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宝珍：西于庄工人，民间口述津沽

樊宝珍

采访对象：樊宝珍（1936年生）

采访时间：2014年9月5日（星期五）

采访地点：东刘家胡同7号

我不能算正宗的西于庄人，但我在西于庄上班，后来又在西于庄住。在哪呢？天津钢板厂，这厂在小辛庄大街上，和造纸厂对着。鼎盛时期，有一千四百多职工，现在成了拆迁指挥部。

我老家是河北霸县的，我父亲最先来的天津，当时也没正经工作，做点小买卖，以后才去了河北制鞋厂。我们家原来在河东区，后来挪到河北区的十字街住，老住址？记得！要是寄信，就这么写：十字街西，柴家大坟1号，正顶着小盐店街，跟说快板的王凤山^[1]住一门口，他一天到晚，呱嗒呱、呱嗒呱，还带着几个徒弟，没个时闲。那时老爹老娘跟着我，我四个孩子，老伴肺结核。早先下班都晚，有时去接孩子，孩子让老师带家走了，这就得赶紧回家生炉子，没等上来，马上过河接孩子去。要不对西于庄的事一点也说不上来呢！

我小时候在北开上的私塾，没上过中学，我上边有个姐姐，下边有仨弟弟。十几岁就开始在私人企业干活了，这厂应该说是钢板厂的前身，叫“瑞兴成”铁厂，当时厂长一个姓楚，一个姓于，我年纪小，跟他们说不上话，叫嘛我也不知道。厂子在哪？不就我们前边这大院儿嘛！胡同就是它的后墙。那时也就百十来人，生产马车用的轮毂。厂里有翻砂，轮毂都是铸出来的，然后进窑退火，全是手工作业，我在那干喷漆。公私合营以后，厂子就改叫合金钢板二厂了，还是生产这个产品。六二年，把二厂跟其他三个厂子合到一块，搬进了新厂区，一上来叫链轨板厂，厂长是三厂过来的，姓周。原来二厂的于厂长调走，研究活塞环去了，好像他是节粮度荒那年去世的。自打造纸机械厂全锅端到我们厂以后，也有了炼钢车间，带过来几十人，把我们原来搞铸造的就合到一块，还专门派人到天钢去学习，等他们回来，我又跟着他们学徒，起那我就改成炼钢工了。

旧宅内部

新厂用电弧炉炼钢，我是炉前工，主要炼高锰钢，也叫“锰十三”。一开始是半吨炉，人工投料，从炉门往里扔废铁啊！俩人一人一掀，累了，再换俩人，左撇子、右撇子还得搭配好了。早先废品站往这送，净是打农村收来的熟铁，所以好铲又好炼，以后扩大到一吨半，那就半自动化了，废铁都压成大方块，人也弄不动了。开始一个班炼一炉，熟了以后，两个班炼三炉，再后来一班出两炉，然后吊着钢包浇注，新厂主要生产拖拉机的链板，一共有四个车间，一车间、二车间都炼钢，但二车间炼特种钢，像玻璃厂的炉底板嘛的，三车间清整铸件，四车间机加工、设备维修。(www.xing528.com)

最早在西于庄上班时，天天得过摆渡，那块儿一共有仨摆渡，我经常过西窑洼的那个，人太多就去北开渡口，过一次二分钱，后来一毛、两毛。我结婚在十字街老宅，那有两间房，等有孩子了，我兄弟也该成家了，地界儿实在着不下了，我就搬到西于庄这边，大概六几年。好像是厂子借了点，我自己攒了点，凑在一块买的，就五号院的那间，后来老儿子结婚，又买了这间，那间比这间好，所以我就腾出来。对，上班太近了，胡同口那墙头才这么高，一步就能跨过去，它打铃我都误不了。老厂区一点点就改成职工宿舍了，好像那院儿还有一间当时的老房子。

旧宅院落

我老伴在五七年的时候，跟河北工业局派来的代表，一块组织家庭妇女成立了制鞋厂，当时给她定的工资是七十，因为她懂制鞋，会管理，所以全厂职工都管她叫厂长，到六三年，厂里来了个书记，又给她涨了五块钱。那会儿我挣六十多，可是四个孩子有俩下乡的，给拖累坏了，大小子干了一年，末了儿一算账，还欠大队四十块钱，你说当父母的能不帮他嘛！还不错，待了两年来的，大队就送他上了河北农大，三年回来分到了县农林局，当时人事关系留在局里，人必须下到公社，他又在胜芳干了几年，觉得这小子还挺能干，才又调回局里。三儿子到霸县插队就没回来，现在在武装部，住的房比我强多了！

我这命，相当相当不错！四个儿子、四房儿媳妇，都这么孝顺……

位于东刘家胡同的“瑞兴成”铁厂旧址

纸厂大街

【注释】

[1]王凤山（1916—1992），满族，北京人，著名相声演员、王派快板创始人。7岁学唱数来宝，16岁拜师老艺人海凤，在天桥撂地卖艺。后拜朱阔泉为师学说相声，同时让快板艺术登上了曲艺舞台。1955年加入天津市曲艺团，创立了以“俏”字著称的王派快板，并以此享誉曲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