什么地方！”从此，张自忠开始了他一生中最辉煌壮烈的年代。

1938年1月，日军占领南京后，为了沟通南北战场，开始从南北两路沿津浦线夹攻徐州。2月，张自忠奉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令率五十九军增援淮南。在固镇，张自忠与日军遭遇，在战斗中，张自忠写信给所部先头部队180师26旅旅长张宗衡“要忍到最后之一分钟，要撑最后之一秒钟”，与敌顽强拼杀。在张自忠的指挥下，我军遂发起猛烈进攻，击溃敌人，并乘胜追击，克复曹老集、小蚌埠、怀远等地，将日军赶回淮河南岸，与敌形成隔河对峙局面，使敌人北进受阻。这是张自忠回军后的第一次大显身手的胜利一战。

▲张自忠与第五战区高级将领在第五战区长官司令部驻地湖北老河口合影。左起：吴仲直、高永年、刘汝明、王鸿韶、郭忏、汤恩伯、孙连仲、李宗仁、张自忠、黄淇翔、韦永成。

3月，张自忠又奉令驰援临沂。临沂距台儿庄90公里，为徐州东北的屏障，是鲁南的军事重地。进逼临沂的日军是号称“铁军”的板垣第五师团，他们企图围歼临沂守军庞炳勋部，与津浦线上的矶谷师团呼应，会攻台儿庄，进逼徐州。张自忠接到命令后，不顾与庞炳勋的旧怨，以一昼夜180里的急行军，于3月12日到达临沂城西郊。一天后，战斗打响。五十九军以38师为左翼，以180师为右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渡沂河，插入板垣师团的右侧背，迫使其放弃攻城，转向五十九军作战。原驻守临沂的四十军乘机反攻，插入敌人左侧背。双方在沂河两岸连续肉搏，反复冲杀达三天。此役共击毙日军4000多人。五十九军伤亡6000人以上，全军第一线作战部队中，营长伤亡三分之一，连长、排长则全部易人。3月16日，战区参谋长令五十九军向郯城后撤，张自忠却要求再打一天一夜。经战区参谋长徐祖贻请示战区同意后，他下令营长、团长均到第一线指挥，师长、旅长到团指挥所，军长亲临两师前线，并令全军所有火炮全部推进到第一线。嗣后，五十九军所有指战员投入战斗，猛攻盘踞在凤仪官庄、刘家湖、苗家庄等十余个村庄的敌人。激战到3月17日凌晨，号称“铁军”的板垣师团再无抵抗之力，只得遗下千余具尸体，向临沂以北的汤头、莒县方向溃逃。次日晚，五十九军除留下一旅协同友军守城外，其余撤离临沂，策应第五战区正面作战。(www.xing528.com)

台儿庄战役开始后，日军侦知五十九军撤离临沂，又集聚5000余人，配以飞机、大炮、坦克反扑过来，守军庞炳勋部在反击中渐渐不支，五十九军奉令星夜回援。3月25日，张自忠率部到达临沂西北地区，立即向敌人的右侧背进攻，敌军亦全力向我军猛扑。我军在毫无凭借的情况下，浴血奋战，死伤严重。28日，日军又增加千余人，炮10数门，附以飞机往复轰炸，战斗更加激烈。张自忠部继续苦战，几近不支。值此形势严峻之时，援军赶到，张自忠令全线猛烈出击，将敌军截为两段。日军不支，大部向东北溃逃，我军乘胜追击，于31日胜利结束战斗。此次临沂之战歼灭日军板垣师团及板本旅团过半，彻底粉碎了板垣、矶谷两师团在台儿庄会师的计划，有力配合了战区大军在台儿庄的正面作战。

临沂大捷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特发布命令，撤销对张自忠的“撤职查办”处分。不久又任命他为第二十七军团团长兼五十九军军长。^[1]

