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启发日本有识人士
19世纪中叶,日本正处在“幕末”时期。天皇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但实权掌握在德川幕府手中。德川幕府在日本推行“闭关锁国”政策,仅有中国和荷兰的商人可以在唯一的开放口岸—长崎从事商业活动。
虽然兰学已经传入日本,但是日本朝野对汉学与汉籍的尊崇爱好依然不衰,每年从中国去日本贸易的船只照例仍要带去很多中国书籍。据长崎的进口汉籍账目记载,1851年就有中国商船带去《海国图志》三部,1852年又带去一部,1854年又有两位中国商人分别带去十五部。这些书大部分被官方征用或由幕府官员买去,供不应求,价格不断上涨。
1853年,也就是《海国图志》传到日本的第三年,美国海军将领佩里(Matthew C.Perry,1794—1858)率领四艘蒸汽船闯进日本的江户湾。佩里带来了美国总统的国书,提出开港通商等要求。1854年,培理舰队再次进入日本江户湾。在拥有七艘军舰一百多门大炮的美国舰队的武力威胁下,幕府被迫接受了培理提出的各项要求。双方签定了《日本国美利坚国亲善条约》,又称《神奈川条约》。这是日本同外国签订的第一个近代国际条约,标志着日本锁国的门户终于被敲开了。虽然没有像列强对中国那样的割地赔款要求,但同样是个强加于日本的不平等条约。不久,英、俄、荷等国援例而至,也和日本政府签订了类似条约。
1854年后,在日本出现了许多《海国图志》的选本。
1854—1856年《海国图志》日本选刻、选译本一览表
资料来源:《近代中日文化交流史》,王晓秋著,中华书局,2000年版
从这张一览表中可以看到,1854年至1856年,日本出版的关于《海国图志》的选本就有二十一种,其中翻刻(即按原文翻印)、训点本(即在汉文上下旁边加上训读符号或假名)有六种,和解本(日文译本)有十五种。
1854年最早出版的选本是《翻刊海国图志》,其主要内容是《筹海篇》。这部书为什么会出得这么快呢?盐谷宕阴在序言中说明:“此书为客岁清商始所舶载,左门卫尉川路君获之,谓其有用之书也,命亟翻刊。”左门卫尉是当时幕府负责海防外交的官员。可见,日本有识人士是把《海国图志》作为一部对日本极其有用之书,急于加以翻刻训点的。而首先刊印其中总结鸦片战争经验,论述海防策略的《筹海篇》,也正是这个缘故。
无独有偶,杉木达在《海国图志美理哥国总记和解跋》中高度评价道:“本书译于幕末海警告急之时,最为有用之举。其于世界地理茫无所知的幕末人士,此功实不可没也。”而南洋梯谦推崇《海国图志》是一部“天下武夫必读之书也。当博施以为国家之用”。
《海国图志》不仅提供了世界史地知识,而且总结了中国鸦片战争的经验教训,提出了不少加强海防抵御外敌的建议。对于当时不太了解世界形势的日本人来说,《海国图志》是一本重要的启蒙读物;对于当时面临西方列强侵略的日本人,有很大启发和帮助。幕府末期之所以能发生“开国主义”思想,其契机主要是因为那时的日本知识分子普遍阅读过传来不久的《海国图志》。
日本“幕末”时期许多著名人物都因读了《海国图志》而警醒。他们一方面高度评价魏源与《海国图志》,肯定其作用;另一方面又不盲目全盘接受其观点,而是从日本实际出发,加以分析鉴别。他们中的不少人后来推动、参与了日本明治维新。
■无奈:未受当权者重视
《海国图志》出版后,广受友人赞扬。友人陈澧读后深有感慨地说,魏源此书以振国威、安边境为己任,编录周详、议论激切,可谓奇书。(www.xing528.com)
1845年在获赠《海国图志》后,朱琦作《寄魏默深刺史》诗致谢。朱琦在赠诗中传达了重要的信息:京中市贾纷纷刻印此书,诸要人争相购读。
况闻兹出书,市贾纷雕镌。
辇下诸要人,争买不计钱。
