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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津沽民间语境下的西于庄-李学成采访记

时间:2023-08-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李学成采访对象:李学成采访时间:2014年8月29日(星期五)采访地点:大新街115号旧宅内部旧宅外观我爷爷叫李兆英,他们哥儿三个,大爷教私塾,二爷离家出走死活不知,我爷爷自个儿有网有船,在塘沽置渔。此图主要根据李学成实地指认绘制而成,为20世纪四五十年代情景说到法国巡捕,到年节,车行都得打点,事先包好红包,到交通口儿,嚯,老张,买包茶吧!

口述津沽民间语境下的西于庄-李学成采访记

李学成

采访对象:李学成(1937年生)

采访时间:2014年8月29日(星期五)

采访地点:大新街115号

旧宅内部

旧宅外观

我爷爷叫李兆英,他们哥儿三个,大爷教私塾,二爷离家出走死活不知,我爷爷自个儿有网有船,在塘沽置渔。可是,闹义和团时,我们家的船就给扣下了,非说我爷爷运过“直眼儿”(外国人),归其把船全给烧了,没辙了,他就两手空空回到家,说嘛也不再干这行了。那时我们已经在西于庄落脚了,看我们这个院儿了嘛,至少有一百四十年,听我母亲说,当初买的是块庙地,包括我们家房后边一大片儿都是,刚不说了吗,我爷爷的大哥,瘸子,教私塾,日子相对紧巴,我爷爷就把一多半的地让给了他哥哥,以后仨儿子一分家,就都卖了,唯独我们这院儿没动。李家在西于庄算一大户,掌门在鲍家胡同,后代还有,可已经出五服了。为嘛我们这院儿辈儿大?老生子,我的老太爷打那个院子分过来行老,到我爷爷这辈,我爷爷行老;到我父亲,我父亲又行老,到我这辈,我还行老,这叫掌门出晚辈。爷爷?我没见过,奶奶死,我老娘还怀着我呢!我老娘要活着一百一,我老爹要活着一百一十七,他四十岁得我。我父亲叫李仲玉,十四岁跟我爷爷摆茶摊,就在我们家对过,有个看青的人,看我父亲不光机灵,还挺有头脑,就带他去北京十三牌楼的一家车行学徒,连学带干,三年就回来了,然后拿了驾照。听我父亲说,当时天津市就几十个驾驶证,这个行业比较吃香,所以一上来就给曹汝霖、曹公馆开车,接送小姐和少爷上下学,别人不拉!归其就干了几年,为嘛不干了呢?我父亲这人脾气不好,谁知因为嘛,跟少爷打起来了。事由儿丢了,他就开始跑长途,哪呢?山西大同。有一次因为山洪冲毁了路基,回不来了,就在山西待了一年多,等返回天津,又去了“文记”车行,在中国大戏院、老眼科医院把角儿,掌柜的叫齐文斌。齐掌柜这人相当好,特别本分,是他从家里头把我父亲接走的。当时“文记”有四十多部车,我父亲就在那儿,起日本国民党,一直干到解放。归其掌柜的把还能开的汽车就处理了,两个人分给一辆愿意开就开,愿意卖就卖,卖了,钱也俩人分。公私合营以后,这些人有分配运输一厂的,有分配六厂的,还有去长途汽车公司的。过去所谓的车行,不是卖车,而是买了车往外租,那时没有国产车,都是美国的,福特啊、别克啊、雪弗兰啊,道奇啊,林肯也有,主要太费油,一般车行不买。能租得起车的,全是有钱人,就说春节吧,一般都得从大年三十,租到正月十五,像包月儿似的,净拉着“八大祥”[1]的老爷、太太们拜年、送礼。我父亲这人真是不怎么好说,日本时期抽了八年的白面儿,国民党来了又改抽大烟,那阵儿查白粉厉害极了,逮着就枪毙。抽这个?不影响开车,越乏了越提神。他可是没少挣钱,差不多全糟践了,你想,两盒烟,四十根烟卷,根根带白粉儿,那前儿也不是不管,都偷着弄。先把烟卷头儿捻松了,然后拿镊子掏出点烟丝,这不就空了吗?跟着放白面儿,头里再把烟丝塞进去,最后拿小剪子一剪,外人嘛也看不出来。过去到“文记”车行要找李仲玉,没人认识,你要提“白面儿李”,连法国巡捕都知道。

《大新街沿街店铺分布示意图》。此图主要根据李学成实地指认绘制而成,为20世纪四五十年代情景

说到法国巡捕,到年节,车行都得打点,事先包好红包,到交通口儿,嚯,老张,买包茶吧!哦,谢谢,谢谢!每个红包都三块、五块现大洋。那前儿一块大洋买袋面还得找钱,你想想!他这辈子,吃过见过,租车的除了大买卖就是大官人。比方说,打塘沽拉到天津,俩小时、仨小时的,行啦,不用啦,回去吧,单例儿给一块酒钱。月钱不高,管吃管住,刚不说了嘛,“八大祥”从年三十到十五,我父亲天天跟着,那“小费”少的了嘛!