日寇不甘心台儿庄的惨败，从1938年4月中旬起，从平、津、晋、绥、苏、皖各战场，增调大约30万军队，并配以各种重武器，分六路对徐州进行大包围。为粉碎日军在徐州围歼我有生力量的企图，1938年5月14日，第五战区进行战略转移，决定分三路由徐州突围。张自忠部为第三路，奉命在突围中担任掩护，突围后向许昌、南阳方向前进。当时五十九军总共不到9000人，其中，战斗人员仅6000人左右，但在张自忠将军督率下，部队整肃，士气旺盛。在萧县东南地区，张自忠部和日军激战两昼夜，调动兵力从三面围攻夹击萧县之敌，掩护大军西撤。他率手枪营在东北方的公路上占领阵地，用集束手榴弹将日军坦克阻止在距离不到200米的地方，以掩护战区大军安全通过。在部队突围中，张自忠令军部、师部人员都投入战斗，军长、师长亲临第一线指挥，直至完成任务。随后，张自忠率领五十九军突围，安全到达亳州，6月初到许昌附近集结整训。在整个撤退途中，张自忠亲自断后，并让出车马，沿途收容伤兵，自己徒步而行，以至脚破血流。张将军的行为让广大官兵无不感慨佩服。

徐州会战结束后，张自忠率领五十九军到河南信阳一带整补，部队很快恢复到3万人。1938年9月，五十九军刚整补完毕，新兵训练还不满两个月，就奉命开赴潢川，阻击由安徽六安西进之敌。9月6日，当38师113旅挺进至潢川以东的春河集时，与西进之敌发生遭遇。我军迎头痛击，将敌人遏止于春河集以东地区。相持到9月中旬，胜利完成阻击任务，部队奉命由潢川、光山撤防，转战于大别山的新城、礼山一带。10月底，武汉失守后，五十九军又奉命由大别山西进突围。一路上，他们多是利用夜间行军，从敌人眼皮底下通过。在参加武汉会战过程中，张自忠因在潢川、大别山一带遏敌、突围有功，升任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除五十九军外，七十七军、五十五军皆归其管辖和指挥。

1939年5月，日军以三个精锐师团，一个骑兵旅，约10余万人，轻重炮200多门，汽车百余辆，气势汹汹地向湖北随县、枣阳进犯。此时，第三十三集团军担任鄂北大洪山麓、京（山）钟（祥）公路和襄河两岸的防务。日军第16、13师团及骑兵第四旅团，配以战车二十余辆、飞机四十余架、由钟祥北进，向第三十三集团军在长寿店以南山地之线的38师和180师阵地发起猛攻。由于兵力和装备相差悬殊，防线被敌突破。紧要关头，张自忠急令38师渡河向东，并亲率两团兵力渡襄河指挥，先在流水沟截住敌人，与敌激战一昼夜后，迫其后撤，随后又命38师向田家集方向追击。7日，又在东至亭子山西至刘家寨长达两公里的山地设伏，歼灭日军一个辎重联队，毙敌辎重兵少将一人，缴获战马三百余匹和其他军用物资无数。与此同时，他又命令180师进至田家集西南，与38师配合，两面夹击，将日军紧紧咬住在田家集地区。数日后，日军全线崩溃。

▲1939年鄂西大捷后，三十三集团军司令张自忠接受中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战将士总会赠送的锦旗。

襄东截击战，张自忠部共毙伤敌军约三四千人，截断了日军的增援和补给线，保证了战区各军对敌包围任务的完成。张自忠将军英勇善战，敌人以“活关公”称呼他。随枣战役后，第三十三集团军受到了统帅部和战区长官部的嘉奖，得奖金10万元。张自忠将钱全部分给部队，并给各有功人员晋升一级。

1939年冬，第五战区对襄河东岸的日军发动了大规模的冬季攻势。在襄河以东地区，张自忠率领的三十三集团军为攻击的主力部队之一。张自忠首先率部向钟祥以南地区的日军第13师团发起进攻，歼灭其第104联队，打死柴田联队长。日军立即增兵反扑，十分凶猛。张自忠下令各路将领：“只准前进，不准后退！阵地就是我们的坟地，后退者死！”在罗家陡坡一带与敌激战了八昼夜后，令第38师立即向王家台子以南地区各村庄攻击，经三天激战，毙敌3000余人。殊死奋战十几天后，日军第13师团全线开始动摇。张自忠又令第132师395团夜袭日军总指挥部所在地，日军全线崩溃。

