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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王灭越江东设郡考-古史探微

时间:2023-08-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楚的灭越是战国时代东南地区的一件大事,据《史记·越世家》是在楚威王时。这是楚怀王十一年的事,离楚威王七年已有十五年光景,楚还有越累。这年已是楚怀王十八年,越和韩、魏、齐、楚等大国同样地派遣使者去道贺秦新王即位。这是秦、楚二国首次发生大决战之前的情况。这是楚怀王的事,《越世家》所说楚威王兴兵伐灭越国、杀越王无彊,“楚威王”当是楚怀王之误。据《楚世家》昭雎所说,楚怀王“东

楚怀王灭越江东设郡考-古史探微

楚的灭越是战国时代东南地区的一件大事,据《史记·越世家》是在楚威王时。据说:“当楚威王之时,越北伐齐,齐威王使人说越王,……于是越遂释齐而伐楚。楚威王兴兵伐之,大败越,杀王无彊,尽取故吴地至浙江,北破齐于徐州,而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照此说来,楚的灭越在楚威王七年(公元前333年)楚破齐于徐州之前。清代学者黄以周《儆季杂著·史越世家补并辨》,认为《越世家》此说错误,断言楚灭越在楚怀王二十三年(前306年)。我们认为黄以周的考证是正确的。

战国策》的《楚策三》记载五国伐秦之役,杜赫对楚将昭阳劝说:“东有越累,北无晋,而交未定于齐、秦,是楚孤也,不如速和。”这是楚怀王十一年的事,离楚威王七年已有十五年光景,楚还有越累。《水经注·河水》引《古本竹书纪年》:“魏惠王七年四月,越王使公师隅来献乘舟始罔及舟三百、箭五百万、犀角、象齿。”这些舟、箭和犀角、象齿,正是越国的特产,这时已是楚怀王十七年,越把大批“水战”需要的物资和特产支援魏国和楚、齐作战。《秦本纪》载秦惠文王十四年“惠王卒,子武王立,韩、魏、齐、楚、越皆宾从”。这年已是楚怀王十八年,越和韩、魏、齐、楚等大国同样地派遣使者去道贺秦新王即位。《战国策》的《齐策五》记载有人游说齐闵王,讲到“齐、燕战而赵氏兼中山;秦、楚战韩、魏不休而宋、越专用其兵”。宋的用兵略取泗上十二诸侯地,正与赵连年攻取中山同时,都是乘秦、楚战韩、魏不休的时机;越的对外用兵,其事迹不详,亦当与宋对外用兵同时,正当楚怀王中期以后。由此可见,楚的灭越,当在楚怀王中期以后。

其实我们就《史记·越世家》所载楚灭越的经过,齐王使人游说越王的故事,已可以看出楚灭越当在楚怀王中期以后。《越世家》载齐威王使人说越王曰:

越不伐楚,大不王,小不伯。图越之所以不伐楚者,为不得晋也。韩、魏固不攻楚。韩之攻楚,覆其军,杀其将,则叶、阳翟危;魏亦覆其军,杀其将,则陈、上蔡不安,故二晋(指韩、魏)之事越也,不至于覆军杀将,马汗之力不效。所重于得晋者何也?

越王曰:

所求于晋者,不至顿刃接兵,而况于攻城围邑乎?愿魏以聚大梁之下,愿齐之试兵南阳、莒地,以聚常、郯之境,则方城之外不南,淮、泗之间不东,商、於、析、郦、宗胡之地,夏路以左,不足以备秦,江南、泗上不足以待越矣。则齐、秦、韩、魏得志于楚也,是二晋不战而分地,不耕而获之。不此之为,而顿刃于河山之间以为齐秦用,所待者如此其失计,奈何其以此王也。

从这一席齐使者和越王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楚灭越以前的国际斗争的情势,齐秦正各谋侵楚,而韩魏正为齐或秦所利用,而越也想利用魏韩来牵制楚国。这样齐、秦、楚三国鼎立而争夺的局势,绝不是楚威王那时的情况。当楚威王时,是魏、齐、楚三国争夺的局面,秦要取得魏河西、上郡以后,声势才见强盛,等到秦惠文君称王以后,才开始出现秦、齐、楚三国鼎立而争衡的局势,于是有所谓合纵连横的斗争,那已是楚怀王时的事了。

《史记·越世家》接着又载齐使者和越王第二次的对话。齐使者曰:

幸也越之不亡也!吾不贵其用智之如目,见豪毛而不见其睫也。今王知晋之失计,而不自知越之过,是目论也。王所待于晋者,非有马汗之力也,又非可与合军连和也,将待之以分楚众也。今楚众已分,何待于晋?

