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飞鹰：抗日英烈民主魂

在抗日战争中，中国空军写下了英勇悲壮的一页。抗战初期，他们以薄弱的力量与强于自己数倍的日本空军奋战，在抗战第一年就击落敌机209架。空军自身的伤亡也很惨重，到淞沪会战结束，空军主力损失殆尽，大批优秀的飞行员牺牲。中国空军抗敌，最悲壮、最英勇的就是淞沪抗战。淞沪抗战中国空军最辉煌的一战就是八一四空战，这是中国空军首次与日军进行大规模空战，在双方兵力对比为十二比一的劣势情况下，中国空军飞行员奋勇作战，以寡敌众，在杭州上空取得了六比零（实际为三比零，对外宣传为六比零）的骄人战绩，打破了日本空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担负这次战斗任务的是中国空军第四大队，他们的大队长就是被张学良誉为“东北飞鹰，空军战魂”的高志航。

高志航，原名高铭久，字子恒，后改名“志航”，表明了自己献身航空的决心。1908年5月14日高志航生于吉林通化县三棵榆树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父亲高景文，母亲李春英。高志航共有兄弟六人，姐妹两人，他为长兄。

高志航9岁入学，成绩总是名列前茅，1924年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奉天中法中学。东北是日本较早侵入的地方，特别是日俄战争后，大批日本人来到东北，日本人在各地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对这一切，高志航耳闻目睹，有切身之痛。中学毕业后，他放弃了报考大学的机会，毅然投笔从戎，考入了东北陆军讲武堂，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

▲东北陆军讲武堂旧址

高志航考入陆军讲武堂之后，在炮科学习。当时，东北名将郭松龄主持成立了东北陆军军官教育班，选拔优秀的中等以上学校毕业生参加。不久又决定派遣留学生赴欧洲学习新的兵种技术，人员从军官教育班中考试选拔，高志航被选中。1924年，第一批13人去法国学习航空。次年，又选了27人。正当准备启程赴欧时，高志航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急忙找到队长要求去法国学习飞行，在队长的帮助下，被允单独应试。学习航空，高志航有许多优势：身体好，学习成绩佳，又在法国天主教堂办的中法中学学习过法文。但也有不尽如人意之处，那就是个子太小（只有1.67米）。郭松龄因为这个原因还产生过犹豫，高志航险些落选。后来高志航想了一个主意，用法语给张学良写了一封信，表明自己投身航空事业的决心。加之高志航自身十分优秀，又一门心思想学飞行，杀敌报国，最终如愿以偿去了法国。

临行前，张学良接见了他们。高志航激动万分，他对张学良说：“保卫祖国，空中英雄就是我的奋斗目标。为了实现我的目标，从现在起我将子恒改为志航，请总司令批准！”说完还行了个军礼。张学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批准！”自此，高子恒更名为高志航。

1925年8月，高志航等人到达法国，被派往莫拉诺高等航空学校学习。他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几乎都用在训练场上。锻炼身体，提高身体素质；熟悉飞机原理，琢磨飞行技巧。在他的刻苦努力下，他成为同批学员中的佼佼者。1926年，他和其他同学又转入马赛附近的伊斯特陆军航空学校学习军事航空。在这儿，高志航主修驱逐机专科，毕业后授军士军衔，被派往南锡的法国陆军航空队第23驱逐团见习。

▲高志航（前排右二）和留法莫拉诺航校同学合影

1927年1月，19岁的高志航以优异的成绩学成回国，被张学良任命为东北航空处飞鹰队少校（陆军衔）驾驶员。两年后，他调往东北航空教育班，任少校教官。一天，他驾驶一架驱逐机作飞行示范，做一个危险动作时，因机械发生故障，飞机快速下降，高志航没有慌张，尽力使飞机减速，避免了机毁人亡的后果，但是由于下降太快，不幸右腿折断。学校为他请一位日本医生治疗，医生很不负责，连碎骨头都没有清除就将腿接上了，两个多月后，伤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肿痛不已，并且出现肌肉萎缩。他的妻子见情形不对，遂将日本医生辞退，另请一位在哈尔滨的犹太医生给他疗伤，腿伤虽被治好了，但是伤腿比原来短了一些，留下了终生残疾。因为这个缘故，大家都亲热地称他“瘸子飞行员”。

九一八事变当天，高志航正在家休息。听到枪声后，高志航不顾父亲的劝阻就要赶回学校。在路上，他被日本浪人拦阻。他们恶狠狠地对高志航说：“已经事变了，严惩支那。”高志航只好返回家中，外面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坏，他认定沈阳将不保，航校也无法存在下去，他不愿被日本人控制，在他们的占领下生活。慎重考虑之后，他决定南下。虽然家中有白发双亲，有尚年幼的弟妹和爱妻，但他已顾不了这么多，他要逃离日本人控制的沈阳，寻找报国之途。

