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制冰商控诉天然冰商的问题在于“不卫生”。20世纪20年代《申报》上机制冰的广告词中,更多地是指出天然冰存在更多细菌、易导致疾病的观点。所以卫生观念是导致机制冰取代天然冰的第一个原因。
西方卫生观念的传入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而上文的争论也正好体现了这样一个渐进的过程。西方卫生观念最初是通过传教士传入中国的。《申报》上“卫生观念”一词最早出现在1907年,“东西各帮卫生法志完美,首推英国,而群傲之者,正以其兴民之富,于自治力也。然漠昧如今日同胞,阐觉其卫生观念,灌播以卫生新智”[57]。当西方各国卫生法、卫生条例渐趋完备的时候,中国的卫生观念才刚刚觉醒。《申报》1918年4月9日的一则新闻《警厅订定垃圾处罚专则》称:“对于人民乱倾垃圾者,处罚极严,实为根本切要之计,本厅前已令,定十时后不准在路倾倒垃圾,违即处罚在案,乃近查各处道路或商店货居户仍有逾限在门首倾积垃圾事情,此等住户绝无卫生观念。”[58]通过这则新闻可以看出,卫生观念已经被提升到官方层面,自上而下地贯彻落实。与此同时“工部局档案规定:‘一切生食或未曾煮过之食物不可与天然冰接触。’”[59]这为机制冰取代天然冰起到了推动的作用。
20世纪20年代《申报》中大量机制冰广告所宣传的天然冰不卫生的观点,相信与这一时期的政策正好吻合。卫生观念普遍被国人接受的时间大致是1937年前后,“厥唯市民对于卫生观念之进步,而向卫生机关商请指导援助事件之逐年增多,及执行卫生法令之顺利进行,可为明证者也”[60]。而机制冰取代天然冰占据大部分市场份额的时间也与此相似,根据《申报》1936年8月2日《上海冷藏业》的报道:“十几斤机器冰不过卖一角来钱(天然冰已逐渐淘汰了)。”[61]这里所说的天然冰已逐渐被淘汰,至少是在租界范围内,菜馆、住户等领域。卫生观念是促进机制冰取代天然冰的重要原因,除此之外,还有制冰技术的革新等。机制冰虽然表面上是通过宣传天然冰不符合卫生的手段来争夺市场,实际上也有价格和供求的因素在其中。现根据机制冰厂和天然冰厂在《申报》上所报道的冰价进行整理,得出机制冰与天然冰的价格,列表统计如下。
表8 天然冰与机制冰价格比较表(单位:元/担)
资料来源:《申报》1920—1933年。
无论是天然冰还是机制冰的冰价,并非一成不变。天然冰的制取本身受自然因素影响较大,所以其价格高低既要看每年冰窖中冰的存量,也要看季节而定。夏秋季节天气炎热,自然需求旺盛。而机制冰在刚出现时价格较天然冰贵很多,但是随着机制冰厂数量的增多,制冰技术的改进,价格逐渐和天然冰持平,甚至低于天然冰。
20世纪30年代,上海地区的机制冰厂数量达到15家以上。随着冰厂数量的增加,机制冰的产量也逐渐提高,并且冰厂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氨压缩制冰机。[62]从表8的数据可知,除去1922年之前机制冰缺少与价格相关的资料外,在1922年之后,机制冰的价格与天然冰相差无几,甚至有时较天然冰为廉。从表2中可知,1921年之后,机制冰厂的数量,大幅度增加,这对机制冰冰价的降低有着重要影响。
天然冰的主要营销对象除菜馆、住户外,最多的还是渔业用冰。渔业用冰量较大,每次渔船出海,“夏天可以达到6—8万斤”[63]。按照1936年的冰价来算,“用天然冰十五磅,用机器冰十磅足矣,天然冰十五磅价约一角半左右,本厂机器冰十磅价仅一角二分半,则用本厂冰与经济方面每日可少二分半”[64]。如果全部采用天然冰,6—8万斤需要672.6—896.8元,如果全用机制冰,价格约相当于840.75—1 121元,按照这样计算,当然是用天然冰划算。但是我们不能忽略这样一个问题,就是机制冰的冷藏性能要优于天然冰,正如文中所说,“用天然冰十五磅,用机器冰十磅足矣”,若是这样计算,那么用天然冰6—8万斤,需要672.6—896.8元,而用机器冰则需要4—5万斤,价格为560.5—747.33元。经过这样的比较可知,在渔业用冰上,用机制冰比天然冰更划算。不仅如此,由于渔船所能承载的数量有限,采用制冷效果更好的机制冰就可以减少一部分冰的携带量,这样就能装载更多的渔获。“一条渔轮如果用天然冰代替机制冰,用量要增加2—3倍,而且加冰时间也长很多,很不经济。”[65]所以渔业用冰逐渐采用机制冰代替天然冰。
总之,本文较为详细而全面地论述了渔业用冰的两个方面——机制冰与天然冰在全面抗战前、全面抗战时及战后的发展情况、冰厂的分布和变迁,以及机制冰对天然冰的取代过程等。
【注释】
[1]姜明辉,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尹玲玲,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教授。
[2]马馨铭:《我国近代水产品保鲜与加工》,《古今农业》1990年第1期,第140—147页。
[3]尹玲玲:《明清长江中下游渔业经济研究》,齐鲁书社,2004年。
[4]李建萍:《中国古代水产品传统加工储藏方法述略》,《古今农业》2011年第2期,第93—104页。
[5]潘秋生:《中国制冷史》,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年,第7页。
[6]潘秋生:《中国制冷史》,第9页。
[7]顾惠庭等编:《上海渔业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8年,第154页。
[8]张允高等修:民国《宝山续县志》卷6,第15页,1921年铅印本。
[9]觉僧、均远:《上海天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43页。
[10]均远、觉民:《上海机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36页。
[11]均远、觉民:《上海机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37页。
[12]孙瑞章:《制冰》,农业出版社,1988年,第2页。
[13]据《申报》1936年8月2日第2版统计,上海当时的冷藏企业有20余家,当然其中也包括了部分经销冷藏器、冷气机和制冰机的公司,但是剔除以上3种外,与1934年统计的冰厂数相加,总数也有20余家。
[14]均远、觉民:《上海机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34页。
