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昆仑“一骂成名天下知”

1945年春,重庆(国民党政府战时陪都)发生了一件震动中国政坛的事件。

5月10日上午,国民党“六大”第六次大会由邹鲁主持,议程是检讨、质询军事报告。国民党第五届中央候补执行委员、“六大”代表王昆仑,起立要求发言。他身穿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公开指斥国民党当局“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反动政策。他质问道:抗日战争已经八年,前方军民流血牺牲,西北大后方却屯兵数十万,为什么不开出去打日本?又说:中国是盟国之一,现在盟军正在大举反攻,我们却连遭败绩,政府对于协同盟国作战,有无周密计划?

他提出质询说:“抗战时期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正视听,明是非,否则就无以激励士气、振奋人心。第十军军长方先觉,在去年8月衡阳沦陷时,曾发出‘来生再见’的电报,要与衡阳共存亡,语气至为明显。军事委员会对此曾明令嘉奖,并准备举行追悼会,以彰忠烈。但后来他忽然被俘了,不久又在重庆出现,据说他负有一种特殊使命,人言凿凿,谣诼纷兴,究竟真相如何,深望统帅部报告人有以解释。”这一条条质问,重若金石,掷地有声。真是语惊四座,全场为之哑然。

蒋介石没有出席这次大会,但很快知道了会场上发生的一切。次日,他气急败坏地来到会场,拍案大骂王昆仑:“方军长功在党国,造福湖南,你是不明真相,还是蓄意攻击?你污蔑方军长,就是污蔑我全体抗战将士”,“你现在是国民党中央委员,你公然在国民党大会替共产党说话,你象国民党的代表吗?”“你王昆仑吃着国民党的饭,在家里却暗通共产党,你以为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吗!”蒋介石先是骂了新疆代表,又骂王昆仑,骂了一个钟头还余怒未息,主子上边骂,走卒就在下边起哄,狂喊乱叫:“拉出去,枪决他!”“枪毙!枪毙!”(www.xing528.com)

王昆仑站了起来,从容退出会场,表示他无言的抗议。对蒋介石的拙劣表演,许多与会者都认为他失态,纷纷表示不满,有人批评蒋介石是‘中正不正,总裁独裁”。“六大”会场上的这出闹剧,消息不胫而走。在当时的山城,不仅在民主人士、进步青年之间,就是在国民党最高权力机关的全国代表大会上,也流露出对国民党当局的不满。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幽默地说王昆仑:“十年中委无人问,一骂成名天下知。”有些“六大”代表说,对施政当局提出质询,是民主国家政治生活的常轨,也是代表的正当权利,如果只有一个人说了算,还要我们这些代表做什么?

有位老资格的中央委员,直接写信给蒋介石说,如果你这种骂人的习惯不改正,听不进一点逆耳之言,恐怕国民党亡党亡国之祸就在不远了。蒋介石的嫡系亲信陈诚去找陈布雷,希望他向蒋进言,劝蒋转个圜,把事情缓和一下,不要闹得不可收拾才好。谁来收拾这种局面?最后还是蒋介石自己在“总理纪念周”上讲了话,除了说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之外,承认骂王昆仑是“言语失态”,请同志们“不要在意”,轻描淡写地了此一桩公案。在会外,派了黄少谷等人面见王昆仑,“解释误会”,要王“以国事为重”,继续出席大会,挽回面子。

王昆仑早年投身爱国民主运动,三次见孙中山,是国民党内崭露头角的青年党员,曾任候补中央执行委员、立法委员。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国难日亟,国事日非,他一步步地靠拢革命,从爱国民主主义者转变为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三十年代,他就上了国民党军统局的黑名单,只是由于王昆仑在国民党中的历史和所处地位,特务们未敢贸然下手。经过这场针锋相对的斗争,王昆仑这个“十年中委”,当然便从国民党“六大”中委候选人名单中,被一笔勾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