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艺术品展览中展出的是什么?是艺术品本身,还是艺术品其中表达的内容?是艺术家在作品中想要传达和阐释的内容,还是观众对作品解读和领悟的内容?是艺术家个人艺术技巧—思想—学识的高度?还是让观众也参与到艺术家创作技巧中?或是观众按照艺术家作品中展示的政治—司法—伦理—诗意—宇宙继续探讨?
当代艺术是一个与政治、经济、法律、教育等平行的一个社会子系统,是艺术家与观众之间不可或缺的交往装置,从这个层面上讲,当代艺术展览是一个颠覆式的美学装置,展示作者的技巧和创意,只是展览表面的落脚点;当代艺术展览的真正用意,是用一场展览的局部艺术—审美冲突,去撬动更大范围的社会交往,是要观众参加到社会的更大、更深的文化斗争中去。因此,一场当代艺术展的真正内容,是要在观众自己之间营造不可调和的审美冲突,并进一步造成共同体内在的伦理—审美—政治冲突,去激活整个社会内的思想碰撞与艺术争鸣。
当代艺术展览只是培育大众艺术审美所需的道具现场,由展览延伸开来的观众和公众内部的激烈冲突,才是展览着眼的真正内容。一场所谓理想的展览,应该是在展厅内,艺术机构、艺术家、藏家和观众之间的审美—政治上的冲突和争论被激活,并成功地将这一冲突的戏剧搬到社会的大众媒体上,使整个共同体卷入。当代艺术展示的这些和争论须引领到全社会的眼光,才合格“当代”。在当下的景观社会中当代艺术展览意味着颠覆:用最小的展(如艺术家个展)去撬动社会审美装置,当代艺术展览都应成为这样一个颠覆式的美学装置,否则就成了商品展中的商品展,如同小商品市场的摊位。因此,当代艺术展览是社会系统真正的“生态术”,它绕开社会的政治、法律、科学等系统,平等高效地来讨论事关人类的最重大问题,成为社会论争的导火索是当代艺术展览的目标之一。
同时,如果说传统艺术展览以艺术品创作时间为布展线索是侧重对艺术史的映照与回应的话,那么当代艺术展览要通过展示不同地域里的艺术作品或各种物品,来表明当今时代的精神症候,并以此展讨论。当代艺术展览在策展之初,甚至艺术展览空间建立之初,策展人就以主题和问题为前提,设定本次展览的方向和目标。对当代艺术相关问题的提出和把握,是当代策展人的第一要务,从学术的角度去思考展览是当代艺术展示的一大方向和当代艺术主题展和众多双年展的一个突出特征,也是当代展览成为学术研究的时代背景。
当代艺术展览不再是单一地展示作品或物品,而是以展出作品的形态来揭示世界的新的认识视角,或是探索新的知识以及可能的理论研究,在这一点上,对当代艺术展览的认知不同于对作品的认识,展览作为一个独立的、整体性的作品可以阐发单个展品不能揭示的论题。同时,对于观众而言,参观展览也不仅仅是观看展品,而是通过这些作品在展场中的集中呈现,以思考和研究的心态进入展品背后的文化语境中观察事物变化的姿态。艺术展览并不仅仅是空间形式语言的堆砌,更是对过去和当下艺术现象的思考。展品布置、展览空间的设计都成为展览艺术评论的发生场,展览已成为一种思考方式。
例如,2011年9月在中央美术学院举办的“首届CAFAM泛主题展”,通过当代艺术展览的方式来突显对当代众多学术问题的思考,此次展览以“超有机”为主题,意在探讨“身体”“城市”“社会”“政治”这些有机体如何突破了传统的定义和界限,以及它们表达出来的变异和生成趋势。“超有机”作为本次展览的主题,体现了当代艺术展览已成为一个提出新概念的平台,展览可以将不同领域、不同艺术家与策展人对相关问题的探讨集中、组合在一起,并以视觉的形式呈现出来。通过对展览主题的阐释引发观众与艺术家、策展人之间的对话与交流,探讨“超城市”“超身体”“超级器”等与“超”相关的一系列问题,也是一次将不同学科知识以视觉的方式予以表现的尝试。正如馆长王璜生所讲,“超有机不是一个已有的理论概念,但是将它提出并进行严肃的学术探讨时,我们发现在时空与历史中人类自身不断提出各种想象、不断超越自身的存在方式,并且逐渐演化了人类历史的方方面面,从我们的身体建构到寄居空间的变化与发展,再到身体的延伸——机器的出现,所有这一切都构成了这个真实世界的有机关联,而当代的理论对这些领域都展开了深入、全面的分析与研究,构成今天的知识新视点。策展人王璜生策展笔记中记录策展团队对这一主题的思考”[12]:
以“超自然”为概念,显示人类的这类狂想,意义是说明奇思异想是人类的本性,如何发挥、发展是值得关注的。……
当代艺术的前卫性如何体现?如果艺术是一种形态和人类方式,我们至少不能再将它界定在艺术领域——开放的边界永远是一个谜,永远都是人类无穷无尽的想象力所极力追求的。这也正是我们赋予“超有机”概念的地方。……(www.xing528.com)
谈超有机,肯定不是首先谈到现有的艺术本体或形式主义,也不是商业主义,而是文化创造的未来主义:抓住时代脉搏,积极于不可预知领域、交叉地带的探险,或可仍然是前卫精神的一种。……
在学院内艺术的突变如何作为话题……
《山海经》如何体现了一种现象?中国人的远古思维能力和方式?不单纯是地理的表述,而应该是物种生存的自我想象和建构。超有机于它们是否有新的研究角度的启发?