经过一个月的激战，1940年3月，冬季攻势结束。张自忠因再建大功，晋升为第五战区右翼兵团总指挥，仍兼任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除辖第三十三集团军外，第二十九及第二十六集团军也归其指挥，并荣获宝鼎勋章一枚。

▲1940年5月6日，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在鄂西前线出击前致冯治安副总司令诀别信。

两个月后，日寇为了先在汉水东岸击破我第五战区主力，然后渡河攻开重庆大门——宜昌，以迫使重庆政府屈服，日军集中三个师团和三个旅团以及其他五个师团的部分兵力，共15万余人，分三路进攻枣阳、襄阳、宜昌等地，向第五战区主力包围。由于日军来势凶猛，张自忠深感自身责任重大，决心破釜沉舟，再次亲往襄河东岸，统率各部队截击日军，诸将力劝他坐镇河西，可他坚决不从，在给冯治安的亲笔信中表明自己做好牺牲的准备。5月7日，他率领总部、特务营和第74师的两个团和总部手枪营，在宜昌城以北渡河，向枣阳攻击。日军调集主力，折回反扑。经过七八天的苦战，张自忠部减员严重，人疲马乏，粮弹两缺，转移到南瓜店十里长山一带。就是在这里，张自忠壮烈牺牲。跟随张自忠左右直到他最后一息的卫士谷瑞雪回忆了他殉国的经过：

5月16日，部队转移到南瓜店十里长山一带。当天上午，敌人集中多数兵力，从东南西三面向总部猛扑，手枪营和郑万良团浴血奋战，多次击退敌人。这时，苏联顾问提议撤退，总司令不同意。参谋长李文田说：“我们的决策是长期抗战，作战也要能胜能败，能攻能守，孤注一掷的办法不够恰当。”李致远参议也说：“敌人三面包围我们，不如暂时转移，重整旗鼓，再与敌决战，不必要的牺牲应该避免。”张总司令火了，大声说：“当兵的临阵退缩要杀头，当总司令遇到危险可以逃跑？这合理吗？难道我们的命是命，前方战士都是土坷垃？什么包围不包围，必要不必要，今天的事有我无敌，有敌无我，一定要血战到底。”

包围圈缩小了，敌人的机枪在吼叫。张总司令命令李致远参议派人保护苏联顾问和总部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战场。不一会儿，“轰隆”一声巨响，一颗炮弹在指挥所爆炸了，参谋处长吴光辽腿部被炸伤了，总司令又命令参谋处的人把吴处长送走。紧接着又飞来一颗子弹从总司令的左臂三角肌处穿过。张总司令右手按了一下伤口：“哈……我现在是上将衔，今天如果牺牲了，开追悼会一定很热闹罗。”护士长史全胜给他包扎伤口，警卫人员不约而同地围在他的身边做掩护。他批评说：“你们跟这样紧干什么？怕我跑了不是？”这时我方官兵伤亡惨重，参谋长李文田、高级参谋张敬分头到东西两侧，指挥战斗……东南边的小山头上退下四个散兵，总司令命令我说：“谷瑞雪，看一看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如果装孬种，就地正法，用刀砍，不要用枪打。”我一手持刀，一手握枪，飞奔而去。到了他们跟前，便轻声对他们说：“总司令在此，赶快回去。”那几个战士便回身冲上去了。这时，从西南方向跑步来了一个手枪营班长报告说，张高参在和敌人搏斗中中弹牺牲，杜营长腹部受了重伤。总司令命警卫人员史光汉说：“赶快把杜营长送出危险界。”史光汉答应一声，跑步去了。这时随从护士长史全胜在离我们不远的东南边被炮弹炸死。紧急的情况迫使我们不得不用强制手段搀扶总司令向比较安全的地方转移。总司令不但不走，还骂我们都是怕死鬼。手枪营4连王连长，正指挥本连剩余的十几个人堵击来犯之敌。他看到总司令还在这里，便跑上去头顶着总司令的胸部说：“我们都不怕死，请总司令先走一步，我们不打退当面之敌，死也不下火线！”又对着我们几个警卫员说：“你们快走吧（意思是叫我们把总司令拉走）！”说罢，举起手枪又向敌人冲去了。张总司令哈哈大笑说：“好样的，不愧是我的部下。”……这时候，总司令身边只剩我一人了。我扶着总司令的右臂想从一个小沟里往山上走。总司令不同意说：“沟里什么都看不见，怎么指挥？”这时手枪营的官兵非死即伤，敌人马上就要扑到跟前了。情况虽然紧急，但如果愿意离开，还是可以脱险的。可是总司令誓不后退。飞来一颗子弹从他的胸部左侧穿过。敌人已经从各方面包围过来，总司令危急万分。作为一个警卫人员，我急得哭了。他笑了：“你这小子，哭什么？战死沙场，是军人的本分。我觉得这样做对国家、对人民、对长官，问心无愧。”话刚说完，从东南飞来几颗子弹，总司令太阳穴和右眉梢上部中弹。他——中华民族的好儿子，为了国家和民族的解放……我哭着把总司令的大衣盖在他身上。