1931年9月19日，高志航化装出了沈阳城。到了北平，高志航打听到自己的同学邢铲非在南京航空署供职，便又赶往南京。到了南京后，在同学的介绍下，他被分到中央航空署所属的航空队任职。“一·二八”事变时，他随战友们飞赴上海作战，但没想到飞机起飞后出现故障，高志航再次受伤。伤愈后，他被派往杭州笕桥中央航校高级班受训，结业后他因东北军身份受到排挤，只能做一名无单独飞行资格的空军少尉见习。

▲1934年，高志航与时任上海市长的吴铁城合影留念。

高志航不仅精心训练学员，还苦心琢磨技术，飞行水平不断提高。通过刻苦自修，他很快掌握了堪称国际一流的飞行绝技，能做到夜里不开灯也可以起飞，在天空可以倒飞、翻滚，空中打靶百发百中。1936年10月31日，蒋介石50华诞大庆，航委会在南京举行了一次有英、德、意等国空军参加的空战技术和飞行特技表演。留守在杭州的高志航闻讯后，主动驾机前往。他将平时练就的飞行特技向在场的官员和飞行员表演了一番，博得场上各路嘉宾的阵阵喝彩，亦使几支欲争高下的外国特技队相形见绌。表演结束后，蒋介石对他的高超技术赞不绝口，询问了高志航的名字，兴奋地对他说：“你的技术高超，超过世界水平！”并把自己的“窗天”号座机送给高志航作为奖励。消息通过国内外媒体传了出去，从此，高志航的名字在军中几乎人人皆知。

1935年9月，高志航奉国民政府之命去意大利考察空军，并购买战机。其间应邀表演他的飞行绝技，深受称赞并因此受到墨索里尼的召见。看到他的表演，墨索里尼惊呆了，连连称赞他“了不起”，并说：“像高志航这样出色的飞行员，在意大利也只有一两个！”

回国后，国民政府组建了五个飞行大队，高志航被任命为空军教导总队副总队长，协助总队长毛邦初工作。抗日战争爆发前夕，他升任空军第四大队大队长，著名飞行员乐以琴、李桂丹、郑少愚、董明德、刘志汉、罗英德、刘粹刚等都是他的部下，也是他培养出的优秀飞行员。

1937年7月7日，日本侵略者发动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当时，中国空军的大部分飞机集中在南昌。7月底，为防止日军突破连云港，攻陷中原，打下武汉，切断后方资源及退路，高志航所在的空军第四大队于7月中旬率队奉命北上，进驻河南周家口机场待命，准备参加华北对日抗战。8月上旬淞沪会战爆发，13日中午大队接到航委会命令，全队紧急转场华东，以杭州笕桥机场为前进基地。

位于杭州东郊的笕桥机场，虽然是优秀飞行员的培训摇篮，但条件极其简陋，跑道既窄且短，没有指挥塔，也没有无线电通话机，飞机起降仅靠红白两色“T”字形布板指示。8月14日早饭后，时任第四航空大队大队长的高志航飞往南京开会，行前指示空军第二十一中队队长李桂丹率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各中队按命令提前行动。当日杭州阴云密布，细雨霏霏。下午1时，李桂丹中队长率二十一中队九架飞机离开周家口机场，接着，第二十二、二十三两个中队也先后起飞。刚到笕桥机场，正待停机加油，突然，机场总站长在机坪上摇着旗，连声喊着“警报”，敌人的18架王牌重型轰炸机正向笕桥机场窜来。(www.xing528.com)

此时，高志航刚从南京到达笕桥，收到日机空袭情报，他当即用喊话、手势命令正在降落的二十一、二十三中队队员再次起飞。二十一中队一半起飞警戒，一半加油待命出击。同时，命机场总站长指示后到的两个中队利用最后一点余油留在空中截击敌机。随后，高志航登上二十三中队一队员的飞机，升空指挥。刹那间，一场激战在笕桥上空展开。

▲笕桥中央航空学校的誓言：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天空中的阴云越积越厚，雨越下越大，高志航率领飞行员们隐蔽在云层里。他们驾驶的都是霍克-Ⅲ战斗轰炸机，风挡只有一半，雨水直往机舱里灌，但此时谁也顾不上这些。