与欲望有关,“超有机”作为概念,将几种人类的精神特征联系起来。妄想症为病理学术语,而超有机转向人类精神的正解,应该比“想象力”还要广泛。特别是与生活、政治、艺术等相结合时,需要丰富的联想……
无机与有机是物质世界中两大对应性的分类,在人类的活动中,有机世界是人们参与、改造、幻想与欲望的对象,人们在有机世界中努力去释放想象与实现自身价值,在这个梦想—幻想—欲望—实践不断循环中,人们对于有机世界的认识也不断扩大,呈现出一种“超有机”的局面。这也正是本次展览的出发点,即试图从当代文化的理论论题中寻求思想的共鸣,使得前沿的思想课题呈现在视觉的当代展览中,这既是理论的当代特征,也是当代文化的视觉特征,两者共同构建了当代展览的新实践。这些来自不同年龄、不同文化背景与不同创作手法的艺术家以他们对问题的思辨性与社会问题的关注度,展开了艺术思想的实践,他们的作品打破了常规的视觉形式,进入思想与思考的境地,他们将展览作为实现思考的平台,从而将一种能动的艺术创造力昭显出来,例如徐冰的作品探讨了生命政治问题,肯德尔·格尔斯的作品则对城市变迁进行了思考,马修·巴尼的作品探讨了超越身体局限的可能性。
权美媛在其著作《诸多场所》提出了构建艺术场所的四重异质空间维度,即早期作品依赖的物理空间、社会—文化—经济的批判性空间、向着艺术体制之外敞开的更为多样的弥散空间——游牧空间[13]。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展览空间打破了传统的一个个白盒子的布局,将一个完全开放的展示空间纳入公共空间之中,取消了展览空间与非展览空间、内空间与外空间的界限,明亮通透的展厅形成了一个融通连贯的体系,搭建了一个清晰而有力的大网,将艺术家对艺术的感知、策展人的见解以及观众的体验与反馈一同纳入展览空间,并以漫游式的方式敞开传统展厅间的闭塞路径,开拓出充满了变数的“弥漫性”的展示氛围。与传统的艺术博物馆中的展览空间强调展览中的秩序感和稳定性不同,当代艺术博物馆的重心不在于传统艺术博物馆建筑一向奉为准则的典藏建档、保存、陈列等功能,而是将展览作为一种思考当代艺术发展形态的方式,关怀不同的阶层与社群的需求,强调艺术博物馆建筑不再仅仅局限于一个物质性的建筑空间,而呈现出一种以全方位、整体性与开放性的观点洞察世界的思维方式。
艺术理论家、策展人王璜生曾提出:“艺术展览并不仅仅是一大堆理论话语或一大堆形式语言的堆砌,而更重要的是它的视觉意义和思考力量。”[14]如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开馆后第一个独立策划的大型展览“时代肖像——当代艺术30年”,展览以广义的“肖像”作为切入点,不仅展示以“人像”为主题的绘画,也同时融合雕塑、装置、录像、摄影表演等具有身体意向的作品,结合对文学、电影、戏剧、音乐等主要平行文化、亚文化领域的梳理,多元地展现该主题在不同层面上的含义并提供给观众多方位解读的可能性,全景式呈现了改革开放30余年来中国当代文化艺术的发展历程。再如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中由项苙苹策展的群展“Copyleft:中国挪用艺术”(2015年8月15日—11月15日),通过作品展示了中国艺术创作中的三种现象:与中国传统艺术相关的临摹、西方现当代艺术相关的挪用和当下社会现象相关的“山寨”,试图建构一个衔接中西古今的“中国挪用艺术”概念,对源自西方的“挪用艺术”理论进行了拓展和转换。通过展览探讨中西方挪用艺术的差异以及原创、创新与重复的关系,新材料、新技术与艺术创作方式的关系。这充分显示了当今艺术博物馆通过举办展览对当下艺术创作和艺术理论的反思和思考,显然展览已成为一种思考方式。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