[15]均远、觉民:《上海机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34页。。
[16]均远、觉民:《上海机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34页。
[17]邹依仁:《旧上海人口的变迁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1页。
[18]《上海经售机冰业反对协成公司垄断市场》,《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1期,第20页。
[19]也有报道写作“协盛”,在此统一写作“协成”。
[20]均远、觉民:《上海机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35页。
[21]均远、觉民:《上海机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35页。
[22]均远、觉民:《上海机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36页。
[23]均远、觉民:《上海机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36页。
[24]姚焕洲:《二十三年上海渔业之总检阅》,《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9期,第9页。
[25]均远、觉民:《上海机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36页。
[26]《申报》1934年4月20日,第12版。
[27]全国报刊索引数据库:《现世报》1938年第5期,第7页。
[28]《申报》1945年6月27日,第2版。(www.xing528.com)
[29]觉僧、均远:《上海天然冰产销概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36—42页。
[30]中国企业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企业史(近代卷)》,企业管理出版社,2004年,第768页。
[31]中国企业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企业史(近代卷)》,第747页。
[32]黄美真主编:《日伪对华中沦陷区经济的掠夺与统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第283页。
[33]《日军在华中地区“军管理”的华商工厂情况表》,黄美真主编《日伪对华中沦陷区经济的掠夺与统制》,第289页。
[34]陈真:《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四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1年,第81页。
[35]上海市档案馆编:《日伪在华中经济掠夺史料1937—1945》,上海书店出版社,2005年,第378页。
[36]《上海市冷藏制冰业同业公会符志清呈请发还东方冷藏厂的有关文书》,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S113-1-9。
[37]邱嘉昌:《上海冷藏史》,同济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6页。
[38]陈真:《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四辑)》,第112页。
[39]陈真:《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四辑)》,第82页。
[40]陈真:《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四辑)》,第82页。
[41]顾惠庭等编:《上海渔业志》,第154页。(《水产月刊》复刊记载华江冷藏场在南京下关,并不在上海,《上海渔业志》记载中有误,所以上海有3处。)
[42]谢潜渊:《日本渔业赔偿问题》,《水产月刊》1947年复刊第2卷第3期,第16页。
[43]顾惠庭等编:《上海渔业志》,第153页。
[44]《申报》1945年6月28日,第2版。
[45]上海市渔轮业同业公会:《对于鲜鱼限价之意见》,《水产月刊》1948年复刊第3卷第8期,第43页。
[46]上海市渔轮业同业公会:《对于鲜鱼限价之意见》,《水产月刊》1948年复刊第3卷第8期,第42页。
[47]《申报》1948年7月15日,第4版。
[48]顾惠庭等编:《上海渔业志》,第154页。
[49]觉僧、均远:《上海天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43页。
[50]《申报》1900年12月1日,第7版。
[51]觉僧、均远:《上海天然冰产销情况》,《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7、8期合刊,第43页。
[52]《申报》1922年7月12日,第21版。
[53]《申报》1922年7月15日,第26版。
[54]《申报》1922年7月19日,第20版。
[55]《申报》1922年7月26日,第16版。
[56]《申报》1922年8月31日,第16版。
[57]《申报》1907年6月4日,第12版。
[58]《申报》1918年4月9日,第10版。
[59]熊月之:《上海通史》第9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8页。
[60]《申报》1937年7月7日,第12版。
[61]《申报》1936年8月2日,第2版。
[62]《水产月刊》1936年第3卷封底。
[63]《上海之渔轮业(第四号)》,《水产月刊》1934年第1卷第2期,第9页。
[64]《申报》1936年8月2日,第2版。
[65]潘炳炎:《渔业用冰史略述》,《渔业史》1984年第2期,第38页。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