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增
采访对象:李宝增(1937年生)
采访时间:2014年9月4日(星期四)
采访地点:纸厂大街28号
我是一九三七年十月八号生人,出生地在西于庄常关大街,一会我领你去。咱先说大同门[1],看见了嘛,那把角儿就是岗楼!圆的,有多高呢?就那间房子这么高,有台阶、有门。就是个卡子口,有栅栏门,定时打开,站岗的扛着枪。那前儿我小,他们逗我,还让我拿枪试试,我懂得嘛?这条路就到道牙子那,没多宽,这边是大新街,那边就是津霸公路,以城防大堤为界。这城防大堤怎么来的呢?小日本为了修京浦线,从北京修到浦口,省着从东站、北站走了,你看西沽那仨桥墩子,和这边的桥墩子都通着,没想它完蛋了,它一完蛋,国民党顺着路基挖了一条护城河,把大堤加高了,就成了城防工事,隔一段有一个洋灰炮楼。六三年闹大水,又拿它当了埝,当时这几个豁口子都拿草袋子给堵上了,要不西于庄全淹了。那前儿没有五中后大道这一说,往里走是“王八坑”,这犄角儿原先是刘傻子大车店,后来的铸锅厂就是他的地,现在盖成楼房啦!
出了大同门,两边都是乱葬岗子,棺材板子就在外露着,都是土道,黑下没人敢来。
这样好不好,咱来个“实践论”,我带你走一圈就全明白了。看见了嘛,整个新红路都是房子,胡同跟马路那边是对着的,等于把“芯儿”挖走了。可是过去这一带全是大开洼,连“四中药”(同仁堂)也是后盖的,我们小时候都拿耙子上这拾柴禾,点煤球?没有!
哎——到这儿,才叫西于庄!这是常关大街,咱往里走。看见这棵大树了嘛,比我岁数都大,这院儿住的赵春亮是我同学,往里走还有个院儿,大树你可以照下来。
张二旧宅外观
这是范家胡同,谁在这住呢?公所住持张三爷,好哇,全在礼儿。我亲眼见过的,张三爷在柳二爷庙穿过法条,就这样——嘴巴子一边一根铁钎子,整个穿透了,做完法事再拔出来。这人有影响力,为嘛我知道呢,小时候我总上公所跟着惹惹去,大人们支来支去,觉得好玩。
再告你我在哪住……就这院儿。出生在庆阳里,三岁的时候挪到这院,我跟我妈妈经常在院子对过坐着小板凳,她拿把扇子忽打来忽打去,当时我有俩姐姐,五口人住在十平米的小屋里。日本时期,这院儿还住过高丽人。
胡同口这边是杂货铺,过去都管他叫小狗子,我叫他表伯,这角儿是卖大饼的,叫李子英,拐过来直冲着的那个大门,是三兴炭店,这个小空场原先都是卖东西的。回头往东看,刨去探出来这间房子,这才是正宗的西于庄大街!咱接着往前走……
《土地庙历史原貌示意图》,绘于2014年10月18日。此图主要根据李宝增、韩静轩、韩庆富等人的描述绘制而成,为20世纪40年代情景(www.xing528.com)
看了嘛,这就是土地庙!不大,改小学以后,西于庄大街一个门,学堂胡同一个门,我就在这上的小学。一共仨教室,一二年级都在一块,给一年级上课时,二年级写作业,当时还有童子军呢,穿一身黄不溜秋的衣服,轮班在大门口两边站岗。教过我的老师,有个严老师教自然,有个张老师教语文,还有个郑老师和盛老师,还有韩静轩教我们体育和音乐。我都挨过他们的罚,为嘛?不听话呗!那前儿都拿毛笔写字,你敷衍了事,老师一看就看出来。怎么办?顶着板擦儿到墙角跪着去。要不就挨板子,每个老师都有这么一块薄板,谁调皮捣蛋啦,谁没完成作业啦,伸出手垫在讲台上打手心,假如你抽手跑了,在别处幺一下,也得补上数。
看这院儿了嘛,上学前我们家又搬到这来,跟学校的侧门正对着,下课就能跑回家,等摇铃铛了再回去也不晚。好哇,这间房赁的,光掏水了!这院儿的主家姓于,人家住上房,地基高出我们半米,一下雨时胡同的水和院儿里的水全往我们屋灌,我跟我妈妈就得没完没了地往外掏,受死罪了!日本投降那年,我们找人借了点钱,在纸厂大街买了块地,盖了间土坯房,才算正式落脚。
你刚问那口洋井,就前边那家。开洋井的姓王,原先这有个铁架子,上边是个大罐,有个电泵往上窖水,一分钱一水筲,因为我们家离这几步远,没事就到这给看着水管子,小孩,看开截门流水新鲜。
这一溜都叫学堂,就是指土地庙说的。咱先来个倒插笔,看这条胡同了嘛,跟纸厂大街比又高出一米来的,当年我父亲从东浮桥趸菜回来,就推着个破铁轱辘车起这走,我总得过来帮着往上推,就说这坡有多大吧!打这出去,全是大开洼,你看墙上那路牌不是写着西开洼了吗!现在叫城防里大街。
站住脚,我再跟你说这地界儿。看而所这位置了嘛,原先是张二店(明祥)的后门,前门在城防里大街上,院子老大的了,现在成了大杂院。他们家就在杨家胡同,拐过去就是,咱接着往前走……
到了,这遛灰砖房就是张二的老宅。这院儿他大儿子张海山住,二儿子张海兰在店里住,张二死了以后,丧事办得可大了,光摆席就摆了好几天。过去,这块儿统称“东头”,比较热闹,教堂左右都是做小买卖的。那前儿我跟我父亲到宰杀场弄点“头”,弄点“蹄”,八分钱趸的,煮熟了卖一毛二,跟央个爹似的到处叫卖。
这是大新街,还是原来摸样,没怎么动,待会再告你庙在哪。这不庆阳里嘛,我在这生人。我妈妈解放以后干街道,分文没有,还得往外掏两毛,为嘛?遇上更困难的,你不帮一下?她也是嘛都干,我记得在“四合顺”给人家剥豆子,最后就挣点豆杆儿拿回家烧火。给人撮棒子,为的是要那点听子,她没赶上好时候就走了。我父亲顶到公私合营时候,人家让他在小轮车队看驴,夜里连给喂喂,他哪会干那个。他说,我把驴喂死怎么办?不干,还不如买点菜呢!
我呢,小学毕业就没再上。家里就指我父亲一个人那行?我就扛着铡刀给人家轧草、和大泥,一天给一块二,美极了!干到十八岁,我一看不行,还是学点手艺吧!就到了石棉厂当木工,我老伴也那厂的,最后死在了“石棉肺”上。我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好嘛?!都下岗!不提这个,走,咱看柳二爷庙去……
《大同门历史原貌示意图》,第一稿绘于2014年9月7日,第二稿绘于2015年1月31日。此图综合了李宝增、朱广祺、张克勤、陈沛德、王国才等众多原住民的描述,为1948年的情景
【注释】
[1]大同门位于大新街与津霸公路交界处,所谓大同门其实并没有像样的城门,只不过是城防要塞,该门借用报废的铁道路基,开挖护城河将土方加固成大堤,并在沿线修建炮楼、埋设地雷等。当时这条防线共有15个卡口,分别叫忠孝门、仁爱门、信义门、和平门、建国门、复兴门、中山门、中正门、民族门、民权门、民生门、胜利门、大同门、林森门、力行门。如今,大同门只是一个地名。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