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帝与鲁监国两朝为政
受努尔哈赤的孙子博洛王子的直接指挥,李成栋成为清朝平灭南明隆武帝的先锋大将。鹰犬前驱,衣满服,骑骏马,率领满汉大军,驰骋在南中国的大地上。
李成栋要平灭的南明隆武帝朱聿键,原本是明朝宗室唐王,明太祖朱元璋九世孙。
脱却牢笼继帝位
隆武帝的坎坷身世
隆武帝朱聿键的身世说来十分坎坷。他的爷爷老唐王,憎嫌朱聿键之父(当时的唐王世子)嘴唇上长个大瘤子,对这个畸形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心里一直爱惜小妾生的儿子。于是,他暗中把朱聿键父子囚禁起来想活活饿死他们(当时朱聿键才十二岁)。
幸亏暗中有个小官张书堂帮忙送些糙米饭,在囚房中,朱聿键父子苟活了十六年。身处牢笼,志气不小,朱聿键埋头苦读,钻研儒学典籍,没有浪费大好光阴。
朱聿键的父亲唐世子,眼看就要熬出头,却被急切想袭唐王王位的弟弟毒死。这位弟弟也够缺德,他知道哥哥很想把嘴上的大瘤子治好,就送来药,说喝下去可以消瘤。唐世子治病心切,一饮而尽,马上一命呜呼。
于是,老唐王准备封爱妾的儿子为世子,取消了朱聿键的世子位。
结果,地方官员吊唁唐世子时,警告老唐王说,世子死因不明,贸然改变世袭人选,说不定朝廷日后会怪罪。老唐王害怕,怕日后国法追究,赶忙立朱聿键为“世孙”。
老唐王三年后病死,朱聿键的狠心叔叔没有达到袭封的目的。作为唐王嫡孙,朱聿键终于在朝廷恩旨下袭封了本来就属于他的唐王王爵。
被压抑那么久,刚刚熬出头的新唐王朱聿键锋芒毕露,在宗室换授等问题上与崇祯朝臣多有冲突,得罪了不少大臣。而后,崇祯九年,由于报仇心切,他竟然杀掉了毒死他父亲的叔叔。
当时清朝王爷阿济格率兵攻打北直隶等地,唐王立功心切,竟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法,招兵买马,率兵从南阳北上,一腔忠勇地前去“勤王”,没有遇到清军,却中途和农民军交手,乱打几阵,互有胜负。
由于明成祖朱棣是以藩王身份反叛得的天下,故而明朝制度对藩王防备极严。依照明朝规制,藩王尽可在王府内恣意享乐、醉生梦死,唯独不能兴兵拥将离开藩属。虽然朱聿键动机纯粹,仍使当时在位的崇祯帝大怒,派锦衣卫把这位唐王关进凤阳皇室监狱。
再牛的王爷,只要变成了“罪宗”,也只能认倒霉。由于掌狱太监索贿不成,就往死里整治唐王朱聿键。幸亏他从前有多年坐牢的经验,熬了七年,终于能保住性命。
崇祯十六年,明朝的凤阳巡抚路振飞到当地巡视,前往监狱拜见这位有名的王爷。唐王当时已经被磨掉许多锐气,待路振飞彬彬有礼,使后者对他非常有好感,并派人对他悉心照料。
崇祯帝在北京自杀后,弘光帝继位,下发特赦令,释放高墙罪宗,朱聿键这才被放出来。
南明隆武帝像
这位金枝玉叶真是倒霉,活到四十三岁的年纪,在囚牢里倒有二十四年之久。
弘光朝并未恢复他的王爵,责其往广西平乐府居住,但朱聿键刚刚走到杭州,短命的弘光朝已经覆灭。朱明又一个王爷潞王朱常汸在众人推戴下于杭州称“监国”(代理皇帝)。三天后,清军杀到,一直被寄予厚望的潞王与属下没做任何抵抗,向清军献城投降。
此前一天,朱聿键已离开杭州。潞王被俘消的息传来,黄道周等明朝大臣上疏劝朱聿键监国。
在郑芝龙家族的拥护下,朱聿键在建宁(今福建建瓯)称监国。二十天后,他在福州正式称帝,改元“隆武”。
隆武政权就成为南明的第二个政权。
其实,如果依据伦序,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是广西的明朝桂王,但桂王当时距离江南太远,远水不能解近渴。众明臣齐推唐王朱聿键的另外一个原因,在于他的封地是南阳。这里是从前东汉光武帝刘秀的起家之地。众臣推唐王为帝,希望他能做一个明朝的“光武帝”,复兴明朝。
隆武帝举行大典仪式当天,大风雾起,拔木扬沙,尚玺官的坐骑受惊,玉玺摔落,碰坏一角。众人心惊,皆认为征兆不祥。虽然如此,隆武君臣还是很有平复天下的决心,锐意恢复。
