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115辑):难忘的记忆

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115辑):难忘的记忆

时间:2023-08-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张颖1949年1月14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经过激战攻入天津市,1月15日天津解放。大多数其他的所谓文化单位或艺术团体都在当时天津租界外的南市,当地人也称为“三不管”、“杂八地”。解放前张学铭曾担任过天津市长,解放后差点被关入牢中,后因张学良的关系定为监外管制分子,要定期去公安局报到。黄市长让章文晋去拜访这些亲友,不要有任何顾虑,多来往,讲共产党的政策,使这些人安心留在天津市,会起很好的作用。

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115辑):难忘的记忆

张 颖

1949年1月14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经过激战攻入天津市,1月15日天津解放。这是人民解放军在关内解放的最大一座城市,也是工商业颇为发达繁荣的大城市

当时,在冀察晋根据地西柏坡中央外事组驻地,我和丈夫章文晋已经预计到全国胜利在望,也估计到天津市即将解放。根据中共中央指示,外事组成员近30 人,其中有章汉夫及黄华等乘上一部大军卡,准备进入天津实行接管工作。我们沿着滹沱河在不平坦的公路上直达天津近郊宝邸县(现宝邸区),等待进城。当时我们的心情既兴奋又忐忑不安,解放战争不过两年多,我们回来了!记得1946 年底国共谈判破裂时,周恩来同志在南京召开的国统区最后一次中外记者招待会上说:“我们的人民军队是伟大的,现在国共谈判已破裂,我即返回延安,朋友们要有信心,我相信,短则一二年,长则三五载,我们一定会回来,胜利属于全国人民。”周恩来同志预言很准确,过了两年多一点我们就回来了。

1949 年1 月15 日上午,我们乘坐军卡从北门进入天津市区。市区的道路还不很畅通,战场虽已初步清理,但路障、铁丝网仍然存在,还有损毁的民宅,到处是碎石砖瓦。我抱着刚满周岁的大儿子百家,那时他还不太会走路,两只小手抓着军卡的栅栏使劲摇晃;我们则带着久违的眼光,看着马路两旁的高楼大厦,心里惊叹不已。我们曾在重庆住过几年,又在上海、南京工作过,但那不是我们的地方,而是在国民党的眼皮底下工作。我们都不认识经过的是什么路,车行到市中心一座大楼旁停下来。我们背着行李跳下车,一看才知道名叫“渤海大饭店”。我们数十人有序地进入,并听领队的人喊着名字分派住房。我们的房间很宽大,但却没有任何家具,好在是地板地,我们就地打开背包铺好,就当床了。随即听到开饭的哨声,我们同在解放区一样,每人拿个大口缸,连饭带菜都盛上了。对孩子有优待,吃鸡蛋面条。我们开始了大城市里的军事共产主义生活

我们这支干部队伍,第二天就开始忙碌起来。我记得,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管制委员会(简称军管会)外事处已经挂上大牌子,最初是在原天津市图书馆一侧。本来我并不是外事组的干部而是中央统战部的,所以我必须单独去军管会报到,当时组织部门让我到军管会文教部去,那里的干部不多。部长黄松龄同志接见我,和我作了简短谈话,即决定我留在文教部。正好那时陈荒煤也到了天津,而且在军管会碰上了。他说:“原来你也在天津,太好了。你就先来帮忙,我这里没有人手,进天津的有华北军区文工团,他们也忙得很,根本抽不出人手来帮我。”原来荒煤接管的是所谓的文化艺术单位。其实,当时天津只有一两个民营京剧团算是像点样的文艺单位。我记得当时有厉慧良为主的京剧团,吴素秋也有时搭班演出,其他大都是草台班子。那时有个“中国大戏院”,是具有相当规模的剧院,不时会请到各地名角来演出。进城后,军管会就派人把大剧院接收了,掌握这块阵地很重要。大多数其他的所谓文化单位或艺术团体都在当时天津租界外的南市,当地人也称为“三不管”、“杂八地”。那里一到晚上热闹非凡,但鱼龙混杂什么都有,如评剧、杂耍、魔术,还有不少色情表演。陈荒煤和我每晚都要到那儿看各种表演,我们的任务主要是净化演出,这当然不是一时能办到的。不过,我们发现有一些很不错的名角混杂其间,如唱京韵大鼓的小彩舞,每日演出极受欢迎,我们很快就把她选拔出来。

时隔不久,陈荒煤调到武汉中南局去了。周巍峙来当军管会文艺处长,随后阿英(钱杏邨)来天津市当文化局长。我们曾办过一个以改进文艺工作为宗旨的报纸《星报》,大概有两年吧,是团结当时的文化人共同创办的,这使不少老天津文化人得到为人民服务的机会。回想起来,《星报》还对改造旧文化发挥了一些作用。不久以后,我调回市委宣传部(原军管会文教部)理论教育处工作,直到1955 年调北京。