▲珍藏在中国军事博物馆的张自忠将军鲜血浸染的两块血石

张自忠将军牺牲时，年仅49岁，随同他一起殉国的还有张敬等官佐及士兵300余人。日军第39师团发现了张自忠的遗体后，用酒精擦洗干净，用白布裹好，将其浅葬于襄阳陈家集陈家祠堂后面，并插上一块木牌，上写“支那总司令张自忠”作为标记。38师师长黄维纲带领敢死队，端着轻机枪于16日夜间突袭南瓜点，抢回了张自忠的遗骸，护送到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部快活铺，重新入殓。经检视，张自忠身有八处伤口，其中炮弹伤二处，刺刀伤一处，枪弹伤五处。灵柩由宜昌经水路运往重庆，10万军民恭送灵柩至江岸，其间日机三次飞临宜昌上空，但祭奠的群众却无一人躲避，无一人逃散。5月28日，灵柩到达重庆储奇门码头，蒋介石、冯玉祥等军政要和各界人士数百人，臂戴黑纱，肃立码头迎候。在船上，蒋介石“抚棺大恸”，在场者无不动容。

▲1940年5月28日，蒋介石、冯玉祥、孙科、于右任、孔祥熙等在重庆储奇门码头祭奠张自忠将军。

张自忠的牺牲，各界震惊，闻者无不扼腕叹息。为避免影响全国抗战士气，直到同年7月7日抗战三周年纪念日，国民政府才将消息公诸报端。在重庆，蒋介石以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名义通电全军，表彰了张自忠的业绩。11月16日，国民政府在北碚双柏树雨台山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蒋介石亲题“英烈千秋”。国民政府发布国葬令，颁发“荣字第一号”荣哀状，将张自忠牌位入祀忠烈祠，并列首位。冯玉祥为张自忠亲题墓碑“张上将自忠之墓”，并将雨台山改名梅花山，买来梅树栽植于四周。每逢张自忠忌日，他都亲临陵墓参加祭礼，直到他被迫出国，遇难。张自忠的卫士朱增源主动要求看护北碚张自忠的陵墓，看护了整整10年。在延安，各界代表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毛泽东题送挽词“尽忠报国”。董必武题诗：“汉水东流逝不还，将军忠勇震瀛寰。裹尸马革南瓜店，三载平芜血尚斑。”周恩来写下了真诚感人的《追念张荩忱上将》：“张荩忱上将于民国二十九年五月十六日襄樊战役中殉国，至今整整三年。在这三年中，每当前线战况紧张，部队浴血奋战之际，便很容易联想到抗战以来的殉国将士，而尤易怀念到举世景仰的张荩忱上将……”在湖北宜昌城，他的部下修建了自忠上将殉国处纪念塔、烈士事迹陈列馆、张上将同难官兵公墓，还修建了“张公祠”，祠内刻着“瞻望南瓜店前路，抗战史上第一人！”还筑有“张自忠衣冠冢”，埋葬着将军殉国时的血衣。在北平、天津、汉口、徐州、济南、上海、重庆等大城市，都有张自忠路或张自忠学校，以纪念这位抗日英雄。

【注释】

[1]王成斌等主编：《民国高级将领列传》（第一集下），解放军出版社2003年版，第34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