由于身世坎坷,隆武帝和荒淫无耻的弘光帝迥然不同。他善于抚慰群臣,乐于纳谏,甚至同意招纳大顺军(李自成军)余部,以共同抵抗清军。这一点尤显大度和富有远见。同时,针对南明军杀害剃发的汉族平民一事,他予以严厉阻止:“兵行所至,不可妄杀。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这一谕旨,使得一般百姓欢呼鼓舞,纷纷来投。
虽为英明之主,隆武帝却一直为郑氏家族集团所架空。以郑芝龙、郑鸿逵、郑芝豹、郑影为首的郑氏家族,都是海盗出身,数十年横行福建、广东、浙江沿海一带,亦商亦盗。他们在崇祯初年受招安后,趁天下大乱之际一直忙于扩大地盘,充实自己的私人力量。
郑芝龙等人推举隆武帝,其实也是看上了这位爷“奇货可居”。朝中一切实权,都掌握在郑家手里。
郑芝龙从小就不老实,不到二十岁,就因为勾引后妈被父亲逐出家门为盗。郑家其实只有郑成功一个人还算是明朝忠臣。
郑成功原名郑森,是郑芝龙和日本老婆生的儿子。郑芝龙有一次带郑成功入宫,隆武帝见之大悦,以手抚其背,说:“恨无一女配卿,卿为尽忠吾家,毋相忘也。”赐郑森姓朱名成功,命为御林军都督、仪同驸马都尉,时人称之为“国姓爷”。隆武帝此举,也有笼络郑氏家族的意思。
郑氏家族傲慢无上,卖官鬻爵,大肆搜刮百姓,横毒凶暴,甚至超过弘光朝的马士英。他们在败走江南时,依然大肆抢掠,以至于当时造成这种现象:“受害者延颈待清兵,谣曰‘清兵如蟹,曷迟其来!’。”(计六奇《明季南略》)
这群郑姓海盗奸商,经营朝政仍同经营生意一样。如此,其后果可知。同时,由于当时另一个宗室鲁王朱以海在绍兴也称监国,两个朱明政权产生龃龉,最后竟闹出互杀来使的事情。
偏处一隅难抒怀
鲁监国抗清屡战屡败
由于清廷剃发令引发了血腥杀戮,浙江大地上抗清斗争如火如荼。大凡起事兴兵,一定要有个象征性人物。
明朝诸王杀的杀,降的降,走的走,当地只有鲁王这个明朝宗室可以拥戴。于是,原本降清的明朝浙江防倭总兵王之仁重新举起义旗,与张国维等人在绍兴推举鲁王朱以海为“监国”,时为七月十八日。鲁王政权仍旧沿用“弘光”年号。
此时,他们一伙人并不知道隆武政权在福建成立的消息。
朱以海是朱元璋第十世孙。本来其兄朱以派嗣封鲁王,崇祯十五年,清军攻山东,朱以派在封地兖州被杀。朱以海有幸逃出,一年多后袭封鲁王。他和唐王一样,都属明宗室疏宗(第一代鲁王是朱元璋第十子,第一代唐王是朱元璋第二十二子)。也正因两个人都为疏宗,所以,鲁监国一方得知唐王称帝消息后,并未立即退位归藩。双方手下的大臣为争拥立之功,自然都上疏要求不要退位,硬顶各自的“招牌”。
隆武帝起先很有诚意,他派人带信携赏银要鲁监国承认自己的地位,并笼络浙东的明臣明将,答应要个个加官晋爵。
一般人可以接受隆武帝,鲁监国手下最得力的张国维、王之仁等人却不答应,因为如果这样,他们就没有“拥立”大功。鲁监国本人在给隆武帝的回信中,也称隆武帝为“皇叔父”而不称“陛下”,表明他不承认隆武政权。
当时的鲁监国君臣,很想快速攻下南京这个象征性极强的城市。如果南京在手,“监国”成为“皇帝”,自然名正言顺,这样的话,鲁监国比起远在福建的隆武政权,要“合理”“合法”得多。然而鲁监国一帮人军力不行,进攻杭州大败而归,想占领南京更是痴心妄想,只能在浙东一小块地方待着,根本不可能有所作为。
鲁监国当时手下力量最大的将领是镇东侯方国安,但这个人人品不好,把到处碰壁的阮大铖和马士英收留在自己军中,并想把二人弄入鲁监国朝中,导致了朝臣的分裂。而且,方国安打仗也不行,屡屡溃退。由于鲁监国宠信贵妃张氏,她的父亲张国俊得封伯爵,小人得志,作威作福,把国政搞得乱七八糟。
这些还都是小事,最要命的是鲁监国手下的军队耗饷严重,靡费无度,把治下的八郡人民搞得筋疲力尽。
1646年夏天,清朝的征南大将军博洛率数万大军从杭州对鲁监国的军队发起进攻。不巧的是,一向水深浪急的钱塘江突发数十年不遇的大旱,江流干涸,顿失屏障,清朝马队从江中旱地以及水浅处尽数渡过,明军不敌,绍兴失陷。鲁监国逃往海上避难。其手下文臣如谢三宾,武将如方国安,纷纷向清军投降。大学士张国维自杀殉国;督师大学士朱大典,全家自焚而死;督师余煌投水自杀;大臣陈函辉上吊自杀,死前作诗:“生为大明之人,死为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萧然一无所累!”