李仲玉老驾照

合营时,别看他才五十多岁,可身体不行了,所以就没进单位,在大红桥附近卖麸子、卖糠、卖粮食,后来还买过菜。

这段儿就算完了。

再说我自己,一个姐姐,比我大十二岁。开始在西沽桃林小学,校长闫午生,老师闫尔康,是他的闺女,到五六年级去的教会学校,五三年小学毕业,转年勘探队招人,老两口说嘛不让我走,舍不得,等到五六年汽车公司招卖票的我去了,我那趟线儿是七路,由塘口至何兴村,怎么走呢?你听我说,咱一站一站的:塘口、凤林村,也叫祥发大坑,接着李公楼、太东大街(胶管厂),然后过铁道小树林,拐过来娘娘庙、十字街、新货场、建国道,后来又加了个东站,过了海河是解放桥(青年宫)、中国大戏院,再到河北路、赤峰桥,教堂、东亚毛纺厂,最后何兴村到头儿。这条线儿不算长,当时最长的是十七路和十八路,十七路从东站到张贵庄;十八路从东北角到引河桥。知道十八路车站在哪吗?在东北角长途汽车站对面,往前走是大口消防队,再过去是鱼店。这鱼店在金刚桥和狮子林桥之间,也都是店铺,过去老客带来的都是活鱼舶子,嘛叫活鱼舶子?中间几个船舱的船帮上有眼儿,可以把河水引进来,干嘛?放活鱼。我有个亲戚是干“打舀子”的,手里拿个抄子往船舱里一杵,控完水倒篓子里,一过秤,该多钱给多钱,所以知道点内情。过去,西于庄治鱼的,那些卖不完的鱼就放在后面大坑的竹笼子里,这一带因为大清河断流,一个坑挨着一个坑,你看桥口那原来有桥,塌了以后垫的道。别看西于庄打鱼的多,无鳞鱼绝对不吃,像鲶鱼、鳝鱼、嘎鱼、泥鳅嘛的,勾老病,也脏!(www.xing528.com)

卖了三年票儿,五九年汽车公司培养大客车司机,把我选上了,在东局子靶场练车,记得有个陈堂禄老师傅,给我们讲安全课,他有个顺口溜,到现在我忘不了。他说:汽油车——赶,柴油车——缓,瓦斯车——喘。汽油车是强制点火,操作得快;而柴油车是压缩点火,一点点启动;那么瓦斯车呢,哼、哼、哼,铁喘了。那种车你都没见过,后边背个大锅炉!这边一个粗滤清,那边一个细滤清,粗滤清是棕,细滤清是纱布,过滤后进汽缸就开始呼噜,然后挂档启动,跑起来也挺快,可到了站头儿一歇,又不行了,怎么办?你吃早点去,站员上车帮你“遛瓦斯”,都没问题了,你再上车开走。这种车都是美国、日本原装的,人家来的时候是汽油车,因为咱国家油少,自己改装的,一开始烧木炭,后来改烧煤。还跟你说个更哏儿的,漂漂亮亮的帅小伙,一回家,老婆见了要么眼眉短一个,要么头发少一半,怎么话?这后边的大炉子,该续煤了不得把炉盖打开嘛,好么,要是不知道的,往里一捅,“砰——”就一大火球,胡子、眼眉、头发全给燎了!我们汽车公司净被燎的,上班还漂亮之呢,下班娘们儿一看都卷边了。

《大车店历史原貌示意图》,绘于2014年10月12日。主要根据李学成的详细描述和实地考察绘制而成,为20世纪40年代情景

学完车,我回到七路,开了没半年,我们原班人马就把原来的8路车队顶走了,那是六〇年。当时是怎么分的呢?红桥和南开算三厂区,和平、河西算二厂区,河东、河北算一厂区,我们三厂百分之九十开车的、卖票的在红桥、南开住。我早班上凌晨四点半,三点一刻起床,三点二十五老娘给我关大门,走到姜桥等交通车,三点三十五分准到,坐车到渤海大楼根儿底下的和平站,到那“会师”,专门有去一厂、二厂、三厂的车,你是哪厂的就倒换哪厂的车。三厂的车都集中在长江道,进厂的车不是没人管了,有轮胎班、临修班,轮胎班管嘛呢?比如说,有十三个车队,一到两人负责一个车队,前后轱辘得敲,这个瘪了,摸摸是嘴子问题呀,还是扎了?夜班就给你换了。临修班呢?通过调度下单子,一号车离合器有问题,二号车发电机有问题,这一宿就都解决了,不影响转天出车。如果我那车做保养去了,我就开“上两头儿”的车,早班上凌晨四点半下早晨八点半,晚班上下午四点下晚上八点。高峰时三四分钟一辆车,等过去了就八分钟一辆,假如有二十辆车,出十二辆,有八辆在站头儿候着,一旦有临修的车,立马顶上去。

