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革命同盟会影响扩大,不一定要直接发动民众,民众也常常有自发的斗争。下层民众的自发斗争比较幼稚,既没有组织,也缺乏适当的策略。例如笔者亲见的长沙饥民暴动:那次事件发生在辛亥前一年(1910年)三四月间,一天下午由灾区逃到长沙郊外的饥民聚集到数千人,大有骚动的趋势,巡警道赖子沛坐着三人抬的轿子出城弹压,竟被饥民群众包围,把辫子盘在鳌山庙的杨柳树上,毒打一顿。饥民乘势汹涌入城,见警察就打,顷刻间全城警察逃躲一空。饥民冲到巡抚衙门,巡抚岑春煊劝论无效,恐饥民闯进去给他亏吃,偷偷地打开后墙逃走了。饥民于是放火烧巡抚署,大抢米店,进而焚烧教堂及学校,见外国人或着学生装的即殴打,仍然和义和团的举动一模一样,据暴动者的宣传,是这些信洋教读洋书的人把米吃贵了。他们张贴的匿名布告说“官逼民反,群怒难犯”。可见他们对清朝官吏怨恨而且不怕。第二天北京电令布政使(藩台)庄某用武力镇压,乱事随即平定,但政府的无能完全暴露,统治力量大见削弱。
比较这个,更有意思的是从一部分上层分子的请愿转变出来的群众运动,以及大都市中知识分子所领导的宣传与集会。关于后者,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了一些例子,如出版各种书报、进行拒俄运动等,现在且说一说前一种群众运动。我曾说立宪运动中有许多次请愿都受了清政府的斥责,这种请愿运动便逐渐变成了革命运动了。那些发起请愿的上层分子本意不是反对清政府,只是希望清政府实行自上而下的改革,但请愿失败的结果使得他们下面的群众失望、情怒,把反清的意识激动起来了。例如湖南咨议局代表谭延闿罗杰为要求提前召开国会事进京请愿,临行前,长沙较先进的知识分子就在各学校中做了一番宣传鼓动,某教育家在讲演激昂的当儿,当场断指,写了“请开国会断指送行”八个字的血书,后来两代表碰了钉子回来,一般青年都认识了清政府的真面目,革命情绪陡然炽烈起来。这时候湖南咨议局及长沙地方自治研究会当中的若干积极分子,觉得非把办地方自治及开国会等事情的意义向下层群众宣传不可,于是他们开办“夜学”出版改良的歌谣小册子等,脚踏实地做点启蒙工作。两年后辛亥革命发生,湖南首先响应武汉的起义!这些做自治运动的积极分子都参加了。谭延闿的登台做督军,就是这些转入革命阵营的立宪派分子拥戴出来的。当时湖北及四川咨议局,也有同样情形。
这种群众运动中还有直接代表工商市民利益的,如收回粤汉路运动,收回山西河南煤矿运动,拒绝沪杭甬铁路借款运动等。特别是1911年(宣统三年)的反对铁路国有运动,竟成了辛亥革命的导火线。当时盛宣怀任清内阁邮传部尚书(交通部部长),宣布全国铁路收归国有,他的意思是借外资来修筑,各省绅商因为不满意清内阁,又不赞成借外债,仍主张铁路商办,由民间集股经营,所以表示反对,请求清政府收回成命。清政府不允许,各省绅商也不肯放弃自己的主张,特别是四川湖南等省,这运动一天天扩大,有许多学生及市民参加,竟形成了广大的群众斗争。这在湖南不过发展到罢课为止,在四川则发展到武装冲突的地步,巡抚赵尔丰都被群众打死了。据说四川民众示威集会时,每人头上戴着万岁牌位——这个牌位是代表皇帝的——军警见了行礼不迭,竟不敢下手拿人,这种斗争方式很有趣味,也可见群众长于创造。四川民变发生后,清政府派端方入川,相机剿抚,端方号称满人中有见识有才干的角色,还没有到达成都,四川的风潮已发展成为战争,同时武昌的革命也爆发了。(www.xing528.com)
当时的自发斗争还蔓延到军队里面。那时军队正在开始改造的阶段,旧式的巡防军及新式的常备军同时存在,新军采用新法训练,兵士识字的比较多,常识比较丰富,军官也多半是具备时代知识的青年,若干教练人员都是留学生,因此新军大多数倾向于改革政治运动,或表同情于反清革命,辛亥前一年,广东新军一度哗变。辛亥武昌起义也是新军干起来的,军官学校学生随即参加。首先响应武昌的湖南起义,也是新军领导。清政府从前派袁世凯在天津训练新军八镇(八师),之后又在全国各省训练新军合成三十六镇(三十六师),结果除北洋八镇外,其余都异常不稳,在加紧强化武力之中埋下推翻自己的种子,这个矛盾很值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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