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代,陪葬入坟墓的东西,最奢侈的是把真财物葬入,例如武帝陵中,即“多藏金钱财物,鸟兽鱼鳖,牛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尽瘗藏之”(见《汉书·贡禹传》)。到成帝元年六月,“有司言:乘舆车、牛马、禽兽、皆非礼,不宜以葬,奏可”(《成帝纪》)。这个风习才渐衰落。至于用明器葬入的,以瓦明器为最节俭。文帝治霸陵,皆用瓦器,不许以金银锡为饰,文帝原是个汉代最俭朴的皇帝。至于木明器那就比瓦明器奢侈多了。这里就想对于汉代的木明器作一个检讨。
《汉书·韩延寿传》:“延寿于是令文学校官诸生皮弁执俎豆,为吏民行丧嫁娶礼,百姓遵用其教,卖偶车马下里伪物者,弃之市道。”注:“张晏曰:下里,地下蒿里,伪物也。师古曰:偶以土木为之,象真车马之形也。……”颜师古说“偶以土木为之”,确是实情,汉代的明器除瓦制的以外,确有木制的。所以《说文解字》说:“偶,桐人也”(虽然也有人主张“桐人”系“相人”之误)。《盐铁论·散不足篇》说:“古者明器有形无实,示民不用也。及其后,则有醯醢之藏,桐马偶人,弥祭其物不备,今厚资多藏,器用如生人,郡国繇吏素桑楺,偶车橹轮,匹夫无貌领,桐人衣纨绨。”
从这里可知汉代富贵人家的明器,无论车马人物,都是木制的,而桐制的俑偶竟有穿上纨绨的呢!宋庄季裕《鸡肋编》卷下:“窟礧子亦云魁礧子,作偶人以嬉戏歌舞,本丧家乐也,汉末始用之嘉会,齐后主高纬尤所好,高丽亦有之,见《旧唐书·音乐志》,今字作傀儡子。”
这话虽出宋人的记述中,可是傀儡戏很可能起于汉代,因为汉代丧家明器中的俑,本有木制的,精制的手足都可活动,而且有衣服,自然可以“嬉戏歌舞”了。《广韵》引《埤苍》:“俑,木人,送葬设关而能跳踊,故名之。”这虽是不知音理者强为之说,可是木俑的手足可活动是无疑的。
还有一点值得我们注意的,就是汉代祭神的仪式中也往往用木制的车马。《汉书·郊祀志》载:“故雍四畤,……春夏用骍,秋冬用,畤驹四匹,木寓龙一驷,木寓车马一驷,各如其帝色,黄犊羔各四,圭币各有数,皆生瘗埋,无俎豆之具”。“文帝十三年,……明年以岁比登,诏有司增雍五畤,路车各一乘,驾被具,西畤、畦畤寓车各一乘,寓马四匹,驾被具”。
《史记·封禅书》同,惟“寓”作“禺”。《孝武本纪》载:“有司言雍五畤,无牢熟具,芬芳不备,乃命祠官进畤犊牢,具五色,食所胜,而木耦马代驹焉,独五帝用驹,行亲郊用驹,及诸山川用驹者,悉以木耦马代,行过乃用驹,他礼如故。”《郊祀志》注:“李奇曰:寓,寄也,寄生龙形于木也,师古曰:一驷亦四龙也。”《孝武本纪》注:“一音偶,孟康曰:寓寄龙形于木,又姚氏云:寓,假也,以言假木龙马一驷,非寄寓龙马形于木也。”《封禅书》索隐:“禺音偶,谓偶形于木。”事实上,“寓”“禺”“耦”都是“偶”的音转,所谓“木寓车马”“寓车”“寓马”“木禺车马”“禺车”“禺马”“木耦马”,也就是《盐铁论》所说明器中“桐马”“偶车”。所谓“木寓龙”也就是“木寓马”,龙本是马的一种(详王引之《经义述闻》)。本来汉代这种祭神的仪式,把车马埋到地里,正同明器埋到墓中一样,他们用木车马来代替真车马,就是沿袭明器的作风的。从这里,又可以想见汉代木明器应用的广泛了。