另外一位尽显刚烈的,是大臣王之仁。这位鲁监国手下的“兴国公”派人把家属近百人所乘大船在海上凿沉,尽溺死殉国。然后,他自乘一条旗帜鲜明的大船,身穿明朝官服,大摇大摆驶向松江。
在松江驻军的明朝叛将李成栋以为王之仁是来投降的,马上把他转送给南京的清朝“江南招抚大学士”洪承畴。洪承畴自然以礼相待,要王之仁剃发降清。
王之仁风度翩翩,侃侃而言:“我乃前朝贵官,国亡应殉,我怕死于波涛之中,后人以为我逃亡躲避。现在,我自投网罗,只求死个明白!”
洪承畴满面带笑,劝王之仁:“您对明朝竭尽忠诚,大势已去,天命有归,还应为大清效力才好。”
王之仁端坐唾骂:“先帝为你立祠修庙,亲自祭奠,封荫你一家,谁料你忘恩负义,引狼入室,真正猪狗不如!”
洪承畴老匹夫顿时无地自容。恼羞之下,他挥手让人把王之仁拉送刑场处决。
临刑,这位前明贵官神色自若,对左右观刑百姓讲:“活见人,死见尸,我不愧大明朝,青史有证,终不做负国叛贼!”
忠臣殉难帝星落
黄道周出征与隆武朝的覆亡
称帝之后,隆武帝一直处于三面受困的境地:一是受制于郑氏家族,二要防鲁王军队,三则有李成栋率领的清军节节逼近。
清军中的汉将进军迅速。顺治三年春天,金声桓的部队已经占领了吉安,很快推进到赣南。到了九月间,清军中的汉将高进库(原高杰部下)等人攻克重镇赣州。如此一来,这个联结湖南、福建、广东等地的咽喉要地,落入清军手中。
赣州失陷,全因为南明湖广总督何腾蛟等人私心所致。正是因为他先前安置处理农民军不当,造成众心离散,协调不一,最终江西、湖南等地被清军各个击破。明朝的众多文臣武将,国难当头时,首先想到的不是报国忠君,而是个人和党社的利益。
无奈之下,隆武帝声言要亲自北伐,以挽颓势。当时,总领大军的郑芝龙冷笑一声,拂袖出朝,理也不理。这个海盗、商人出身的明朝将领,已经抱定了向清朝投降的决心,他只想割据福建,独享一方。
明朝老忠臣黄道周是个行动派。他以六十花甲之年,要先于皇帝北上抗清。
黄道周,字幼平,福建漳州人,乃天启二年进士,曾为明熹宗的经筵展书官。魏忠贤势焰最盛时,他都不为所屈。崇祯帝继位后,黄道周被起用为右中允,屡上忠言,上疏指斥奸臣周廷儒和温体仁,惹得崇祯帝老大不高兴。
黄道周名气很大,文章风骨为天下人所瞩目,为人特别严刚方正,不随流俗,深为正人君子所拥戴。崇祯帝重用庸臣杨嗣昌时,黄道周极力谏阻,惹恼崇祯帝,被贬往江西穷僻之地。日后,杨嗣昌屡屡遭败,羞愤自杀。崇祯帝忆念起这位直臣,召黄道周回朝。他见帝而泣,心如死灰,请假回家。
这次假期使他躲过了甲申之劫。
弘光帝继位后,由于黄道周名满天下,任命他为礼部尚书。马士英等人当国,黄道周救国匡时之策皆不为所用,只是朝中摆设而已。南京陷落时,他正被排挤在外面祭告大禹陵,因而得免。
忧愤满胸,黄道周在衢州谒见当时为唐王的隆武帝,奉表劝进。隆武爷十分敬重黄道周的为人,立刻拜之为武英殿大学士。
郑氏家族跋扈,郑芝龙一个武人得封侯爵,位居黄道周之上。为此,文臣纷纷上疏表示反对,更激化了隆武朝廷文臣武将之间的矛盾。
眼见郑氏家族按兵不动,军队诸部怯懦观望,已过花甲之年的黄道周对隆武帝表示:“与其坐而待亡,不如君臣共出一拼。我为大臣,当先于皇帝而行,以为人臣表率。”
隆武帝非常感动,流涕送行。由于人、财、物皆在郑芝龙家族掌握之中,隆武帝只能给这位老忠臣一百道空白委任状,没能拨给他一两军饷和一个士兵。
黄道周凭一腔忠义,自己出钱,加上朋友资助,仅带万余两白银,携数名弟子慷慨出征。福建各地义民闻之而附,近万人加入他的队伍。
但是,这支拼凑起来的军队,全无作战经验。黄道周救国心切,他出闽入赣,进至江西广信(今上饶)。