记得我们离开西柏坡时,周恩来同志曾找章文晋和我谈话,特别提醒章文晋,天津是我们在关内解放的第一个大都市,除要做好接收工作之外,还要做好对民族资产阶级的争取、团结、教育工作,这对今后解放全国各大城市都有很大影响。恩来同志知道章文晋的家庭背景,天津也有文晋的不少亲戚朋友,叫他放下出身不好的包袱,做好工作。又特别提醒我:在这方面应该多提醒和协助他工作。

我们到天津忙过几天以后,市长黄敬同志就告诉文晋,天津有不少人是章家与他的外祖父朱启钤家的亲友,要他抽空去看看,特别要探望他的六姨朱洛筠。朱洛筠的丈夫张学铭是张学良的同母兄弟,亲戚们都叫他“张二爷”。解放前张学铭曾担任过天津市长,解放后差点被关入牢中,后因张学良的关系定为监外管制分子,要定期去公安局报到。这位张二爷染有些旧社会的坏习气,抽大烟、捧戏子,尤其喜欢捧那些曲艺方面的女艺人。共产党来了,他没有带着全家逃跑,而且把毒瘾戒了,但无所事事。朱洛筠当时是抱着瞧瞧看的心理,她并不信国民党造谣共产党如何坏,因为人民解放军进城后,完全不扰民。她家的前院驻了解放军一个连,每天早晨都把整个大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时她家的厨师请解放军战士进屋喝杯水,他们都婉言谢绝了,只是偶尔来借用一些厨房用具,而且有借有还,洗得很干净。朱洛筠看在眼里,认为解放军要比国民党好得多了。但张二爷被管制,她心里还是有点怕,但又觉得被管制一下也不错,二爷待在家里,不敢到处乱跑了。

一个星期日上午,章文晋和我抱着百家去朱洛筠家探望。她非常高兴看到我们,主要是对章文晋,因为他们朱、章两家就出了这么个革命分子,而且是“接管大员”,对我则有点侧目,不知道共产党的女兵是个什么样子。看看百家长得很好看又很乖的样子,十分喜爱。她家有两个保姆,抢着把百家抱走了。本来六姨想把百家留在她家,因为知道我们工作很忙,难以看管孩子。但我们婉拒了,因为还没请示。她又把留在天津的亲戚朋友告诉章文晋,让他去拜访。随后,章文晋向黄敬市长汇报了这些情况。黄市长让章文晋去拜访这些亲友,不要有任何顾虑,多来往,讲共产党的政策,使这些人安心留在天津市,会起很好的作用。

过了一个星期,我们又拜访了上海的银行家周叔廉,他在天津很有影响力,也是章文晋父亲的老朋友。周叔廉看见我们两位十分高兴,特别问到共产党对资本家、资产阶级的方针政策。听后他表示很放心,会回到上海绝不外逃。周叔廉的夫人也十分喜爱我们的儿子,她说,你们工作很忙,带着孩子不方便,一定要把百家留下。她家有三个保姆,带着一个孩子绝对没问题,而且老夫妻二人平常寂寞,有个小孩子会热闹许多。我们看老俩口真心诚意,于是就把百家留在他们家,大约半年之久。后来,她又帮我们找了位年轻寡妇照看孩子,我们才把百家抱回机关宿舍。(www.xing528.com)

那次见面之后,周叔廉老先生约请了好多位在天津市有影响的资本家,设宴招待章文晋,其实就是想听他讲讲共产党的方针政策。因为是亲朋好友,所以谈话显得很轻松。

我记得周恩来同志第一次到天津来时,黄敬市长举行了一次交谊舞会,天津市的不少领导都参加了。那时文晋恰好在北京开会,黄市长要我去参加。这是解放后我第一次见到恩来同志。他很高兴地问我们在天津的情况,还问张学铭怎样。我说他是被管制分子。恩来同志笑了:“他不过是个公子哥儿,管他作什么?”我报告说,他过去当市长时曾在枪杀几个共产党人时签过字,算是有“血债”。恩来同志说:“他哪里知道什么具体情况,无非是履行个手续罢了。”恩来同志招手让天津市首任公安局长许建国过来,对他说,把张学铭的管制免了,不用管制了,他干不了什么坏事。

张二爷解除了管制,心里安稳多了,但六姨朱洛筠反而又有些担心。她觉得,共产党来了把张二爷管得服服帖帖,现在又不管了,他是否会犯老毛病呢?她和我见过几次,大概觉得我这个共产党女兵不错。有一天,她打电话约我,说有事商谈。我如约去她家,她把心事告诉我,并说希望对张二爷继续管制,怕他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只好笑着对她进行解释,这是党的政策,该管制的要管,不该管制的也不能随便管。我还告诉她,这是周恩来同志定的。她问我要给周恩来写封信可以不可以?我说当然可以,我可以代为转交。她真的写了信给恩来同志。

