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文化交流：《汇刊》中特别的一篇

1930年，营造学社成立，办公地点定在天安门内旧朝房。营造学社内设法式、文献二组，分别由梁思成和刘敦桢主持。一方面，在朱启钤的倡导下，中国营造学社开始了大规模的田野调查；另一方面，则开展了针对传统营造典籍和研究文献的发掘、校勘、整理、重刊的工作。这两项工作的重要调查报告和研究成果，都发表在学社的学术刊物——《中国营造学社汇刊》（后文简称《汇刊》）之上。

《汇刊》最早是从整理出版我国传统营造典籍开始筹办的。在第一期的发刊词中，朱启钤这样展望《汇刊》的愿景和未来：

中国之营造学，在历史上，在美术上，皆有历劫不磨之价值。启钤自刊行宋李明仲营造法式，而海内同志，始有致力之涂辙。年来东西学者，项背相望，发皇国粹，靡然从风。方今世界大同，物质演进，兹事体大。非依科学之眼光、作系统之研究，不能与世界学术名家公开讨论。启钤无似，年事日增，深惧文物沦胥，传述渐替。爰发起中国营造学社，纠合同志若而人，相与商略义例，分别部居，庶几绝学大昌，群才致用。……近以来，兵戈不戢，遗物摧毁。匠师笃老，薪火不传。吾人析疑问奇，己感竭蹶效梓人传之画堵，积成卷轴，正拟增辑图史，广征文献。又与二三同志，闭门冥索，致力虽劬，程功尚尠，劫运无常。吾为此惧，亟欲并世贤哲，共同讨究，或以知识，相为灌输，或以财物，资其发展。就此巍然独存之文物，作精确之标本。又不难推陈出新，衍绎成书，以贡献于世界。^[6]

可见，营造学社的主要倡导者们在策划学社汇刊出版课题时，即有弘扬国粹学术、通联中西科学的宏旨。《汇刊》第一期主要就是关于《营造法式》以及相关中国建筑研究的，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国外学者的研究成果，包括《英叶慈博士营造法式之评论》《英叶慈博士论中国建筑》《叶慈博士据永乐大典本法式图样与仿宋刊本互校记》《伊东忠太博士演讲支那之建筑》和美国亚东社会月刊《建筑中国供电之则例》，且中英文对照。从这些学术成果的发表与收录情况看，既是面对本国学界的，更是面向国际交流的。

在第一期编辑完成后仅四个月，《汇刊》的第二卷就出版了。虽然并未有明确的记载，但从内容的完成度和资料的筹备情况看，显然并非是在这四个月内才进行的。其中，除延续第一卷办刊宗旨对《营造算例》做了较为完善的注释，还扩展到对相关营造文献如《工段营造录》《园冶》等我国传统营造专书的研究推荐上。同时，基于清宫遗留的建筑图纸、烫样和历史文献，展开了对清代皇家园林的史料汇集和整理。这些史料以单行本的形式，出版有《圆明园遗物》《圆明园匾额清单》《热河普陀宗乘寺诵经亭》。向达在《圆明园遗物文献之展览》一文中写道：

咸丰十年九月……初六日 （1860年10月19日）全园俱付一炬；万园之园，毁于一朝，可胜慨哉！咸丰十年至今，倏忽七十有一年，圆明园遗迹之残毁，与日俱甚。光宣之际，尚可窥见梗概，鼎革以后，即此节后残余，而亦荡为灰烬。同人等不自审其简陋，掇拾丛残，网罗散失，于圆明园之文献遗物，少有所得。用于中国大营造学家李明仲先生八百二十一年忌日，以此中国近代史上一伤心遗迹，陈之于邦人君子之前。既得纪念李先生，并以悼此名园。(www.xing528.com)

除提出以此展览 “为国人所当永弗谖者”，还强调了圆明园之于十八世纪欧洲艺术史之意义，并指出圆明园内的西洋建筑为“中西文化交通史上最可纪念之物”。同时，向达倡议收集工程则例、地样、模型、图像等，以启当代之圆明园研究。文后附《圆明园大事年表》并重刊大公报文学副刊《圆明园罹劫七十年纪念述闻》，其中，对圆明园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地位，做了初步的探讨。

在文献方面，第二卷选取了王致诚《帝都来信》之节译作为东西方交流的史料，以法、中文对照刊行，冠以《乾隆西洋画师王致诚述圆明园状况》之名。这个中文节译本的译者，正是唐在复。

译文刊登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二卷第三期上，堪称汇刊众多外文译文中非常特别的一篇。唐在复选择半文半白的语言，对王致诚的《帝都来信》进行了翻译。今日视之，其文辞华丽，近于文言的翻译，对我们当代理解王致诚的信件，似有隔阂了，但他的翻译，是王致诚《帝都来信》在我国学界的最早版本，并对我国理解西方人如何看待中国，有着独特的价值和意义。

唐氏译文的主要内容节译自法文，其将信中所述之穿越帝国的见闻、前面和后面的客套话去掉，仅就描写圆明园园林的部分进行了翻译。译文共分为二十七节，分别就圆明园自然山形地势、掇山理水、宫室修造、亭台楼阁、风光景致加以细致描写，并将皇帝在园中的日常起居、节庆活动等详加叙述。译文还原了王致诚书信的基本面貌，成为近代以来，我国研究圆明园的外国一手史料。值得指出的是，《汇刊》刊发唐在复节译本的同时，还全文刊载了王致诚书信的法文原文，为此信首次在我国系统刊印流传之始。

其后，由于历史的原因，《汇刊》的这份译文材料即被湮没了。直至我国开始系统翻译《耶稣会士中国书简集》，这些耶稣会士的中国记忆才又回到现代视野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