清军已经抢先一步,占领了黄道周原拟作为大本营的徽州。
情急之下,黄道周紧急上疏隆武帝,请求增兵益饷。郑芝龙等人丝毫不为所动,光杆儿皇帝只能着急,没有任何办法,坐视老忠臣身陷窘境。
如此临危不惧冒死出征,郑氏家族仍旧在朝中散播闲话,说黄道周交通外臣,欲谋不轨。激愤之下,老英雄上书自辩:
臣田无一亩、居止一椽,幸以是见悯于主上,然不能见悯于豺狼。行年六十,独持一片血肠,为高皇帝、列宗与天下黎献相对于白日。一月之内,四疏乞师。凡诸子弟募义勤王,虽天性使然,亦恐臣孤只耳。每一相见,涕泗沦涟。溽暑未收,毒水四下;建宁以还,渴而道饮,病者八九。一日下操,十队之士,半呼不起,遂损健将陈伯舆。念其射力尽于盂水;四顾环堵,何能不哀?今稍平复,遂劝出关。此亦臣子顾曾受朝廷之眷乎!而摅积若此。在廷之臣不共胆薪;而望影射沙,此何为者?
毕竟是文臣出身,黄道周在兵略方面并无远见,在招兵(文书)中,满是书生规划,语义冗滞,条例烦琐:
钦命直省招征事宜联络恢复两京少保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黄为出师事:本阁部行师,贵简练明静。务要十五人为伍,一人挑带粮食兵器、一人挑带衅具、一人挑带帐席被窝,不宿民舍、不穿城市;违者重斩轻馘,不饶。约一百八十人为一阵,游击一员;两游击属一参相。凡参相十员、游击二十员,兵士三千六百五十人。务要精壮晓畅,动遵法令。参相二员属一主,事务大小相承;情法相资,不得偏执己见,致生乖异。今以风、云、雷、雨、虎、豹、熊、骊、龙、象为号,每号填补参相一员、游击二员、兵士三百六十人。准得洪京榜合补象字号营□□□等阵士,务要整齐肃办,不得参差。遇查点失伍及违令者,斩馘不饶。俟功成日,一体题请封赏升赉。此札。隆武元年十月十五日给。
忧急之间,被清军占领的婺源的明朝县令,是黄道周的学生,他给老师发来“密信”,表示说可以充当内应,要老师一定率军前来攻取婺源。其实,这个败类已经死心塌地为清廷卖命。
黄道周不知是计,贸然发三路兵马前往。结果,乌合之众,上下皆不知兵,半路全被预先设伏的清军击破。花甲老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抱必死之心,坚不退回闽地,死守广信府孤城。清军势盛,各个击破。黄道周手下仅剩三百人,战马十匹,仍旧义无反顾,向前冲杀。
不料,途中黄道周正遇昔日史可法手下大将张天禄。这个降贼率清军一举击溃义师,生俘黄道周,将其押入婺源县城大牢。
活捉了隆武帝手下的大学士,张天禄欢喜不已,卑辞下意,向黄道周劝降。自然,此举招来老英雄一顿痛骂。
洪承畴闻之,即刻派手下人来劝,奉上好酒、好茶,表达了洪承畴的敬意之后,来人谀语道:“请黄相国用清茶一杯。”极尽媚态。黄道周掷杯于地,向来人痛斥洪承畴背恩求荣。然后,他开始绝食,并作《自悼诗》八首,现录其中之三,以彰老义士拳拳救国、忠君之念:
乐毅未归赵,鲁连不入秦;两书传白璧,只手动青苹。得止吾何憾,徽名世所亲。苍茫樵采者,不易写归麐。
已发英雄叹,仍多亲戚怜;经营文谢后,可在殷房前。夫子宁欺我,长文尚有天;春秋二百载,研泪纪新编。
求仁何所怨?失道未忘愁;故主日初旭,余生鸟自投。断崖千尺网,一苇大江舟。狂稺看吾独,驰驱答众尤。
由于黄道周官大名高,他被押送至南京关押。洪承畴亲至关押地(原来是南京宫城内的尚膳监)看望,想趁机劝降。
孰料,黄道周迎面一声断喝:“洪承畴为大明死义久矣,哪里又来一个洪承畴!你这个小人,不要冒充大明英烈!”
