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艺术寻根：欧洲大地上的探索

一般认为，“史前”（Prehistory）一词，最早出现在英国学者丹尼尔·威尔逊在1851年出版的《苏格兰考古及史前学年鉴》一书中，即指文字产生前的历史时代。“史前艺术”就是指史前时代的人类艺术。但今天看来，艺术史与人类发展史并不同步，人类起源于非洲，艺术发生则不必如是。正如现代西方艺术史的奠基人之一，奥地利艺术史家阿洛瓦·里格尔所言：“艺术显然反映了——或者我们可以这么认为——心智进化的较高阶段，因而不可能从一开始即出现。最先出现的是技术，它主要集中于纯实用的事物；然后，在这种经验之后，并且只有文化多少有了进步之后，才出现了艺术。”^[1]根据现有的资料，人类现存最早的艺术发生于旧石器时代晚期，地点虽在全世界有不同的分布，但如同人类早期文明分布的情况相近，应是集中在欧洲^[2]，主要表现为原始雕塑和洞穴壁画，风格已可分为象征和写实两大类型，以下分别论述。

第一类分布最为广泛，世界各地皆有不同程度和规模的存在，但时代最早的却是在欧洲。虽然格罗塞等西方原始艺术研究者推论最早的艺术应当是人体装饰，但只能通过现代原始部落去寻找旁证，而无法在考古领域得到证实。考古学家则认为人类最早的艺术痕迹是雕塑，在奥地利摩拉维亚出土的被称作“威伦道夫维纳斯”（Venus of Willendorf）的女性雕像是其中最著名的代表。此外尚有法国上加罗纳出土的莱斯皮格（Lespuque）裸体女像和“持角杯的女巫”裸体女浮雕。这些女性雕像的共同特征并非有意写实，而是夸大女性的生理特点，突出表现女性的乳房、腹部、大腿等，体现出原始时期人们对于女性和生殖的崇拜，象征意义比较明显。考古研究表明，这些雕像距今大约2万至3万年。随着研究成果的新发现，一些传统被突破，塑造女性形体之外以至动物形象的作品也被相继发现，上世纪在德国霍伦斯坦因—施塔德尔出土，现藏于乌尔姆博物馆的“狮人”雕像即为显例^[3]。关于这些雕像的文化意义，值得艺术史家作进一步深入探讨。另一方面，史前艺术中更多的是洞穴壁画。虽然时代较晚，却更为复杂，除了一般理解的原始艺术特有的象征性外，还存在着值得注意的写实性，如西班牙阿尔塔米拉和法国拉斯科岩洞壁画。这些史前壁画构图恰当，技法熟练，下笔传神，打破了原始绘画近于儿童涂鸦的传统观念，置于近现代专业画作中几无区别，很难相信这是1万5000年以前人类的作品。也正因此，壁画发现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皆不被学术界承认，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窟壁画的发现者桑图拉竟一度被认为是欺世盗名的骗子，其考据成果直到20年后才被学术界所认可。

不仅造型艺术，欧洲史前艺术也包括音乐和舞蹈。固然，史前表演艺术均随时光的流逝而远去，但透过同时期乐器考古以及岩画、洞窟壁画中的形象等遗存也可以推知某些信息。如在法国南部比利牛斯山地区发现的22根长笛可追溯至30000年前，据说伦敦考古研究所的一位专家曾复制出其中一把笛子，吹出了六个乐音。这种有着万年历史、比著名的岩画还早许多的乐器当然不是法国所独有，前苏联境内发现了近20把史前笛子和残笛，大部分都是用鸟骨制成。在德国、斯洛文尼亚等地也有类似发现，尤其是号称古典音乐摇篮的德国，近些年来的发现更为可观。除了骨笛以外，欧洲发现的史前乐器还包括打击乐器等。在2010年召开的第七届国际音乐考古学学术研讨会上，瑞典学者卡伊萨·S.伦德宣读了一篇题为《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史前时代的疑似打击乐器：质疑与难题，理论与数据》的交流论文，对此作了详实的描述^[4]。虽然相关研究还在进行，但是可以想见的是，欧洲在1万年至3万年前的音乐借助于这些乐器的演奏是多么如火如荼，而同时期其他地域尚无类似报道。就时代而言，欧洲音乐同样走在人类的前列。至于舞蹈，和音乐一样，由于保存条件所限，目前只能通过绘画等有形文物才能推知史前舞蹈的状况。但无论如何，肯定旧石器时代存在有舞蹈和音乐基本上是不成问题的，我们可以凭借那一时期洞穴壁画上描绘的舞者和乐工形象及出土的乐器等得出判断，例如法国南部比利牛斯山地区的三兄弟（Les Trois Freres）洞窟“载歌载舞的巫师”、西班牙的拉文特地区的“双人舞”岩画等。

史前艺术考古的发现不断冲击着传统关于原始艺术和艺术史早期脉络的定见，问题还不仅仅如此，重要的是发生在欧洲的人类最早的艺术为何未能得到延续，此后1万年间，欧洲艺术几乎仍是一片空白，直到5000年前，相邻地区出现的竟是马耳他巨石神庙（公元前3500年至公元前1500年）、英国威尔特郡巨石阵（公元前2300年）等原始且过于神秘的宗教建筑。这些巨石建筑虽然规模宏大，其体现的神秘精神和建造力度令人震撼，但却那么笨拙、原始，绝少艺术性，很难想象是洞穴壁画出现1万年之后相邻地区的人类创作。其原因，在艺术史上始终是一个斯芬克斯之谜，这也印证了格罗塞在《艺术的起源》一书中的一个观点：(www.xing528.com)

在原始民族中只有一种艺术我们无法探寻，那就是建筑艺术，不规则的狩猎生活妨碍了它的发展。原始民族用以避免恶劣天气的庇身处、顶篷以及芦舍等，只能满足最迫切的实际需要。^[5]

当然，考古学也已证明，除了欧洲以外，亚洲、美洲、非洲都已发现了数千年前制作在岩壁、洞穴、石头、陶土和牙、角、骨器上的刻画图案或雕塑，其中涉及人物、动植物、天象及各种带有一定规律性的，由点、线组成的图案，这意味着旧石器时代晚期的原始人类开始有意识地用符号、记号、图案来表达他们的思想感情和进行艺术创造了，这是人类社会的普遍现象。然而，无论如何，3万年前至1万5000年前的原始雕塑和洞窟壁画显示了欧洲在人类艺术发展中的伟大贡献，无论规模还是表现手法水平皆为其他地域所不及，被一些考古学家誉为“史前的文艺复兴”，其艺术史第一中心的地位和意义无可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