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戈传为陕西出土,“内”八五厘米,“援”一三点八厘米,“胡”一一点八厘米,“内”首出刃,无受柲孔,“胡”有受柲孔。“内”两面都有铭文,字体刻画如细线,就戈的形制和铭文的字体看来,显然是战国时代的制作。铭文二行共十三字:“王六年上郡守疾之造,□□□□。”这戈原收藏者李泰,后归梁上椿,著录于《痴盦藏金》前编第六十一和《岩窟吉金图录》下卷第五十八。
这戈当是秦惠王称王更元六年(前319年)的制作,疾即樗里疾,那年樗里疾正做上郡守。《史记·秦本纪》说:“秦惠文君八年魏纳河西地,十年魏纳上郡十五县”,《张仪列传》又说:“秦惠王十年……魏因入上郡、少梁。……仪相秦四岁,立惠王为王,居一岁,为秦将,取陕,筑上郡塞。”可知魏地上郡入秦,在秦惠文君十年(即公元前328年)。《魏世家》载“襄王(当作魏惠王后元)五年,……予秦河西地,……七年魏尽入上郡于秦”。《正义》云:“《括地志》云:‘上郡故城在绥州上县东南五十里,秦、魏之上郡地也。’按丹、鄜、延、绥等州,北至固阳,皆上郡地。魏筑长城界秦,自华州郑县已北,滨洛至庆州洛源县白於山,即东北胜州固阳县,东至河西、上郡之地,尽入于秦。”《匈奴列传》云:“魏有河西、上郡以与戎界边。”《秦本纪》云:“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魏的上郡相当于今陕西洛河以东,黄梁河以北,东北到子长、延安一带。《韩非子·内储说上》说:“李悝为魏文侯上地之守,……及与秦伤战,大败之,以人之善射也。”上地当即上郡。《战国策·秦策四》载:“楚、魏战于陉山,魏许秦以上洛,以绝秦于楚,魏战胜,楚败于南阳。……楚王扬言与秦遇,魏王闻之,恐,效上洛于秦。”上洛即上郡,可知上洛是因在洛水之上而得名,上郡又因上洛而得名。
《史记·秦本纪》载秦惠文王更元“七年乐池相秦,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秦使庶长疾与战修鱼,虏其将申差,败赵公子渴、韩太子奂,斩首八万二千。”修鱼为韩邑,在今河南原阳西南。樗里疾为秦惠文王的异母弟,《史记·樗里子列传》只记秦惠文王八年“使将而伐取魏地曲沃”的事,不记上一年樗里疾大败五国联军的事,说明《樗里子列传》对秦惠文王八年以前樗里疾的战绩失载。由于这件上郡守疾戈,可知此时樗里疾正为上郡的郡守。
《史记·秦本纪》又载“秦惠文王更元十一年樗里疾攻魏焦,降之,败韩岸门,斩首万,其将犀首(即公孙衍)走”。“十二年庶长疾攻赵,虏赵将庄”。这又是一次伐赵的大胜利。《樗里子列传》谓“秦惠文王二十五年使樗里子为将伐赵,虏赵将庄豹,拔蔺”。“豹”字当为衍文。赵将即是赵庄,并非姓庄名豹。秦惠文王十三年张仪连横成功,分三路出兵进击楚与齐,樗里疾统率东路经韩、魏而攻齐燕,《秦本纪》称“秦使庶长疾助韩而东攻齐,到满。助魏攻燕”。“满”当为“濮”字之误。
根据此戈铭文,樗里疾是秦惠王时的上郡守,何以《史记》说他是庶长呢?秦的官职本以庶长为最高。《左传》襄公十一年“秦庶长鲍、庶长武帅师伐晋,以救郑”。“十二年楚子囊、秦庶长无地伐宋”。根据《秦本纪》,春秋晚期秦的军政大权都在庶长之手,到战国初年还是如此。秦怀公自杀,是由于庶长鼌的围逼;秦献公的入立,是由庶长菌改的迎接(见《吕氏春秋·当赏篇》)。到秦孝公实行改革,庶长以上已设有大良造的官职,卫鞅就是由左庶长升为大良造而执政。此后庶长便专任军职,如秦惠文王七年庶长操将兵定义渠内乱(见《史记·六国年表》)。十三年庶长章击楚于丹阳(见《秦本纪》),秦武王三年庶长封(疑当作“寿”)伐宜阳。秦昭王二年庶长壮与大臣、诸侯、公子为逆,皆诛。六年庶长奂伐楚(见《秦本纪》)。昭王以后就不见有庶长,因为秦的武官已仿效他国称为“将军”和“尉”等。自从秦惠王十年仿效他国,设置执政官为“相”,“大良造”就成为最高武职,后来武官白起曾官至大良造,此后也就不见称大良造的官职了。从此可知樗里疾在秦惠文王更元后官为庶长,是当时最高的武官。