出过事故的司机,一般安排在站头儿干勤杂,还有卖票的,也得看,有时特别需要人,本子吊销了怎么办?让他们重新培训、考试,先发白本见习,一年之后发红本。那时,卖票的分四级,一级六十二块钱;二级五十五;三级四十八;四级四十二,我拿了两年四十二。驾驶员分三级,一级八十七块九;二级七十四块一;三级六十二块八;学员五十,换了红本就是三级。我拿了一年的五十,然后就六十二块八,六三年晋级时,两榜都有我,就因为感冒歇假,给我抹去了,归其一找又给补上了,二级驾驶七十四块一,一直到八三年,才涨到八十七块九。我七五年去的二十四路,七九年又转到十路,因为照顾家里的老人,才离开的八路车队。八路出了好几个劳模,像李金英、王新巧、戴爱兰,又是多年的先进车队,这条线闭着眼都能背下来:从八里台起步,第一站七里台,天津大学、天津电台,第二站六里台,再上前走——新兴路,然后是总医院,过了桥是鞍山道,拐过来甘肃路,一起车,河北路、中医医院,下一站——百货大楼、胜利公园,再起车过胜利桥,然后有一站叫广场,沿着海河转安全岛最后到东站,全程八分钱。附近五经路口上,是五路终点站,打东站到丁字沽,身后是广播电台的干扰台,一根一根的大杆子,对吧?哈哈哈……我们家应该算是公交世家了,我父亲解放前开出租,接着我又开了一辈子老公共,后来大女儿开三十八路,本来应该退休了,单位不让走,还在开“六四六”,跟着我外孙子又接了她的班,在三厂开车。

《西于庄天主教堂历史原貌示意图》,绘于2014年9月13日。此图根据李学成、李震华、朱广祺等原住民的描述绘制而成,为20世纪四五十年代情景

下边给你说说大车店吧!咱理着关帝庙大街、大新街这么一趟下来,就全清楚了。打姜桥过来头一家叫“万林店”,也叫张傻子店;如果往西于庄大街进口走,那有个“徐家店”;如果拐到大新街这边,就是“德祥店”,也叫柴秃子店;在王家胡同和教堂胡同之间是“同裕店”,也叫黄家店;再往西走,过了公所,就是“同顺店”,也叫范家店;接着就是“四合顺”,也叫郭家店;再走是“春源店”,也叫杨家店;它的对过是“永和店”,也叫刘傻子店;往南到常关胡同,里边是“三兴店”,也叫张三店,转到土地庙后边,是谁的店呢?张二的“明祥店”,还有一个在屠宰场大街把角,叫“万合店”,一共十一个。大车店主要经营农产品和土产,山芋啊、大白菜啊、胡萝卜啊,粮食啊,地里收嘛,大车店就有嘛,还有三齿儿、笼屉、笤帚、草绳、竹竿子嘛的倒给小贩们,老客儿来哪店就住哪店,有大通铺,也有几人间,都是小趴趴房。在“同顺店”和“四合顺”之间,还有个小脚行,都是拉地排子车的,平时就在大车店门口等活。

老西于庄一共八大户:丁、于、范、张、李、盛、韩、曹,也可以说是最早在西于庄落户的先辈。你看我们家这遛儿房了嘛,比大新街高出半米多,这过去是大清河的河堤,对面的庆阳里、清河里,全是大清河的河道,一直通到老河口。以后淤死了,形成好多大坑,三七年闹大水,凡老河床的房子都淹了,我们家没事。这院子有历史了,原来是公所街二十二号,解放以后改成大新街三十三号,现在是一百一十五号,就说增加了多少户吧!为嘛叫公所街呢?就因为西于庄公所在这条街上,学名叫“忠善堂”,老百姓管它叫柳二爷庙,里边供着柳二爷的泥像。见过,是白胡子老头,一左一右站着童男童女。柳二爷是狐、黄、白、柳、灰五大仙之一,每年的阴历四月十七是柳二爷的生日,当天拜香的人海去了,有三步一磕头的,有五步一磕头的,俩膝盖都是泥,后边跟着个抱香的,这些人有打老城里来的,有打娘娘庙来的,拜完了公所的柳二爷,再拜黑塔寺的柳二爷庙,整热闹一天。

《瓦斯汽车》,根据李学成描述绘制

公所街到头儿连着津霸公路,交界处就叫大同门。为嘛叫“大同门”?起这走一直通到山西大同。对,有个炮楼,是红砖垒的,平顶子,三米五到四米那么高,国民党时有当兵的站岗,路口两边不是城防大堤嘛!它是在日本没修完的铁路上,挖河加高的,我们小时候不敢往那去。解放以后,这炮楼一直住着人,后来街道在里干过副食,记得七六年炮楼还卖过大饼呢!好像是九七年修新红路时拆的。

【注释】

[1]上世纪20年代,估衣街发展达到鼎盛时期,棉纱、呢绒、绸缎、皮毛、成衣等行业先后入驻,总计有19个行业,110余家店铺。老北京著名的“八大祥”(瑞蚨祥、瑞生祥、瑞增祥、瑞林祥、益和祥、广盛祥、祥益号、谦祥益)绸缎庄也先后在这里扬名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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