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凤桐补述：口述津沽中的西于庄

你看我跟你念叨这些，听人家说的都少，全是自己经历过的。今儿说嘛呢？检疫不合格的猪有哪几种，怎么把它处理了。一种叫“黄膘猪”，这猪不能吃，这种猪非得宰完了才能看出来，肥膘本来是白的，它是黄的。还有一种叫“米芯猪”，也叫“豆儿猪”，不能吃。“米芯猪”也分好几种情况，一刀下去，肉里就发现几“粒儿”，那就在屁股蛋子上打上“煮”字，嘛意思呢？就是把这种猪放进煮锅里消毒；要是“粒儿”再多，就把“膘”单例儿舔下来，送炼油房炼油，瘦肉下煮锅煮。还有更厉害的，一拉顺着屁股掉“粒儿”，这个全都炼油，二三百度的高温，炼出来的油属于工业用的，给造胰公司嘛的。那时候，“米芯猪”哪比较多呢？保定地区，定县、正定、望都、深泽一带，我们管它叫“下道”，而容城、徐水、易县、高碑店这边也有，少。现在说，养猪的方法有问题，他们都用“连茅圈”，就是猪圈跟茅房连在一块，猪下了坡就能吃到人粪，肯定带进去了一种病菌。再有一类猪叫“丹毒”，身上有一块一快像癣似的，这种猪也都炼油或“煮字儿”。除这以外，猪受了外伤，卧在脏水里身上烂个大窟窿，用行话说，这叫“开窗”，怎么办？拽过来把烂东西掏出来，洗干净了，拿白灰给它烧干了，没几天就好了。过去，屠宰场验肉的叫技师，身后跟着个力巴儿，手里拿着小铁罐，上面有几个戳，技师不说话就盖“合格”，遇上“豆儿猪”就盖“煮”字。甩下来的病猪交给谁呢？屠宰场旁边有个叫傻三儿的，他在城防外垒了个大灶专门炼油。

我再给你说个嘛呢？猪配种。过去嘛，西于庄专门有养配种用的公猪，打一次“圈”（交配）给五块或十块钱。知道烧气焊那家嘛，他爷爷就干过这个，家里养个“炮懒子”，这是内行人的叫法。出来“打圈”时，“炮懒子”得拿大顸铁链子拴着，要不到处乱窜，骚扰得圈里的猪不得吃不得歇的。说来哏儿去了，“炮懒子”会闻味，呼哧呼哧几下就知道哪有母猪。再说母猪，就我所知，十八天闹一回圈，能看出来，一个是“水门子”（生殖器）肿，一个是老往别的猪身上蹭，这个时候你还别着急，配早了，受精少，配晚了，过了，顶到第二、三天最好。比方说，一看猪发情啦，提前到“炮懒子”家“预约”，告诉他，明天别应人啦！够时候就来了，你可能没见过，就跟牵着狗似的，铁链子磨的脖子都掉毛了、皮老厚的，有的还戴上夹板儿，走一路踅摸一路，急得嘴吐白沫。等来到圈跟前，把发情的母猪弄出来，母猪主动往公猪身边腻乎，不会儿公猪就上去了。猪的小便是螺旋的，有一尺多长，手指头这么顸，“打”上以后得二十分钟到半小时，俩猪就这么趴着一动不动。有的为了挣钱，让“炮懒子”“打”两次，要是赶上后一次，效果就差着了。怀上没怀上，得看十八天以后还闹不闹圈，要是还发情，就证明没打上，接着再来。要是老实了，那就开始算日子，等下小猪，大概一百一十五天，提前、错后都超不过一两天。快下猪时，母猪不停地往窝里叼破席呀，树枝子、树杈子呀，我们就赶紧给它铺花秸、稻草嘛的，得折腾一两天。

《西于庄猪栈分布示意图》，此图主要根据朱凤桐口述和指认绘制而成，反映了20世纪40年代情景，为便于阅读部分街道名称取自现状

过去，我老娘就坐在猪跟前盯着下猪，把刚生的小猪接过来，衣包儿挑破了，然后放在“妈头儿”（乳头）那，要是冬天，生下来的小猪撂在筐里背屋去，在炉子边烤着，最倒霉的是，有时母猪一翻身，弄不好压死几个，小猪超过一个礼拜才会藏、会躲。

选“炮懒子”也挺严格，起小就能看出这头猪不一般，不仅体壮，还得周正、欢实，看着就那么招人喜欢。所以干这行的，提前就到猪圈里“预定”，特意给留着。你像我们家养猪，一群小猪仔里，得挑出几头秧子好的，提了起来看“妈头儿”，有的十四个，有的十六个，不都是双数，也出单儿。为嘛得看这个呢？将来下小猪了，不得跟“妈头儿”对上数吗，如果小猪下多了，“妈头儿”少，就得饿死几个。

“炮懒子”不能老换，怎么也得养个两三年，可是老了也不行，排精少了养猪户不愿意。这种猪其实也能吃，但很少有人吃，骚气！大多交给“卖头”，他们都有去向。

小猪仔才有意思呢，一生下来，头一回吃的哪个“妈头儿”，以后就是哪个，从来不乱，就是它后赶过来，挤进去也找那个“妈头儿”。听说过奶“惊”了嘛？不是说小猪一嘬就有奶，嘬着嘬着不定嘛时候，奶就“惊”了，再看小猪都不动欢了，瞪着眼不顾一切地往嘴里灌，母猪自己也知道，不停地喘着粗气“哼——哼——”就三五分钟，那劲儿一过，大猪就爬起来了。(www.xing528.com)

秧子好的猪，有时也拿出去卖，稍微贵点，或者在门口或者驮到杨村、王庆坨赶集。一般的养猪户，也就留一头母猪，公猪不留，你想想，公猪、母猪一闹腾，掉膘啊！所以，养个二十来天，就得请人来“敲”。

这又说到一个行当。“敲”猪的平时骑着自行车满世转，西头啦，刘家房子啦，西于庄啦，他随身带着个小皮兜，里面插着几把刀，刀头儿跟小桃似的。基本都是熟主儿，他算好日子就来了，手儿快极了。你像公猪，在后边拉个小口儿，把俩蛋子儿一神就完了，要是“敲”晚了，就得拿麻绳缝上几针。母猪呢，在后腿窝拉一口儿，把“房子”扽出来，可要是扽不净，它还接着闹圈，一闹圈，三四天的食就白喂了，像这种猪就得赶紧处理了。按我们那会儿说，一天得长七八两、一斤来肉呢，不长膘光吃食，不赔了？！

【注释】

[1]三线建设，是指1964年开始，在中国中西部地区的13个省、自治区进行的一场以战备为指导思想的大规模国防、科技、工业和交通基本设施建设。所谓三线，一般是指当时经济相对发达且处于国防前线的沿边沿海地区向内地收缩划分的三道线。其中西南的川、贵、云和西北的陕、甘、宁、青俗称为“大三线”，一、二线地区的腹地俗称为“小三线”。

[2]“三反”“五反”运动是1951年底到1952年10月，我国在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中，开展的“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和在私营工商业者中，开展的“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骗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反盗窃国家经济情报”的斗争的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