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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儿子抵华困惑:中西绘画方式的认识差异

时间:2023-08-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作为画家的儿子,王致诚自小所经历的,就是看着父亲进行创作。但是不久,王致诚就面临了他抵华之后的困惑。在中国传统观念中,肖像画主要用于生日祝寿或家族祭祀活动,因此,要求肖像画表现的是对生者的一种记录,或是对逝者的一种纪念,需要有清晰完整的面貌,人物神情也趋于端庄、凝重。来自皇帝的点评,显然指出了中西方绘画方式在表达上的认识差异,也造成王致诚早期进入宫廷做画师的困扰。

画家儿子抵华困惑:中西绘画方式的认识差异

王致诚最主要的日常工作就是画画油画版画以及为此而起的稿子。作为画家的儿子,王致诚自小所经历的,就是看着父亲进行创作。他在阿维尼翁所接受的教育,完全是以艺术家的方式进行培养的。他始终把自己视为艺术家,而非“画匠”。精通绘事,也是王致诚获选派往中国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抵达中国之前,他虽然已经初步了解此行所要进行的工作,可是在这里,作为画师的他,工作进展却并不顺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个规定题材的任务——每一幅画作的创作,都是由太监通过“传圣谕”的方式下达的——无论做什么,都必须遵循既定题材和技法进行绘制,所有的画作都要符合甚至讨好皇帝的品位。有时,皇上也会过来巡视,对他们的作品加以品评。

刚刚进入清代宫廷,王致诚即被安排绘制油画。乾隆四年七月二十七日,王致诚奉命为“万方安和”绘制挂屏上的油画。同年,又有“着西洋人王致诚、画画人张维邦等在启祥宫行走,各自画油画几张”的记载,这些是最早的关于王致诚供职清廷的文献记录。可见,他抵达北京觐见皇帝后,就被留职清宫,开始他作为清宫画师的生涯。

起初,王致诚主要以画油画为主。但是不久,王致诚就面临了他抵华之后的困惑。最大困扰在于绘画技法之不同。王致诚在欧洲时是作为艺术家培养的,所习技艺为油画等。然而,来华之后所见竟几无油画,更多的则是水墨画。传统中国的绘画介质,主要是以水墨在宣纸或绢上进行创作。

初期的艰难,反映在画法的冲突上。《燕京开教略》曾记载了王致诚早期在清廷内油画活动的“困境”:

德尼画法虽精,奈皇上以中国时尚,惟好水画,德尼不能尽其所长。皇上谕工部曰:水画意趣深长,处处皆宜,德尼油画虽精,惜油画未惬朕意,若使学习水画,定能拔萃超群。即着学习其法。至于写真传影,则可用油画,令知朕意。[3]

水画法指的就是水墨画法。“未惬朕意”则是皇帝对王致诚油画技法表现特定主题时的感受。这主要是由于东西方在人物肖像画审美观念上的差异造成的。在中国传统观念中,肖像画主要用于生日祝寿或家族祭祀活动,因此,要求肖像画表现的是对生者的一种记录,或是对逝者的一种纪念,需要有清晰完整的面貌,人物神情也趋于端庄、凝重。

而西方油画技法则与此不同,着重表现人物造型的准确以及人物面部及人体的解剖结构,还很注重表达特定光影之下的人物形象,有时甚至对表情及内心活动加以刻画,人物面部往往有凹凸分明的阴影以表现真实的立体感。油画这种为表现光影真实而将人脸画上阴影的技法显然不被接受,尤其是要表现皇帝的时候,更需要慎之又慎。

一日,皇上降旨称:“水画优雅悦目,新至绘工绘画法必同他人。至若肖像不妨用油绘之。”来自皇帝的点评,显然指出了中西方绘画方式在表达上的认识差异,也造成王致诚早期进入宫廷做画师的困扰。这种困扰其实一直对清代宫廷中的西洋画师们是一个挑战。王致诚在其1743年的一封信札中写道:“除为皇帝与人画肖像外,概未用西法作画”(图6,图7)。

对王致诚而言,逼真地再现人、事、物,是以油画技法为代表的西洋绘画的重要目标与成就,传教士们之所学,也皆是如此。然而在中国,由于皇帝要求他致力于历史画和肖像画的绘制,其他的绘画题材和他熟悉的油画技法则悉数弃置一旁。