洪承畴脸红如火,无言而退。
被囚期间,黄道周俨如平日,与一同关押的弟子们讲习经典,吟诗咏文,并著诗文数卷。《台湾外记》中存诗数首,现择而录之:
火树难开眼,冰城倦着身;支天千古事,失路一时人。碧血题香草,白发逐钓纶。更无遗恨处,搔首为君亲。
诸子收吾骨,青天知我心;为谁分扳荡?不忍共浮沉。鹤怨空山曲,鸡啼中夜阴;南阳归路远,恨作卧龙吟。
羹沸犹余鼎,鱼空守暮矶;依然城郭在,仿佛人民非。溪浅须眉照,山深薇蕨肥;黄冠沧海里,望望未曾归。
闻听滩头飞鸟斜,伤心何处动悲笳?英雄运尽无良算,身亦轻来陷左车。
关押两个多月后,清廷下令杀害黄道周。黄道周赴刑场之前,写信给家人:“纲常万古,性命千秋。天地知我,家人何忧!”(www.xing528.com)
被押行至南京东华门时,黄道周坐地不起,高声说:“这里与太祖皇帝陵寝甚近,可于此处杀我!”扭头之际,看见市坊中有福建门牌,老英雄更坚定了要受刑的决心:“福建,皇帝正在那里,临行拜君,臣子之礼。”言毕,他在这里南向再拜,慷慨就义。
与其同死者,还有职方主事赵士超等数位弟子门人。
黄道周精通天文历算,著有《易象正》《三易洞玑》《太函经》等著作,并用以推算自己的命数。他死后,家人整理其手稿,竟发现他早已预言自己将死于丙戌年,而这一年正是他身死之年。
愤懑之下,隆武帝再也不顾郑氏阻拦,携数千明兵“御驾亲征”。
这时候,平日在水上作威作福、杀掠抢劫的郑影等人忽然弃新城(今江西黎川)而逃,门户大开。郑芝龙早已暗中与清兵约降,福建各关隘均无人把守。
李成栋的清军在浙江等地一路大胜,先后攻下绍兴、东阳、金华、平州,很快攻陷郑鸿逵所守的仙霞关。
隆武帝想逃往湖南,不成,又想取道汀州去江西,此时,他的“御驾亲征”,其实已经变成“御驾亲逃”。
一边是隆武帝臣下的众叛亲离,离心离德;一边是李成栋的驭兵有方,指挥若定。此间情形,让人慨叹。
如此危难紧急关头,酷嗜读书的隆武帝仍然“载书十车以行”,边逃边读,边读边逃。小路狭隘,书又死沉,更拖慢了诸人的逃跑速度。
到汀州时,隆武帝的随从仅剩五百人。隆武帝在汀州刚刚歇过一口气,转天凌晨,就有大队身穿明军军服的人叩汀州城门,声言护驾。
守门士兵不知是计,城门一开,发现来人原来都是李成栋派出的化装的清军。
清军喝问:“谁是隆武?”随驾的福清伯周之藩挺身呼曰:“吾乃大明皇帝也。”清军群射之。周之藩拔箭,手杀数十人,最后脑后中箭,坠马被杀。将军熊纬督二十余人格斗,最后喉咙中箭而死。
隆武帝闻乱惊起,持刀刚入府堂,即为清军乱箭射杀。同时遇难的,还有其皇后曾氏和未满月的皇子。
将隆武帝一家三口的人头献上后,李成栋更得清廷垂青,被命与佟养甲一起,驻军福州,以观时变。
南明诸帝中,其实隆武帝是最有帝王气象的人,胸有大志,锐意进取,始终以恢复大明朝为念,坚持抗清。可惜的是,遭遇跋扈的郑芝龙家族,隆武帝常遭掣肘,最终大志难成,含恨而终。
降清反入囚笼内
郑芝龙的悲剧
清军能够迅速占领福建,与郑芝龙密切相关。
乍读《清史稿》中的《博洛传》以及《清世祖实录》,会觉得清军是在博洛以及众多将领率领下,浴血奋战,经过二十多次大战才杀入福建。其实,所有这些记述,皆为博洛等人的增饰、夸大之辞。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表功,最终把郑芝龙的“功绩”完全抹杀。