越王曰:“奈何?”(齐使者)曰:

楚三大夫张九军,北围曲沃、於中,以至无假之关者三千七百里;景翠之军北聚鲁、齐、南阳,分有大此者乎?且王之所求者,斗晋、楚也;晋、楚不斗,越兵不起,是知二五而不知十也。此时不攻楚,臣以是知越大不王,小不伯。复仇、庞、长沙,楚之粟也;竟泽陵,楚之材也。越窥兵通无假之关,此四邑者不上贡事于郢矣。臣闻之,图王不王,其敝可以伯。然而不伯者,王道失也。故愿大王之转攻楚也。

《越世家》继续载:“于是越遂释齐而伐楚。楚威王兴兵伐之,大败越,杀王无彊(强),尽取故吴地至浙江。”

这是秦、楚二国首次发生大决战之前的情况。当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即楚怀王十六年),秦在中原已占有两个重要的进攻基地,一是函谷关东北的曲沃,一是武关以东的商於之地,成为秦伸向中原的两个矛头,秦相张仪正推展其“以秦、韩与魏之势伐齐、楚”的连横策略,首当其冲的是楚,楚因而派遣柱国景翠统率大军驻屯于鲁、齐、南阳,同时又派遣“三大夫张九军,北围曲沃、於中”。正当这个爆发中原大战的前夕,越王无彊要兴师伐齐,由于齐使者的游说越王,劝越王乘楚倾其全力派出大军图谋攻秦的时机,“释齐而伐楚”,结果楚认为越是心腹之患,经过多年的策划和进攻,把越灭亡了。这是楚怀王的事,《越世家》所说楚威王兴兵伐灭越国、杀越王无彊,“楚威王”当是楚怀王之误。

景翠是楚怀王所任命的上柱国,景翠或作景座,“座”、“翠”是一声之转,因而通用。《史记·六国年表》记载韩宣惠王二十一年“我助秦攻楚,围景座”,当楚怀王十七年。《韩世家》集解引徐广的话,引《竹书纪年》记载这年“楚景翠围雍氏”。《战国策·东周策》又载秦攻宜阳,赵累对周君说:“君谓景翠曰:公爵为执圭,官为柱国,战而胜则无加焉矣;不胜则死。不如背秦援宜阳。公进兵,秦恐公之乘其弊也,必以宝事公;公中(仲)慕公之为己乘秦也,亦必尽其宝。”这是楚怀王二十二年的事。(www.xing528.com)

《史记·楚世家》楚怀王二十六年下,记载昭雎对楚怀王说:

王虽东取地于越,不足以刷耻;必且取地于秦,而后足以刷耻于诸侯。……秦破韩宜阳,而韩犹复事秦者,以先王墓在平阳,而秦之武遂去之七十里,以故尤畏秦。……楚之救韩,不能使韩不亡,然存韩者楚也。韩已得武遂于秦,以河山为塞,所报德莫如楚厚,臣以为其事王必疾。齐之所信于韩者,以韩公子昧为齐相也。韩已得武遂于秦,王甚善之,使之以齐、韩重樗里疾,疾得齐、韩之重,其主弗敢弃疾也。今又益之以楚之重,樗里子必言秦,复与楚之侵地矣。

《索隐》谓“按下文始言二十四年”,“当是二十年事。又徐广推校二十年取武遂,二十三年归武遂,则此必二十年、二十一年事乎?”《古史》系在二十二年,《大事记》系在二十三年,此言“韩已得武遂于秦”,分明是二十三年的事。下文接着记二十四年的事,必在二十三年无疑。

据《楚世家》昭雎所说,楚怀王“东取地于越”。据《战国策·楚策一》楚王问于范环章,记范环曰:“且王尝用召滑于越而纳句章,昧之难,越乱,故楚南察濑湖而野江东,计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乱而楚治也。”《韩非子·内储说下》和《史记·甘茂列传》有相同的记载,只是范环,《韩非子》作“干象”,《甘茂列传》作“范蜎”。“干”、“范”是一声之转,“环”、“蜎”音同通用,“象”当为“彖”字之误,“彖”、“环”音同通用。《甘茂列传》记范蜎对楚王曰:“王前尝用召滑于越,而内行章义之难,越国乱,故楚南塞厉门而郡江东。”《韩非子》记干象对楚王曰:“前时王使邵滑之越,五年而能亡越,所以然者,越乱而楚治也。”据《甘茂列传》,范蜎对楚王说这话,在甘茂由秦奔齐后。考甘茂由秦出奔在秦昭王二十三年,可知楚的灭越必在楚怀王二十三年或稍前。《甘茂列传》所说“南塞厉门而郡江东”,就是灭越以后设郡于江东。

