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8-5 张自忠
张自忠（1891—1940），字荩臣，后改荩忱，山东临清人，著名抗日将领、民族英雄，1933年参加长城抗战，任喜峰口第二十九军前线总指挥，打退了日军，守住了阵地。张自忠于1938年3月12日抵达临沂城北郊的沂河西岸，开始了艰苦卓绝的临沂阻击战，在与日军的浴血鏖战中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传奇事迹。临沂阻击战后，张自忠先后参与徐州会战、武汉会战、随枣会战与枣宜会战等，1940年在襄阳与日军战斗中不幸牺牲。
（一）忠义将军，抗战之魂
1938年2月，日军大本营为迅速连贯南北战场，决定以南京、济南为战略基地，从南北两端沿津浦铁路夹击徐州。其北路派精锐的矶谷第十师团两万余人沿津浦路南进，派号称“钢军”的板垣第五师团两万余人沿台潍公路南进，企图东西呼应，齐头并进，荡平临沂，从而会师于台儿庄。
1938年3月2日，日军板垣师团杀气腾腾扑向临沂，庞炳勋率所部国民党第三军团1.3万余人拼死抵抗，以血肉之躯将日军阻挡于沂河以东。庞炳勋部与敌军拼杀数日，伤亡大半。李宗仁因手下已无兵可调，只得急令张自忠火速东进，驰援临沂。
在星夜驰往临沂的急行军中，张自忠暗自发誓，一定要在临沂战场上用鲜血洗刷耻辱，用生命以证清白。早在卢沟桥事变时，作为宋哲元部第三十八师师长的张自忠，始终处在与日方交涉周旋的风口上。在军长宋哲元的指使下，他出面与日方签订了停战协定，及至日军发动全面进攻、宋哲元率第二十九军撤离南下时，却独留张在北平代理主政。随着北平、天津相继沦陷，张自忠才登报宣布辞去所有职务，并历尽艰险曲折逃离北平。但舆论界和广大民众普遍认为张自忠擅离职守、不事抵抗、媚日求荣，与汉奸无异，罪不容恕。就在他南下的路上，国民政府即下达命令，以张自忠“放弃责任，迭失守地”为由，将其撤职查办。当他所乘坐的火车行至徐州站时，多名青年学生拥到车厢前，要求上车搜查“汉奸”张自忠。而南京街头到处是骂他汉奸的标语，舆论也主张把他交给军事法庭审判，更有人想趁机把他这支部队瓜分拆散。张自忠除了忍辱负重，已别无选择。此时，幸亏李宗仁召见并听取了他的陈情，随即面见蒋介石，为张自忠力证清白。李宗仁建议张自忠带着他的部队去与日军作战，以戴罪立功。
1937年8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下令，将宋哲元的第二十九军第三十八师与特务旅合编为第五十九军，宋哲元任军长。11月，张自忠自南京回到部队后，改任张自忠为该军代理军长。当他接到速去临沂驰援庞炳勋部的命令时，另一桩萦绕在心头的积怨也让其心神难安。
早在1930年5月，蒋介石同冯玉祥、阎锡山在中原混战。当时担任反蒋第二路军总指挥的庞炳勋，正率部与蒋军厮杀，突然得知一直坐山观虎斗的张学良率军出关，并发电拥蒋讨冯，且已占领平、津。庞炳勋深感反蒋败局已无可挽回，不得不撤出战斗。后来蒋介石派特使与庞炳勋密谈，以金钱地位利诱策反庞炳勋，庞于是倒戈。一个漆黑的夜晚，庞炳勋派一个精锐团，悄悄地围住了张自忠的第六师师部。当时师部会议室灯光通明，毫无防备的张自忠正在召开团以上军官作战会议。后经一夜血战，张自忠才杀出一条血路，落荒而逃。