但是更令他困扰的是,皇帝甚至还会亲自改动他们的画作。在给友人的信中,王致诚写到:“吾人所有绘画皆须秉承帝命。吾人先具画案,由帝任意变改之。无论所改之好坏,皆应遵从,不敢有所言。”王致诚也向同是宫廷画室的前辈郎世宁抱怨道:“彼为历史画家与肖像画家,且为西洋画家,是磨练已成之画家,非初习绘画之人也”。

更早进入中国并侍奉康熙皇帝的罗马教廷传教士马国贤曾回忆道:“可是他没有理解光和影的和谐,因此图画从他的版子上揭下来的时候,外观效果非常糟糕。”[4]虽然马国贤说的是版画技艺,但相比而言,油画和水画法的差异则更为明显。(www.xing528.com)

来自他们中国同行的评价也是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与郎世宁在宫廷活动中有重叠的邹一桂(1688—1772)就曾对西洋绘画如此评价:

西洋人善勾股法,故其绘画于阴阳远近,不差锱黍。所画人物屋树,皆有日影,其所用颜色,与中华绝异。布影由阔而狭,以三角量之。画宫室于墙壁,令人几欲走进。学者能参用一二,亦著体法。但笔法全无,虽工亦匠,故不入画品。[5]

“不入画品”的断语,反映出乾隆皇帝在看待传教士郎世宁、王致诚等人画作时的评定。这种以文化态度决定的美学观念,对传教士而言,极大地限制了创作的自由,甚至,他们被委派下来的很多活计,最后都以多种形式与不同中国画家合作完成,一般是由郎世宁等传教士画人物或动物,而山石、树木、花卉等景物则由周昆、金廷标、方琮等中国画师补画完成。

王致诚早期在欧洲学习绘画的时期正逢文艺复兴之后的重大转变,对应的正是巴洛克洛可可时代。由于文艺复兴时代人文主义的兴起,画家在创作中更加注重对人的真实表达,画面表现开始反映强烈的个人意趣,多以明暗对比来表现人物立体感,以透视画法来加深空间纵深感,以真实人物形象来表现宗教神话、人物和故事。因此,王致诚以掌握的油画技法来进行肖像画时,往往以侧面受光,来表现人物的逼真形象和表情姿态。这种技法对当时清廷内的君、臣产生了较大的触动。

王致诚在给友人的信中描述了其绘制“油画脸像”的过程:

此辈未留习于此种画像方法,见其布上绘其相貌服装,不胜惊异。初描数笔,见微粗类,乃相视而笑,及见全身绘成,则视之忘形。此辈不解其理,注视画板画笔不已,画师之一切动作皆在注视之中。旁视之满、汉大臣悉皆欢笑,所笑者非摹本,乃本人,盖此辈面目态度皆失常态也。[6]

王致诚的前辈马国贤、郎世宁,为了适应中国人的欣赏习惯,在绘画风格的转换方面可谓煞费苦心,尤其是郎世宁,最终赢得了康雍乾三朝帝王的推崇。马国贤亦曾在其《清廷十三年:在华回忆录》中详细记述了他那时的宫廷经历:

我知道自己的技艺只是在设计艺术上,就从来不敢去画自己发明的题材,而是把我的雄心都限制在临摹工作上。但是因为临摹一点都不为中国人看重,我发现自己不只是有一点点麻烦了。无论如何我必须观察所有别的画家(大约七八个人)的作品,然后鼓起勇气来仅仅画了一些风景和中国马匹。皇上对人物画没什么兴趣……对于任何一个只有中等人物画知识的人来说,是没有办法画好风景画的,我只能把自己的努力交给天主的指引了,开始做一些我从来没有做过的工作。很高兴我取得了如此的成功,以致于皇上非常满意。因此,我就不间断地画到4月份,皇上下令说可以把我的作品拿去刻版了。

获得皇帝认可的过程是漫长的,有时甚至需要进行枯燥而简单的重复劳动——临摹其他画家的作品,以便认真体会和揣摩出皇帝的喜好和意图。题材也是被严格限制的,风景和马匹经常被指定为这些画家们写生的对象,除此之外,人物画的画法也被严格限定,油画技法所表现出的阴影透视似乎并不能取悦皇帝。

这一问题,几乎每一位在清廷供职的传教士画家都会面对,而关于画法和技艺的困惑,也是他们所共同经历的。郎世宁和王致诚,无疑是这些西洋画师中的佼佼者,但他们二人在宫廷内的角色和命运却非常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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