战国时代初设的郡,原在各国的边区,具有防守性质,是为了巩固边防,因而一郡的长官称为“守”,也或尊称为太守,都由武官充任。樗里疾既是庶长,又为上郡守,盖平时为一郡的统治长官,战时统率大军征战,仍称为庶长。《韩非子·亡征篇》云:“出军命将太重,边地任守太尊,专制擅命,径为而无所请者,可亡也。”足见“守”与“将”同样是武官。魏文侯时,吴起因善用兵而为西河守,同时西门豹以能治民著称而为邺令。足见当时“守”为武官,“令”为文职。战国时代各国郡守都由武官充任,秦国也是如此。郡守平时对于人民实施军事训练,战时即统率一郡之常备兵以及征发来的壮丁作战。《秦始皇本纪》载秦王政十八年“王翦将上地”,“杨端和将河内”。上地即上党,河内即河间。《韩非子·存韩篇》载李斯说:“今蒙武发东郡之卒”,《秦本纪》载昭王二十七年“又使司马错发陇西,因蜀攻楚黔中”。这些“发”郡卒、“将”郡卒的将领,都该原是郡守。可是《史记》只说司马错为左更(官爵),王翦为将军。蒙武是蒙骜之子,蒙骜于秦王政元年为将军,五年攻取魏二十城,设置东郡,七年五月死,当是蒙武继承父职。王翦在十一年曾攻取赵的阏与与橑阳,两地都在上党,同年杨端和伐赵攻取邺,邺即在河内,可知秦常以将军攻克之郡,任命为郡守来酬谢他们的战功,并便于统治。秦惠王时的庶长,相当于秦王政时的将军,樗里疾以庶长而兼任上郡守,情况正相同。(www.xing528.com)
由于这件上郡守疾戈的出土,使我们得知樗里疾未做丞相以前,以庶长而兼为上郡守,上郡为秦攻守之要地,驻有重兵,所以秦惠文王时,他的地位除了相国张仪之外,没有人能比得上。当时几次大胜利,都是由他为主将的,东方五国合纵之师,固然由他击败;接着岸门之役,又把魏打得大败,打得魏将公孙衍临阵逃走;接着又伐赵,虏得赵将赵庄,也是一场杀伤很大的战役。《战国策·燕策三》载苏代说:“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陵之战、高商之战、赵庄之战,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此中岸门之战和赵庄之战,都是樗里疾所指挥得胜的。从此三晋的元气大伤,逼得韩太子入质于秦,秦为魏立公子政为太子,韩、魏不得不听命于秦了。从此张仪的连横成功,造成秦、韩、魏三国联合而进攻楚、齐的局势,秦分三路出兵,中路由庶长魏章统率,大败楚军于丹水流域,西路由甘茂统率,攻取了楚的汉中,东路由樗里疾统率,打败齐军于濮水流域。《史记·六国年表》载魏哀王(当作襄王)六年“击齐,虏声子于濮”。《战国策·齐策六》说:“赘子死,章子走。”“聲”、“赘”二字形近,未知孰是。章子就是齐的名将匡章。《秦本纪》称此役“秦使庶长疾助韩攻齐到满”。《正义》云:“满或作蒲,秦将姓名也。”此说不确,证以《六国年表》和《齐策六》,可知此役秦打到了濮上,“满”、“蒲”都是“濮”字的形误。从此齐、楚两大国也被秦打败了。秦相张仪因而有连横之功,而军事上的大胜利,都出于樗里疾之力。樗里疾之所以能得这样的大功,便是凭藉他以庶长而兼上郡守这个优越的地位和职司。等到秦惠王去世,秦武王即位,“群臣扰乱”(见《吕氏春秋·去宥篇》),张仪和魏章被逐,蜀也反叛,于是便以樗里疾和定蜀的甘茂为左右丞相,无非想借用他们的威力,来镇定国内紊乱的局面。由于这上郡守疾戈的出土,使得我们对于那时樗里疾所任官职,得到了进一步的了解。
(原载1947年5月上海《中央日报》副刊《文物周刊》第三十三期,今作修订)
[补记] 尚有王五年上郡疾戈,陕西省博物馆1960年元月收集所得,凿铭作“王五年上郡疾造,高奴工”。《人文杂志》1960年第3期著录。另有王七年上郡守疾戈,铭文“七”字和“疾”字模糊,罗振玉《贞松堂集古遗文》卷中第六十六著录。据此可知所谓“王五年”、“王六年”、“王七年”,就是指秦惠文王称王改元之后的年数。
我们认为秦惠文王十年(前328年)魏全献上郡十五县给秦,秦即有上郡。《水经注·河水》云:“奢延水又东,径肤施县南,秦昭王三年置上郡治。”是说秦昭王三年于肤施置上郡治,并非说秦昭王三年设置上郡。《史记·张仪列传》称“仪相秦四岁,立惠文王为王,居一岁,为秦将,取陕,筑上郡塞”。可知秦惠文王更元元年秦已有上郡。《赵世家》称赵惠文王“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赵惠文王三年当秦昭王十一年,此时肤施尚为赵地而非秦地,可知《水经注》所说秦昭王三年以肤施为上郡治,当有脱误。
1983年广州象岗南越王墓中出土之戟,刻铭“王四年相邦张义(“义”与“仪”通)、庶长□操之造”,很明显,“王四年”指秦惠文王称王改元四年。可知当时秦官方习惯上把秦惠文王称王改元纪年,称为“王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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