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是战争年代最重要的物资,马因其是取得胜利的必备条件之一而备受重视;又因为好马往往会与其主人建立一种默契的关系,从而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尤其在魏晋南北朝之后的隋唐,胡马逐渐被作为富国强兵的重要基础,而牧马成为了重要的基本军事物资和社会强盛富足的象征。因此,马为历代帝王所重视,往往属国交易和进贡之物中常有良驹宝马。
中国著名的伯乐相马的故事就给后世以启示:能够辨识真正千里马的伯乐,可以使马获得脱颖而出的机遇。这常常被用来比喻明君对治国安邦人才的渴望。这种传说和隐喻,在唐代被发展成为皇帝招揽人才、举贤任能的标志,尤其成为大臣进谏帝王的历史典故,韩愈就以此为典写出了著名的《马说》: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马之千里者,一石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17]
杜甫也有诗云:“国初以来画鞍马,神妙独数江都王。”江都王是唐代画马的能手,他有一段画马的论述,可作为后世鞍马画一直受到帝王、士人重视的注解:“士人多喜画马,以马之取譬,必在人才,驽骥迟疾,隐显遇否,一切如士之游世。不特此也,诗人亦多以托兴焉。是以画马者可以倒指而数。”可见古人画马并非单纯地描绘马这种动物:对帝王,有自比伯乐之意;对士人,则有自比良驹,盼遇伯乐之希冀。
上行下效之风遂起,因赏马而有马图之流行。马图最初被用来作为辨识马匹和区别品类的题材绘画,这种传统历时久远。早期马图多作为墓葬壁画出现,以显示主人生前所拥有的坐骑;后来随着进贡与贸易的频繁,而出现对真实马匹的描绘,开始形成特定的“鞍马画”绘画。由于南北朝时期胡人南进的历史影响,北齐和敦煌壁画中开始大量出现鞍马画题材,经历隋唐交替的战乱,在唐代则逐渐演变为一种重要的动物绘画题材。由皇族画家、御用画家和民间画家共同构成了画风迥异的“鞍马画”、唐三彩、墓室壁画和浮雕等众多以鞍马为题材的艺术作品,并形成了初唐与盛唐两个鞍马画的高峰期。盛唐时期,在引进西域良马的背景下,出现了中国古代绘画史上 “第一次画鞍马的高峰”[18]。
早期则以展子虔的车马与董伯仁的台阁并称“董展”。北宋董逌在《广川画跋》卷四记载展子虔:“展子虔作立马而有走势,其为卧马则有腾骧起跃势,若不可掩覆也”。可见其所绘马之动态俨然,惜其原作已失,唯留宋人临本,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八和北宋《宣和画谱》卷一皆存其画名。
存世较为著名的马图,当属传为韩干(约742—756)所绘《照白夜图》卷(纸本水墨,纵30.8 厘米,横34厘米,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描绘了唐玄宗最钟爱的一匹战马——照夜白。史载韩干颇为注重写生,曾亲赴马厩观察,而非仅限于临摹前人画作。图卷采用大量水墨抽象线条描绘马的轮廓筋骨,以淡墨晕染,属唐代盛行的“白画”代表。
初唐时代工部尚书阎立本为唐太宗李世民设计的“昭陵六骏”墓室浮雕,表现了李世民生前的坐骑,这些坐骑是为李唐王朝立下赫赫战功的六匹宝马:飒露紫、卷毛孤、白蹄乌、特勒骠、青骓和什伐赤。“昭陵六骏”进而奠定了唐代鞍马画英雄主义的艺术倾向。唐代墓葬壁画中,陕西三原李寿墓(630年)、乾县李贤墓(706年)、李重润墓(706年)皆有人马出行图像存世,成为影响深远的作品。(www.xing528.com)