乐浪彩箧冢出土木马(www.xing528.com)
汉代的木明器,在南北朝时已曾出土,谢惠连《祭古冢文》说:“东府掘城北堑,入丈余,得古冢,上无封域,不用砖甓以木为椁,中有二棺,正方,两头无和,明器之属,材瓦铜漆,有数十种,多异形,不可尽识,刻木为人,长三尺,可有二十余头,初开见,悉是人形,以物枨拨之,应手灰灭,棺上有五铢钱百余枚,水中有甘蔗节及梅李核瓜瓣,皆浮出不甚烂坏,铭志不存,世代不可得知也。……”(《文选》)我们根据现在考古学的知识,可以断言元嘉七年发现的这个古墓,该是西汉时代的,既然“棺上有五铢钱”,其时代不能早于西汉武帝时;“以木为椁”,是东汉所不见的,砖椁的墓,大概开始于西汉末期,到东汉才盛行的。汉墓都有封土,乐浪的汉墓以及辽东的汉代砖墓,墓的外形常作方台形,山西阳高的汉墓外形大多下面四方,上面浑圆,这古冢“上无封域”,大概已遭破坏。汉代的木椁墓,大多木椁之中,安置二棺,北为男棺,南为女棺,夫妇合葬一墓的很多,这古冢“以木为椁,中有二棺”,想来也是夫妇合葬之墓。谢惠连《祭古冢文》又说:“一椁既启,双棺在兹……刍灵已毁,涂车既摧,几筵糜腐,俎豆倾低,盘或梅李,盎或醢醯,蔗传余节,瓜表遗犀,……黄肠既毁,便房已颓,循题兴念,抚俑增哀……”,这和阳高耿婴墓中案桌上安置杯盘,盘中尚存豚骨、鸡骨等物的情况,非常相似。这古冢的棺,“两头无和”,也和乐浪王光墓中的棺相类,中有“刻木为人,长三尺,可有二十余头”,宋氏尺一尺当今市尺0.73699,那么这些木俑长今市尺二尺余,在汉俑中是比较高大的了。可惜谢氏对于这汉墓的发掘情况,报告得不够清楚,这等汉代木俑究竟制作得如何式样,我们无从知道了。
到最近,汉代木明器又陆续有出土,才使我们对于汉代的木明器看到了个究竟。日人发掘乐浪汉墓群,在南井里彩箧冢里,曾发现木明器很多,有木马六件及木马残片、彩漆木马断片,木俑的上肢及下肢以及舆车残缺,木马颈高口开,作勇嘶状,四肢,胴颈,头各部都分别制作,四肢上端有枘,插入胴部两侧的枘穴,颈部上下都有枘,插入头部和胴部的枘穴,其接合处常用粘土涂上,表面涂黑颜色,出土时还隐约可辨,头后和颈部有大小二枚半月形薄板夹着,当是插入鬣用的,臀部有方孔,钉有木栓,当是插入尾用的。木偶的上肢及下肢,都扁平型,腕和腿都略弯曲,手作拳形,上端作半圆形,凿有一孔,当是和身体接连用的,据日人《乐浪彩箧冢》作者的推测,这等木偶都本裸体,上穿衣服。这和《盐铁论》所说“桐人衣纨绨”正相符合。这等木偶,既穿衣服,手足又可活动,简直与傀儡已没有什么两样了(可详看日人发掘报告《乐浪彩箧冢》)。
1942年日人发掘山西阳高汉代耿婴墓,出土木偶十件,制作虽极粗简,而眉眼口须略具,该是汉代木俑中粗简的一种。上海市博物馆所得汉代木俑,传清江浦出土,形状和粗简的汉陶俑相似,出土时据说也有画彩的,如同陶俑一样。
据商承祚《长沙古物闻见记》,所载长沙战国楚墓出土木俑也有两种,一种是画彩的,面目衣纹都用朱墨画出,一种制作粗简,有肩而无手臂,出土时头及足部有残帛累累,想来手臂也是另制接上的,出土时失去,外面也穿纨绨,可知汉代木俑的制作,还是沿袭战国时代的作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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