当李宗仁令张自忠赶赴临沂增援庞炳勋时，张自忠指出，本当严格执行军令，但倘若战区有其他部队可用，请另行调遣援庞为宜，他宁愿去日军云集的台儿庄决战，也不想与庞相谋共事。李宗仁猜中原因，劝导张自忠以国家利益为重，捐弃个人前嫌，即刻率部火速赴临沂增援。张自忠不愧为忠义之将，立即服从命令，率部于1938年3月12日下午抵达临沂城西。
（二）以攻为守，三退日军
到达临沂后，张自忠审时度势，以其惊人的胆略和智慧，巧妙地发动了三次反攻大战，歼灭了日军的有生力量，收复了许多失地。
先于张自忠到达临沂的第五战区参谋长徐祖诒，在庞炳勋军团驻地主持召开联席会议，商讨作战计划。庞炳勋要求张自忠接替城防，死守临沂城。张自忠却认为目前日军尚未发现第五十九军已赶至临沂，也未作防御部署，这个战机非常难得，第五十九军虽然疲惫，但兵贵神速，与其坐待敌攻，不如主动出击，以攻为守，并表示愿意承担主攻。
1938年3月14日凌晨3时许，张自忠命第五十九军强渡沂河，分为左右两翼，向日军第五师团右侧背发起猛烈攻击。张自忠率军部推进至朱潘，就近指挥作战。左翼三十八师渡河后，一路冲杀，接连攻克日军阵地四五处。但是板垣师团属日军精锐，他们迅速停止了对庞炳勋部的夺城攻击，转而全力向三十八师反扑。双方展开激烈混战，往来数回合，三十八师伤亡400余人，被迫退回沂河西岸。张自忠震怒之下，当即将担任主攻的一二二旅旅长李金镇撤职，命新兵团团长李九思升任旅长，责令其准备再次渡河攻击。右翼第一八〇师强渡沂河，分两路向前攻击。日军出动增援部队与我军展开激烈争夺，阵地失而复得数次。经一夜激战，一八〇师以伤亡800余人的代价将敌军击退。3月15日一早，该师乘胜向前推进，日军阵脚动摇，遂向东西水湖崖溃退。
3月16日拂晓前，日军汇集全部主力及从莒县赶来增援的兵力，在大量飞机重炮的掩护下向张自忠部实施反击，同时又对张自忠部的后方发起猛攻。双方随即在沂河两岸展开了惨烈的混战，彼此的战线犬牙交错，形成了逐村、逐屋争夺的拉锯战。日军由沙岭渡过沂河，向第三十八师后方的崖头、刘家湖、苗家庄一线展开猛攻，并用10余架飞机进行轰炸，与第三十八师预备队第一一一旅展开激战，攻占了船流、刘家湖地区。船流社区今存古渡口石碑，为当时日军渡河处。
张自忠根据突变的战况，迅速调整部署：令第三十八师派最有力的一个团加强茶山的防守；令军部骑兵营由石家屯东渡沂河，向葛沟、汤头出击，袭扰敌之后方；令进至河东的部队全部撤回河西，阻击渡至河西的敌人。(www.xing528.com)
双方在刘家湖一带展开激烈的肉搏争夺战。由于刘家湖是日军前线补给中心，堆积着大量军用补给品，日军集中精锐部队死守此村。直至晚上10时，张自忠部再次向日军发动了猛攻，主攻的二二八团派一个精锐排乘着夜色突袭，冲入刘家湖消灭日军哨兵，然后派一个主力营冲入刘家湖。日军措手不及，乱成一团，但很快镇定下来，以每座房子为单位死守。二二八团其他几个营也顺势攻入，同时使用所有的迫击炮、手榴弹、枪榴弹，对准日军固守的每一座房子猛烈轰击，将日军压缩到村西北角。张自忠及时派遣二二五团增援二二八团，随后这两个团齐心协力，猛打猛攻，战况极其惨烈。激战至17日凌晨3点钟，刘家湖失而复得四次，崖头失而复得三次，最终预备队及时赶到才稳定了阵地。茶山一度被敌军占领，旋即被夺回。张自忠指挥的第一次全线反攻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在此次战斗中，日军从汤头连续四次派兵增援，均被负责阻击的第五十九军击溃。仅仅一夜的战斗，二二八团2000多人损失了一半以上；防守茶山的二二五团七连全部阵亡，在茶山以南，防守崖头阵地的两个连仅剩士兵数十人；二二四团也伤亡近半。