从上面所引的《韩非子》、《楚策》和《史记》,可知楚的灭越,是由于越国用了楚臣昭滑。昭滑的“昭”,《甘茂列传》作“召”,韩非子作“邵”,《楚策》作“卓”,《赵策》作“淖”,贾谊《新书》亦作“召”,都是同音通假,本字应作“昭”,“昭滑”也是楚怀王时代楚国屈、景、昭三大宗族中的重臣。《楚策四》有齐明说卓滑以伐秦章,据说齐明游说“楚大夫以伐秦,皆受明之说也,唯卓滑弗受”。可见卓滑正是楚的当时执政者。《赵策三》齐破燕章,记载齐破燕,赵欲存之,由于乐毅向赵王的建议,使得楚魏憎恨齐国,“令淖滑、惠施之赵,请伐齐而存燕”。这是燕王哙七年、齐宣王六年的事,正当楚怀王十五年。这时昭滑正为楚主持外交的大臣。据《韩非子》干象(即范蜎)对楚怀王所说,“王使邵滑之越,五年而能亡越”,可知楚的攻灭越国不是一攻而灭,前后经历有五年。据《史记·越世家》齐使者劝越王伐楚的话,可知楚怀王十六年楚正发大军围攻曲沃,没有与越为难;次年楚在汉中,被秦打得大败,当然没有余力来攻灭越国。楚怀王一面迫使越国重用楚臣昭滑,一面又用武力向越进攻,该在楚怀王十八九年间事,到楚怀王二十三年前后攻灭越国,前后正是五年。

当楚怀王在位的中期,齐、楚的关系很友好,楚感到严重威胁的是秦国,尤其是楚被秦打得大败而失去汉中之后,楚图谋联合齐一起抗秦。等到楚怀王二十二年,秦武王去世,秦昭王即位,秦、楚的关系好转。这时秦昭王年纪还小,由秦昭王的母亲宣太后掌权,宣太后本是楚人,因此两国关系大为好转。秦昭王二年,秦曾到楚“迎妇”(见《史记·六国年表》),这是亲上加亲。秦昭王三年秦、楚又在黄棘会盟,秦又把过去侵楚得来的上庸归还给楚,这是秦、楚两国关系最好的时期,楚在这个时候无后顾之忧,便得一举把越灭亡了。

(原载1946年9月27日上海《益世报》副刊《史苑》周刊第四期)

[补记] 蒙文通《越史丛考》(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中有《越人迁徙考》,第一节“楚威王灭越、越以此散辨”,据《韩非子·内储说下》、《史记·甘茂列传》和《战国策·楚策一》,否定楚威王灭越之说,确认楚怀王灭越。但是他别有新解,认为楚怀王所灭亡的越,是《越绝书》所说的麋王,“麋王而外,越地尚广”,并且认为到楚顷襄王和楚考烈王、楚幽王时越还存在,直到秦始皇统一六国时才灭亡。这个说法是毫无根据的。《吴越春秋》的《句践伐吴外传》所载越王世系,无彊(强)子玉,玉子尊,尊子亲,自句践至于亲共历八主,“尊、亲失琅邪,为楚所灭”。《越绝书》的《记地传》所载越王世系,也是八主,只是“玉”误作“之侯”。两书都没有麋王其人。《吴越春秋》的《句践阴谋外传》讲到“弓”和“弩”的传授历史,据说“弓”由羿传于逢蒙,逢蒙传于楚琴氏,琴氏加制成“弩”,传之楚三侯,所谓句亶、鄂、越章(“越”字原脱),人号“麋侯、翼侯、魏侯”。据《楚世家》,楚的祖先熊渠伐取庸、杨粤(越)和鄂,分封三子为“句亶王、鄂王和越章王”。可知麋侯即越章王。蒙文通认为楚所灭的越,原是麋侯所居之地,“越以封其子弟,沿其旧名称麋王”,是毫无根据的。

蒙文通根据《战国策》的《齐策五》苏秦说齐闵王章,讲到“齐、燕战而赵氏兼中山,秦、楚战韩、魏不休而宋、越专用其兵”,认为“中山之灭在楚顷襄王三年(公元前296年)”,可见“越国君王于楚怀、襄之世尚能穷兵黩武,是其国力犹不弱也”。其实所说“宋、越专用其兵”并不和“兼中山”绝对同时,只是年代相近的事,不能据此认为楚顷襄王时,宋越还在用兵作战。

蒙文通又根据《韩非子·喻老篇》记载,当楚王欲伐越,杜子进谏,讲到“庄蹻为盗于境内而吏不能禁”,而《荀子·议兵》又说“(楚人)兵殆于垂沙,唐蔑死,庄蹻起,楚分而为三四”,可知庄蹻之起在楚怀王二十八年以后,因此欲伐越的楚王当为顷襄王。我们认为“庄蹻为盗于境内而吏不能禁”,在楚怀王时,已有较长的时间。

蒙文通又根据《楚世家》所载顷襄王十八年楚人有以弋射进说顷襄王,讲到“北游目于燕之辽东,而南登望于越之会稽,此再发之乐也”,断言“是当此之时,越之会稽尚未失也”。这个论断是不正确的。弋射者以鸟比喻大小国家,说“故秦、魏、燕、赵者,雁也;齐、鲁、韩、卫者,青首也;驺(邹)、费、郯、邳者,罗也”。他列举大、中、小三等国家,独不见越国,可知越早已亡国。所说“南登望于越之会稽”,这个“越”是用作地区名称的。

(1998年3月2日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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