来犯的是日本空军鹿屋航空队，目标是轰炸笕桥机场。但是大雨和厚积的乌云使他们找不到目标，只能低空飞行搜索，因而队形也变乱了。一架敌机好不容易发现了笕桥机场，正欲投弹，即被高志航等人发现，他率先单机冲空而下，对准敌机一阵猛烈扫射。敌机拖着长长的黑烟往下落，随着一声巨响，机毁人亡。这是中国空军首次击落日机。战友们见高志航轻易地击落一架敌机，士气大振，他们纷纷对准敌机冲击。日机在被击落了一架后，就已队形大乱，此时，更如无头苍蝇一般在空中乱窜。第四大队的勇士们冒着密集的炮火，在空中上下翻飞，发现目标就紧咬不放，越战越勇，不一会儿，乐以琴、李桂丹、郑少愚等也纷纷传来捷报，在十多分钟的空战中，第四大队共击落日机三架，击伤一架，第四大队仅有一架战斗机轻伤。

中国空军抗战中三比零的光辉战绩（当时的宣传是六比零，实际第四大队在八一四空战中总共击落了三架敌机），使举国震惊，它一举打破了日本空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高志航在笕桥空战的座机

当高志航等停好飞机，走出机场时，欢呼雀跃的人群立即涌了上来，他们把高志航高高举起，抬着前进。从此，高志航声名远扬，被誉为“天神”，空军第四大队也声名大振。为了纪念八一四的胜利，1939年9月国民政府将这一天定为空军节。^[1]

日本侵华空军首战失败后，谋划了更大的军事行动。8月15日清晨，日军海军航空队第二航空战队派出34架轰炸机，从“加贺”号航母上起飞，分批袭击杭州。四大队起飞21架迎击，将敌首批9架九六式轰炸机拦截在钱塘江上空。又一场恶战开始了。高志航驱动战机，一阵猛烈射击，又是他首先击落一架敌机！正当他向另一个目标迎击时，左臂为流弹击中，他带伤将座机驶回机场。这一天，第四大队共击落敌机10多架，其中分队长乐以琴一人就击落敌机4架，使日军胆战心惊，以至于后来敌机一见到乐以琴驾驶的飞机就避而不战。

高志航受伤后到南京广慈医院接受治疗，杭州各界纷纷过来慰问。时任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蒋介石特地召见了他，并题“吾以为荣”送给他，责令将其送到相对安全的汉口治疗，后又被送到庐山养伤。高志航无心养伤，10月，伤未痊愈，他就奔赴南京大校场，执行保卫南京的任务。出院后，他被晋升为空军驱逐机上校司令，专责南京防空任务，指挥第三、四、五3个航空大队，并兼任第四航空大队大队长。第四航空大队亦被命名为“志航大队”。

▲高志航在空战中受伤住院

中国的飞机越战越少，与日本空军相比处于劣势。高志航率队保卫南京领空，避免与日机硬打硬拼，而是以机智取胜。10月，日机夜袭南京时，他接到警报后，令机场和南京灯光全部熄灭，甚至开放事先准备的假机场，使日军找不到目标。高志航率队埋伏在高空，当日机返航时进行袭击，打得日机措手不及，损失惨重。中国空军在南京上空共击落17架日机。当时的报刊几乎天天都有高志航的名字，大家都在传颂着他的事迹。

1937年11月，高志航奉命赴兰州接受苏联援助的一批飞机。15日，根据上级命令，他率援助的13架战机进驻河南周家口机场。高志航等抵达周家口后，连续多天阴雨，跑道泥泞，飞机无法升空。21日早晨，高志航正在吃早饭，突闻日机来袭，他立即命令飞行员登机，自己也向飞机奔去。但是情报来得太晚了，日军敌机已飞临机场上空，开始投弹。在日机的俯冲轰炸下，刚进入机舱的他还没来得及升空，就被早有准备的日军战机投下的炮弹击中而殉国，同时殉国的还有第四航空大队机械长冯干卿、到机场送饭的伙夫郭万泰等六人。

高志航牺牲时年仅30岁，在牺牲的那一刻他的双手还紧紧握着飞机的操纵杆。虽然他很年轻，却赢得了无数人的崇敬和爱戴。在他的追悼大会上，成千上万的人向他致哀、告别。国民政府和军委会追授高志航为空军特级英雄、空军少将。在汉口商务会大礼堂举行的追悼会上，蒋介石亲自主持，并敬献花圈致哀，上书：“高志航英雄殉国，死之伟大，生之有威，永垂千古。”1993年，92岁的张学良为这位东北同乡、当年的部下题词：“东北飞鹰，空军战魂。”

【注释】

[1]施宇、徐宏编：《抗日战争中的爱国将领》，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年版，第3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