此战，两个师的连长和排长几乎全部易人，营长也伤亡过半，但该部队仍坚守阵地，顽强战斗。二二八团的三位营长一死两伤，第二营营长冉德明在率部向高地突击时连中数弹，被随身护兵抬下火线。张自忠接到报告，立即赶来看望，但冉营长已停止了呼吸。冉德明是跟随张自忠多年的老兵，曾任张自忠卫队连长，两人情同手足。张自忠派人将他的遗体运往河南郑州，埋在西北军专门安葬死难官兵的“义地”里，为他立了高2米、宽1米的墓碑，碑铭由张自忠亲自题写。之后，张自忠还以冉德明的名义定期给他的家属邮寄生活费。
参谋长徐祖诒鉴于第五十九军伤亡过重，建议张自忠撤出战斗，转往郯城休整。但张自忠在观察分析战况后，认为板垣第五师团也已坚持到极限，因此坚决要求再打一天一夜，给板垣师团最后的致命一击。李宗仁闻知后大喜，马上同意张自忠的请求。张自忠当即下达命令：除了李文田副军长留军部主持工作，其余各级部队主官一律到前线督战指挥；军总预备队一一四旅投入战斗；全军所有山炮、野炮和重迫击炮全部推进至第一线，带上所有炮弹，在黄昏前将全部炮弹倾向敌阵，攻击重点为茶山、刘家湖、苗家庄。激战一昼夜，攻占了日军的前沿一线。3月18日，张、庞两军从东、南、西三面夹击，聚歼汤头、三疃、傅家池、草坡附近多处日军。经过三天血战，李家五湖、辇沂庄、车庄、前湖崖等阵地先后被中国军队收复。在中国军队强大猛烈的攻击下，日军板垣第五师团全线溃败，无法支撑，大部向莒县突围窜逃，小部退至汤头。张自忠令第三十八师第一一四旅向汤头方向追击；其余部队除了一部沿沂河西岸茶山一带警戒，其余全部集结到刘家湖一带休整。坂本支队第十一联队头目长野大佐、年田中佐等被中国军队击毙，中国军队给日军王牌部队以沉重打击。张自忠的第二次全线反攻为临沂保卫战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也为台儿庄大捷提供了可靠的战略保障。
在临沂反攻大捷的3月18日当晚，为防止津浦铁路正面之敌攻陷滕县（今滕州市）南下，以便在关键时刻能够策应台儿庄正面区域的防御作战，李宗仁命令张自忠军队转移至日军矶谷第十师团侧后翼的费县。此时的板垣征四郎获知张自忠部离开临沂，心中窃喜，遂火速从铁路增兵，集结第五师团的所有后援，于3月23日再次进攻临沂。庞炳勋部不支，再度告急求援。张自忠又率第五十九军星夜折返回援，于25日抵达临沂。与此同时，第五战区又令在海州方面缪澂流的第五十七军派一个旅增援临沂，归张自忠指挥。第五十九军连续攻占桃园、三官庙、南北道、古城等阵地。26日，日军以主力部队迎面猛攻第五十九军第三十八师。该师由于之前战斗伤亡太大，连预备队也拼光了，师长黄维纲向张自忠汇报了这一情况，张自忠要求坚决顶住，黄维纲忍不住提出因正面部队伤亡太大，真的已经顶不住了，恐怕等不到第一八〇师赶到。张自忠听后大怒，厉声呵斥。黄维纲一气之下将身边的卫兵和大部分文职人员全副武装起来，亲自带领他们急奔一线增援。张自忠虽然训斥了黄维纲，但他知道黄作战勇敢，性格又非常沉稳，非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顶不住。张自忠命令自己的警卫手枪营和六七六团二营立即跟着他出发，由张自忠亲自率领这支部队赶往三十八师阵地。在增援的路上，日军发现这支部队中似乎有高级军官，便立即调动火炮猛烈轰击，张自忠周围瞬间就被炮弹覆盖。但他坚定沉着，继续用望远镜观察日军阵地，并指挥部队利用炮击的间隙跑步增援。三十八师战士们士气大振，义无反顾地冲向日军。