首先,闽浙之间的仙霞岭,地势高险,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蜿蜒二十八曲,峻岭之路达二十多里,山道陡峭得只容一人单马,自古以来就是从浙江通往福建难以逾越的险隘。
隆武帝最早派郑芝龙之弟郑鸿逵驻守此地。郑鸿逵只守不攻,龟缩于仙霞岭内。其间,他只率军向徽州的清军发动过一次战役,惨遭败绩,从此再不敢出击。
隆武二年年初,为了“抗议”隆武帝要他出关作战,郑鸿逵“削发为僧”,撂挑子不干了。无奈,隆武朝廷只得转委郑芝龙发兵扼守仙霞岭以北的江山。
郑芝龙十分敷衍,根本没派多少人守卫仙霞岭。福建边境四个县内,他安排的总兵力才寥寥两千人。
隆武二年夏,郑芝龙退往安海,很快就把几乎全部属兵调至沿海一带。仙霞关成为无人据守的阵地。
浙东的明朝鲁王政权大败后,有数千溃兵游荡至仙霞关。当时,南明还有一个阁臣黄鸣骏夹在逃亡队伍中,可惜他无略无才无饷,不能控制这些明朝残军,最终几千人四散而去。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清军不费一兵一卒,旅游一般自浙江入福建。仙霞关没能成为阻挡清军的天险,反而成为清军行军中观赏的风景点。
此外,福建与江西交界的分山关,本来有郑芝龙手下大将施福守卫,清军入闽前也被郑芝龙调走。当时,只有铅山县义勇数百人小规模进行武装抵抗,分山关很快被清军攻下。
特别令人痛心的是,闽北重镇建宁(今建瓯)城坚人众,粮多地险,清军初至,守城明朝官员竟不战而降。而作为延平府的南平,郑芝龙一道命令,守军弃城而去,形同虚设。
正是由于南平的忽然失陷,在汀州的隆武帝猝不及防,终被清军杀死。
而后,清军急行军,不到一个月,就在当地汉人大地主黄氏一家的导引下进入福州,这样,清军基本上是不战而得福建省会。
在福州,明朝的礼部尚书曹学恮自缢殉国。曾任崇祯朝大学士的傅冠本想躲到自己的学生江亨龙的家乡泰宁县避难,最终却被江氏父子告发,清军派人来抓捕。傅大学士闻讯,想自杀殉国,被江亨龙之子江忠源亲率家奴捆绑,一路拳打脚踢,把江氏父子的这位恩人送入李成栋军营去报功。
李成栋见到前朝大学士,非常尊敬,劝他投降:“傅公,您乃国家大臣也,只要您遵制剃发,一定会得大清重用。”
傅冠诧叹地问:“自中华有冠裳以来,难道有髡头宰相吗?”
李成栋复劝:“傅公您华发已稀,与髡何异!只要稍稍在头上加块布包头,以掩众目,我就可交差,报闻说您已经遵制剃发。”
傅冠厉声说:“你知道传诵千古的文天祥吗?那是我老乡啊。吾乡无髡头宰相,但有断头宰相耳!”
傅冠作诗一首,表达自己的忠贞意念:“愤血已成空,往事徒回首;国难与家仇,永诀一杯酒。幻影落红尘,倏忽成今古;名望重如山,此身弃如土!”
李成栋自此不再劝降,礼待甚厚。
后来,李成栋率兵入广,汀州留守镇将李发待傅大学士如初。一日,二人对弈。局罢,李发接到一封文书,忽然下拜说:“傅公如果再不剃发,我只能奉旨在汀州处决您!”
傅冠欣然而起,说:“早毕吾事,尔之赐也。”
于是,他整衣冠向南拜曰:“臣负国无状,死不足赎!”复向西拜:“祖父暴骨,我大不孝!”然后,傅冠索笔题诗于壁,引颈受刑。
其诗曰:“白发萧萧已数茎,孽冤何必苦相寻?拼将一副头颅骨,留取千秋不贰心!”