1857年魏源病逝于杭州。1858年,时任兵部左侍郎的王茂荫向咸丰皇帝上书说,“臣所见有《海国图志》一书,计五十卷,于海外诸国、疆域形势、风土人情,详悉备载,……如蒙钦赏为有可采,请饬重为刊印,使亲王大臣家置一编,并令宗室八旗以是教,以是学,以是知夷难御而非竟无法之可御。”从奏折内容看,王茂荫的目的是要让朝廷官员学习《海国图志》,认识到尽管洋人很难防御,但不是没有办法抵御。
然而这只是王茂荫的一厢情愿。咸丰帝是否“御览”过《海国图志》暂且勿论,至少他没有下令“重为刊印,使亲王大臣家置一编,并令宗室八旗以是教,以是学”,也没有把《海国图志》提出的种种建议定为国策。而且在奏折中王荫茂推荐的是《海国图志》五十卷本,其实《海国图志》的最新版本百卷本(1852年版)业已面世六年,可王茂荫竟然没有提及。
《海国图志》在国内的影响远不如其在日本造成的影响,既没有成为19世纪下半叶国人了解世界的普及读物,也没能被清廷真正重视,更没能启动晚清改革之路。1875年,左宗棠在《重刻海国图志叙》中愤然写道:“书成,魏子殁廿余载,事局如故。”“事局如故”是说魏源去世后这二十多年国家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为什么《海国图志》在国内没有发挥很大的影响呢?
清王朝虽然在鸦片战争中惨败,但是人们仍然沉酣在“天朝上国”的迷梦里不肯醒来。事实上,鸦片战争带给国人的触动远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强烈。那时的中国人,尤其是统治者并不认为中国在鸦片战争中的失败具有必然性,更不知道此次东来的西洋文明与中国文明的不同。
在朝廷看来,这场战争远未上升到国家层面,而是一场“夷狄边患”。“五口通商”,在侵略者看来是中国打开了国门,在清廷看来却是限定夷人活动区域,禁止夷人进京。非但统治者如此,中国民众对西方也是一片抵制。被迫开放的广州、福州等五个口岸,都发生了大规模的抵制夷人入城运动。《南京条约》签订后上至朝廷,下至百姓,所思所想是如何将洋人挡在国门之外。
《海国图志》中闪耀着有价值的新思想,但魏源毕竟是一个基本生活在闭关时代的学者,战后既没有游历于海外,又非居住于通商口岸。受到条件和时代的限制,《海国图志》中也还存在着不少不足之处。
比如,这部书的大部分内容是辑录他人著作汇编而成的,魏源个人的文字只限于叙文、按语等内容,十分有限,在书中不占主体。书中虽然介绍了西方议会制,但魏源的真正主张只是学习西方的坚船利炮而已,其关注点主要在技术层面上。书中提出了“以守为战”“以逸待劳”的战略思想,以至“诱其深入”“坚壁清野”“出奇设伏”“水陆夹攻”“草木皆兵”等战术原则,但这些只不过是人尽皆知的传统兵法而已。另外魏源错误地认为列强的优势只是在大海,主张“守外洋不如守海口,守海口不如守内河”,甚至企图以诱敌深入的策略“夺其所长”。
后来,对西学颇有造诣的洋务派学者冯桂芬说道:“魏氏源论驭夷,其曰:‘以夷攻夷,以夷款夷。’无论语言文字之不通、往来聘问之不习,忽欲以疏间亲,万不可行。且是欲以战国视诸夷,而不知其情事大不侔也。魏氏所见夷书、新闻纸不少,不宜为此说。盖其人生平学术喜自居于纵横家者流,故有此蔽。愚则以为不能自强,徒逞谲诡,适足取败而已。”冯桂芬认为魏源一直以战国“纵横家”自居,而导致他的思想仍然停留在古代,虽然掌握的西方资料多,但由于他并不懂西方语言和文化,其实并不通夷情。如果按照魏源的想法来实施,结果只会“取败而已”。
魏源的《海国图志》在日本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可是在中国,却没有受到清朝统治集团应有的重视和采纳,以至于日本人士也为之叹息:“呜呼!忠智之士,忧国著书,不为其君所用,而反被琛(意为珍宝)于他邦。吾不独为默深(即魏源)悲矣,而并为清帝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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