张自忠、庞炳勋两军与日军激战至29日，缪澂流部的增援到达临沂，决定于30日拂晓出其不意实行反攻。反攻部队将敌军截断为两部分，敌军主力全线崩溃，再度向汤头方向溃败逃窜。第五师团头目板垣征四郎在其部下的拼死掩护下才突出包围，率部狼狈逃窜。至此，张自忠的第三次反攻战取得了最终胜利。
（三）治军严谨，战功卓著
张自忠注重军纪、治军严厉的风格极为突出。遇有违反军纪者，他初则说服教育，再则严厉训斥，三则军棍伺候。张自忠深知“治兵先治心”的含义和“恩威并用”的真谛。他关爱士兵，严中寓恩，以打军棍为例，张自忠并不是遇过即打、滥施棍杖，而是讲究轻重分寸，实行“八不打”，即：有病不打，盛气不打，盛暑不打，饭前不打，无恩不打，罚过不打，夯兵不打，不知不打。在临沂阻击战中，张自忠亲临一线指挥，第二二四团三营营长贺某，因作战后退，被就地枪决；第一一二旅旅长李金镇作战不力、第二二二团团长黄贵长借口轻伤擅自退却，均被撤职；第二二五团团长杜兰喆，因督率无方被免职。
张自忠严惩过克扣兵饷的营长，开除过调戏妇女的堂弟，还两次枪毙过强奸民女的贴身警卫，也为生病的士兵献过血……由于张自忠治军从严、关爱士兵，第五十九军的士兵也以敢打能拼而闻名。板垣征四郎率领的第五师团是日军的一支精锐部队，曾以区区几万人的兵力，一举击败了中国山西晋绥军二十多万的主力，也曾让山东韩复榘的十万大军闻风而逃、溃不成军，却被张自忠部牢牢地钉在临沂城下，拼尽全力也难渡过沂河，并三次被第五十九军的全线反攻击败。
临沂阻击战成就了张自忠抗日名将的英名。时任第五战区司令的李宗仁回忆临沂阻击战时指出，此次临沂之捷，张自忠的第五十九军奋勇赴战之功，实不可没。白崇禧将军回忆临沂阻击战时也说，张将军在徐州会战之临沂战役中，与庞炳勋将军将敌人精锐第五师团击溃，减轻了徐州会战之压力，使台儿庄获得抗战以来第一次胜利，于战史上占有辉煌的一页。
张自忠将军受到了当时国民政府的明令嘉奖，于1938年4月擢升为二十七军团军团长兼第五十九军军长，后又升任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兼任第五战区右翼兵团总司令。从此，张自忠将军驰骋抗日疆场，与日军浴血奋战，直至殉国。他的夫人李敏慧女士闻其殉国噩耗悲痛绝食七日而死，夫妻二人合葬于重庆梅花山麓。周恩来曾称赞张自忠是中国抗战军人之魂。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张自忠将军于1982年被民政部追认为革命烈士，2009年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2014年9月，张自忠将军被收入第一批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中。
【注释】
[1]郭明泉编著：《台儿庄大战》，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年版，第42页。
[2]喝符字水，念咒语，使人从思想上相信装身后可以刀枪不入。是一种迷信活动，不可信。
[3]竖在灵柩前，标示死者官职和姓名的旗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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