50年代初,北京有一所“华北革命大学”,里面设立了一个特别班,招收民主人士、高级知识分子,张学铭也被送到那里学习改造。学习后,他被派到天津人民公园管理所当副所长。他对这个工作十分热心,而且很有办法,利用各种关系,帮公园弄来了东北虎等一些珍稀动物。后来有香港报纸报道,张学良的弟弟在天津的公园里当“园丁”,结果就把他调到天津市建设局当了一名副局长。不过,他一直觉得还是当那个“园丁”更符合自己的秉性。

50代中期,我调到北京工作,张学铭也成为全国政协委员,我们有时周末还见见面。几年下来,这位张二爷完全变了样。我们在一起时常常要讨论一些问题,谈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体会。据说,他在学习会上发言总是长篇大论,还非常喜欢与人辩论。我认识的一些朋友也在那里学习,告诉我张二爷完全是个“左派”,比共产党的“左派”还要左。只要有人给共产党提点意见,或只是对“班长”有些不满,他都要站出来与人争论。他认为共产党做的任何事都正确,不能提意见,有时甚至给人戴帽子,诸如“反党分子、反党言论”之类等。那还是在1957年反右派之前,我和他见面时常常提醒他,于是他和我也争论上了。总之,是谁也不能批评共产党,给共产党提意见。“文革”期间,他被收监七年之久。出来以后,他居然此心不改,没有一句怨言,直至终生,可谓难得之极。这位张二爷我真还常常想念起他。

天津解放初期,人民解放军及党政机关都实行“军事共产主义”的供给制,参加工作的每个人每月都发给90斤小米,每年一套军衣、内衣、鞋,两年一套棉衣,生了孩子也领90斤小米。请个小保姆看孩子,也是90斤小米,当然没有军服,总之是一律平等。这90斤小米要交大半给大食堂,人人去食堂吃饭,吃多吃少随便,除了交伙食费,余下的可以换成钱。最初没有人民币,而是边币(原陕甘宁边区的货币),买些日常用品之外,也可以买好吃的东西。我是广州市人,好吃海产品,到了天津市真是喜出望外。我记得大对虾有半斤一个的,五斤小米就可以换一对,全家三口人可以美餐一顿。特别使我难忘的是天津近郊的“胜芳”螃蟹,肥美异常。五斤小米也能换两个,这是我一人独尝。在我的记忆中,“胜芳”螃蟹比现在的所谓“阳澄湖美味得多。现在我的工资已涨了几百倍了,每到中秋佳节,螃蟹源源运到北京,可“阳澄湖”的价钱实在令人咂舌,且真假难辨。我时常想,天津物美价廉的“胜芳”螃蟹为什么没有了?即使后来不养了,现在也可以再养啊,这可以给养殖农户带来多大的收益!我们多少人希望再吃“胜芳”的,而不是少数人专享的“阳澄湖”。

我们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除了大儿子出生在战争年代的晋西北,其他三人都出生于天津市。对此,我们怀着感恩之心。解放之初,我们的工作是很忙碌的,天津市政府为我们这批进城女干部着想,办的幼儿园都很好。我的孩子们都在幼儿园和托儿所长大。我的小儿子知方是1954 年出生的。那时,天津刚创办了一个婴儿托儿所。他出生不到半个月,我就把他送到这所新办的托儿所。当时,这称得上是一个很现代化的托儿所了,我记得是在马场道的一座很大的洋楼里。只要天气好,托儿所的阿姨们就把小床搬到院子里的树荫下,让孩子们接触阳光和新鲜空气,婴儿一岁以后就让他们在房内自由玩耍。我们每周去看一次,孩子长得都很好,父母们非常放心。1956 年我们调北京工作,全家都搬到北京了,但小儿子却留在天津的托儿所,直到五岁才接到北京,到北京又放到外交部幼儿院了。记得我第一次到幼儿院接他回家,我在外边等待,只听到小儿子大声叫嚷:“我没有妈妈,没有,我不要妈妈,要阿姨。”我内心既难过又愧疚,我们那个年代的女性难道没有母爱,没有感情吗?不是,而是思想有偏差,认为自己应该为革命事业奉献一切,对家庭对孩子的照顾和责任尽得太少了。如今60 年过去,我已年近九旬,想起往事还常感难安,好在孩子们都长大成人,已能为国家出力了。

前不久,我又回到天津。到火车站就感觉不一样了,那是个很漂亮的建筑,内部结构设施也很科学先进。走出火车站一看,更是一个全新的天津。几年前,我曾去过一次天津,但几年不见变化真是太大了。到处矗立着高楼大厦,这些新的建筑物造型色彩十分讲究,各有不同。旧时的“租界”也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和修缮,成为新天津历史记忆的一部分。天津市的突飞猛进,也正是我们伟大祖国的真实写照。60 年来,我们伟大的祖国经历了坎坷、挫折,才有今天的高歌猛进!我为我们祖国更加灿烂辉煌的未来而自豪不已!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