李发手下汉人部卒皆流泪,不忍心对傅大学士下手。重赏之下,也没有人报名去行刑。最后,清朝汀州知府李兰友的一个家丁贪赏钱,执刀行刑。
是日,忽然昼晦如夜,悲风震瓦。汀州人听说傅大学士为明朝死节,无不掩涕叹息。
福建发生的所有这一切,均与郑芝龙密不可分。
郑芝龙乃海盗、商人出身,在他眼中,只有“利益”两个字最重要,“忠义”二字对他来讲,只是名词而已。
当初在福建拥立唐王(隆武帝),并非郑芝龙的初衷,乃是其弟郑鸿逵之意。得知福建老乡洪承畴在清军内地位重要,郑芝龙立刻派人把洪承畴的老母接入家中厚养,并把其家眷尽数送至南京。表面上,他对隆武帝讲,此举是为了让洪承畴家属去南京劝老洪反正,其实他是想讨好这位身为清朝鹰犬的老乡,为自己留后路。
郑芝龙为清军进攻福建大开方便之门,所以仙霞关、分山关才没有明军把守,清军可以从容入闽。而且,由于郑芝龙手下的主力军队从未消耗过,清军诱降他后,得到了一支数万人的精军。这些人后来被派发到李成栋手下,配合清军攻打广东。
但是,郑芝龙降清的过程,绝非一帆风顺,最激烈反对他的,当属其子郑成功和其弟郑鸿逵、郑芝豹等人。
郑芝龙降清最主要的原因,并非“顺应历史潮流”和“知天顺命”,其实仍旧是“利益”二字——他一直觊觎广东。
郑芝龙的梦想就是当闽粤王,以福建、广东为基地,扩张海上。如果能拥有两个海洋大省,自然可以割据一方,富甲一带。
退保安平后,郑芝龙毫发无损,拥兵观望。清军主帅博洛顺其所想,先退后数十里“示诚”,然后写信招降:“我之所以敬重将军,正因您能拥立唐藩(隆武帝)。人臣事主,苟有可为,应竭其力。力不胜天,即应投明主,乘时建功。今两粤未平,我已铸闽粤提督之印,以待将军。”
这样一来,博洛不仅打消了郑芝龙对曾拥立明朝皇帝的顾虑,又送上“闽粤提督”的大诱饵,郑芝龙自然甘心上钩。
知道父亲有降清之意后,郑成功苦劝:“父亲大人您在明朝为重臣,岂可轻易转念!闽粤之地,不比北方能任意驰驱,清军铁骑难以纵横,如果我们凭高恃险,设伏防御,清军虽有百万,也难一时能过。相持之余,我们收拾人心,以固根本;大开海道,兴贩各港,以足兵饷。此后,选将练兵,号召天下,渐图进取。”
郑芝龙鬼迷心窍,斥责其子:“黄口稚子,不要妄言!我看你是不知天时人势。弘光有四镇精兵,长江之险,尚且不能抵拒清军,我等占据一隅之地,何敢与大清抗衡!”
郑成功跪禀:“父亲大人只见表面,未审其详。清军兵马虽盛,在闽粤之地绝不能长驱直进。回思我大明朝,文臣弄权,将略乏人,一旦冰裂瓦解,而成煤山之惨(指崇祯帝自杀)。南京君臣,君非戡乱之君,臣尽庸碌之臣,遂使天下英雄饮恨,纵有长江天险亦不可恃。如果父亲大人如今能依仗粤闽地利,凭借崎岖险隘,扼险据守,大可收拾人心,渐图复明大业!”
郑芝龙自以为老辣,摇头一笑:“识时务者,乃为俊杰!今大清招我,礼重于我。如果我贸然与之争锋相抗,万一失利,那时候摇尾乞怜,悔之何及?”
郑成功以头叩地,流泪谏劝:“虎不可离山,鱼不可脱渊,父亲大人三思!”
郑芝龙怒斥:“小子妄言,不要多讲!”
父子二人僵持间,郑芝龙之弟郑鸿逵来到,苦谏道:“兄长您当国难之际,拥立一君,位极人臣。假如事不可为,小弟我不敢虚鼓唇舌来劝。如今,兄长您手下精兵数十万,船舰塞海,饷粮充足,如能再拥一君号召天下,自有八方豪杰响应。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何必委身于人,轻入虎穴?”
对兄弟,郑芝龙的态度自然和缓许多,他解释说:“兄弟你刚才所言,只见眼前,不看长远。甲申之变,天下鼎沸,清朝逐鹿中原,天下三分,已得其二。如果我们不自量力,提一旅而敌天下兵,诚乃小丈夫所为。不如乘现在清军招我,全军归诚。此举古来豪杰往往行之,正所谓弃暗投明,择主而事。我们如此主动,清朝能忍心欺我弃我?人以诚心待我,我以诚心应之。贤弟勿虑,我单骑往见博洛,看他如何待我。贤弟你就静听佳音吧。”
郑芝龙临行,清军得知其子郑成功深沉、有大略,让郑芝龙与郑成功同去。当时,郑成功在外练兵,他写信给父亲表明态度:“从来父教子以忠,未闻教子以叛。今父亲不听儿言,后倘有不测,儿只有缟素而已。”
郑成功之信,恰似精确预言,已经一语道破郑芝龙的下场。
《明季南略》中记载了郑芝龙进入清营之后的详情。
清军统帅博洛“热情”迎接郑芝龙,与他“折箭为誓”,欢饮三日夜。第四天中午,忽然军号吹响,大兵四集,包围了参与宴饮的福建士绅名流数百人。包括郑芝龙在内,士绅降将们皆有些傻眼。
博洛脸一变,忽然宣布:“郑芝龙等人,立刻入京听用,马上出发,不得有误!”