金代赵霖所作《昭陵六骏图》(现藏于故宫博物院),便是依“昭陵六骏”为蓝本所做的绢本长卷。全卷分六段,每段画一马,旁有题赞。骏马的形态既忠于原作,又注意发挥绘画之长,通过遒劲的笔法和精微的设色,将马匹的毛色表现得更加真实自然,战骑驰骋疆场的雄姿也刻画得十分生动。
在中国画史中,这种题材更是被发展为《百马图》《十骏图》等类型,代有杰作。北宋马贲、南宋龙衮、金代杨邦基、完颜允恭、元代任仁发、赵孟頫、赵雍、赵麟祖孙三人等都画过百马图,但无一例外,这些“百马图”都失传了,目前存世的马图仅约有三百件。《百马图》《十骏图》又扩展到对诸如鹿、犬等动物的描绘,成为一个蔚为大观的独特画种。元代早期蒙古统治者抑制汉人为官,于是“马与马倌”的绘画题材成为一种隐喻,有谏喻朝廷选任汉族人才之意。较为著名的便是赵孟頫、赵雍、赵麟祖孙三人所绘《赵氏三世人马图》卷(纸本水墨,纵30.2厘米,横178.1厘米,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到了清朝,满族本身即是马背上的民族,更对宝马良驹重视有加。也因此,在清代画院绘画之中,鞍马画成为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作为宫廷画室的传教士们亦不例外,几乎都有鞍马画的创作经历,其中较为突出的,便是郎世宁与王致诚。
在清宫内务府的活计档中有这样一条记载:“乾隆八年,三月初三日,司库郎正培面奉上谕:着郎世宁画十骏大画十幅,不必布景,起稿呈览。钦此。”半年以后,又一条记载称“十月二十六日,太监胡世杰交郎世宁画十骏绢画十张,着托裱大画十张,着托裱大画十轴。”此《十骏图》裱成之后,深受乾隆之喜爱,命交懋勤殿,让翰林评定等次,由张照等按月份编次,俱评为上等,并特制黑红漆画金龙箱收贮。
这十幅画是依照真实的骏马所绘,画幅巨大,几乎与真马相当。《十骏图》被收录在《石渠宝笈初编》,著录详尽。从中可知,《十骏图》收藏于御书房,是“素绢本,着色画”,属上等品。书中不仅记录了每幅画中骏马的名字、进献者的名字,而且注有马的尺寸,并有大臣对它的赞誉。《石渠宝笈》还记录着:“每轴署字下注语,又满洲字、蒙古字各一行,译同。轴高七尺四寸,广八尺四寸有奇。”至乾隆十三年四月,又将郎世宁所绘《大宛骝图》《红玉座图》和《如意骢图》三轴续入《十骏图》内。
在存世的清代鞍马画中,较为重要的还有王致诚所绘《十骏马图》。图册共十开,纸本设色,纵24.2 厘米,横29.1厘米,现藏于故宫博物院。最末一开左下角有题款“臣王致诚恭绘”,款下钤“恭”“画”印两方。所绘十匹骏马均来历不凡,皆由蒙古各部王公进贡,有喀尔喀、科尔沁、和拖辉特、翁牛特等部旗。另有对题十开,分别为乾隆朝大臣张照、梁诗正撰的题赞,由嵇璜书写。
十匹骏马各有名字。这些名字有的依据马匹样貌而取,突出马的毛色,如:通体雪白者取名“狮子玉”;深色皮毛上带有白色斑点的,唤作“雪点雕”;一身红白相间者则叫“赤花鹰”。除了对毛色的表示外,名字中也有以狮子、雕、鹰等威猛动物作为比拟来赞美骏马。还有一些名字,如万吉骦、阚虎骝、霹雳骧、自在、奔霄骢、英骥子,这些名字中的“骦”“骝”“骧”“”“骢”“骥”等字,现代汉语中已少有使用,都是表示善驰骋的骏马、千里马的意义。以此命名,其表彰褒颂之意不言而喻。
乾隆皇帝是一个文武兼重的君王,“十全武功”是他对自己功绩的总结。对这些曾经骑乘的骏马,乾隆视为良伴,以有功之臣对待。这些谕令传教士画师所绘《十骏马图》画好之后,他都会命词臣作赞文题于画上。在晚年时,自己又亲作诗文,御笔题写,钤盖“古稀天子之宝”“八徵耄念之宝”等鉴赏玺印。这些由传教士们绘制的栩栩如生的《十骏马图》,或许激起了暮年皇帝对往昔岁月的无限感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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