龙游浅水,虎落平阳,郑芝龙悔得肠断也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使出最后一招,表示自己当然渴望进京“面圣”,但放心不下儿子与兄弟辈,怕他们造反给朝廷惹麻烦。
博洛不上圈套,他呵呵一笑,立刻让郑芝龙写下几封亲笔信招降子弟,然后说:“平灭郑氏余部不服顺朝廷者,与你无甚干系,更非我之所虑,朝廷自有处分。”
于是,精骑押送,昔日手握数十万大军而又拱手把福建交予清军的郑芝龙,就如此窝囊地被送入北京。
与日后孙可望被清廷重视得获王爵不同,郑芝龙入京后,立刻遭到软禁,只落个“一等精奇尼哈番”(子爵)这样不伦不类的头衔。四合院中的囚徒,一待就是十五年,最终连同几个儿子在宁古塔被凌迟处死。
清军统帅博洛利用郑芝龙之名,在福建招降了十多万郑氏旧部,其弟郑芝豹降清,大将施福、施琅叔侄也在投降列内。不久,郑氏军队的骨干皆被派往另外一个明朝降将李成栋手下,广受排挤。
李成栋反正后,郑氏旧部借机摆脱,重回郑成功手下。
在当时,反对降清的郑成功、郑鸿逵兵力单弱,仅有数百人,躲避在中左所(今厦门)鼓浪屿上,如惊弓之鸟,随时准备扬帆入海逃遁。
郑芝龙被骗诱入京,对郑氏部伍震动很大。有些人拥隆武帝之弟(日后的绍武帝)逃往广州,而郑氏家族中的郑彩等人则改奉鲁监国于舟山群岛,在浙闽一带继续抗清。
郑氏家族中有名望的是郑芝龙兄弟四个,郑芝龙老大,郑鸿逵老二,郑芝豹老三,还有一个郑芝虎,先前在征伐海盗刘香时战死。明末清初各种史书都讲郑彩是郑鸿逵的儿子,但从史事中仔细验查,似乎又不是,所以此人真实身份存疑。清朝末期写南明史的学者徐鼒,已经对他的身份感到十分迷惑。
鲁监国在张名振等人支持下,有了部分军队,曾在福建有过一番作为,连克建宁、寿宁等地,一度收复三府一州二十多个县,进围福州。
但是,由于郑彩跋扈,鲁监国小朝廷内部仍然是文臣武将内斗不休,丧失了大好机会。郑彩颇有郑芝龙之风,丧心病狂下,他连朝中东阁大学士熊汝霖都敢害,把熊氏父子绑起来投入海中淹死。鲁监国闻之,悲痛欲绝,哭诉道:“杀我忠义之臣,断我股肱,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由于武臣跋扈,郑彩擅权,鲁监国小朝廷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加上郑成功、郑鸿逵部拒不承认鲁监国政权,双方不配合、不协同,福建的大局,最终又为清军占据优势。
清朝大量增兵入闽地,仅仅几个月工夫,鲁监国所得之地,尽数被清兵攻占。
见大势不妙,郑彩这个生意人马上抛弃鲁监国,扬长而去。鲁监国顿成孤家寡人。幸亏张名振来得及时,把鲁监国迎到浙江台州府的健跳所。
荒僻小岛,鲁监国君臣同舟共济,终于暂时稳定了局势。
由于清军屡屡来攻,在张名振等人的建议下,鲁监国向舟山群岛进发。岛上留守的明将黄斌卿想割地自雄,拒不接纳。在张名振的策划下,黄斌卿手下人将他杀死,鲁监国才得到了一块喘息之地,重新组织海上小朝廷,并重用张名振、张煌言等人。
鲁监国的军队,在东南一带牵制了大量清军。
清军诓诱郑芝龙入京,非常阴险。他们自以为得计,实则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大错误。
先前,左梦庚、刘泽清投降后被挟持入京软禁圈养,清朝自可控制其手下部将。但郑芝龙不同,其弟、其子以及多名大将皆心向明朝,本来就力劝郑芝龙不要投降。如今,清朝如此“背信弃义”,以郑芝龙当人质,郑家子弟和族人皆完全不信清朝日后的任何劝降举动。所以,清朝软禁、拘押郑芝龙,结果适得其反。
倘若当时清廷重用郑芝龙,对他纵放有术,他肯定会竭尽全力,在海上大展身手,为清廷效忠。
郑氏家族经营海上数十年,眼光独特,触角敏锐,日后,郑成功孤旅起家,就能击败盘踞台湾的荷兰人,可以想见郑氏家人的海上经营能力。
清廷短视,以诱捕方式圈住郑芝龙,博洛等人为贪功又谎报军情,最终使得清廷在闽浙沿海为了消灭郑成功折腾数十年之久,耗银费饷无数。
郑芝龙的个人悲剧,其实宣告了中国海洋势力在历史关键时刻的失败,宣告了明清海洋派力量的落幕。
可笑的是,南明二龙相争。鲁监国一方颁布《戊子监国三年历》,郑成功一方颁布《隆武四年戊子历》,二历并行,各称正朔,成为南明一大怪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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