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蜀人敬畏石头事及因-方志成华第五辑

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中国，“夫源远者流长，根深者枝茂”（诗出白居易《海州刺史裴君夫人李氏墓志铭》），是世界上唯一未曾中断过文明的国家。几千年积厚流光，中国形成了相对统一的宇宙观和价值观，譬如，旧时在民间中堂便常供奉着“天地君亲师”牌位或条幅，封建统治彻底结束后，又改为“天地国亲师”。

从古人的角度看，敬畏天地就是敬畏自然。在文明发展的初期，古人将天视为掌控人间福祸的神灵，将地视为获取生存资源的粮仓，所以十分崇拜自然，从最初的山神祭祀，发展到对石头以及自然现象等的崇拜。本篇文章即落脚石头崇拜现象，粗陈古蜀人这段久远的信仰。

古蜀先人很早就产生了大石崇拜观念，前华西协合大学古物博物馆馆长郑德坤在所著《四川古代文化史》一书中讲道：“四川大石遗迹，史志屡有记载，但未有以其与大石文化相关者。就成都平原而言，此类大石之遗存为数不少，重者数吨，高二三公尺，人民对之时发生种种传说及迷信，或从而崇拜之。”

支机石

石头崇拜不是巴蜀独有，而是一种世界性的宗教文化现象，在漫长的古文明进程中，我们看到玛雅三大文明中心之一墨西哥奇琴伊察，尼罗河三角洲上的埃及金字塔，智利拉帕努伊岛上的巨石人像等，尽皆为现存比较有名的石头崇拜遗迹。话题又再扯回来，今已考证的巴蜀石头崇拜现象，又或说遗迹，虽不及前述三例历史悠远，亦不算晚。

古蜀人的大石崇拜，最初来自对蚕丛氏所居之地岷山的崇拜，这是人类早期大山崇拜的一种表现形式。“蚕丛始居岷山石室中”（《华阳国志校注》），之后带领先民离开大山，在往川西平原迁徙的路途上，又以大石作为路标，这种大石崇拜现象也就自然地由先民带入成都平原。蚕丛死后，为示尊崇，后人以石殓尸葬之，常璩《华阳国志·蜀志》记述，“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

再之后，蜀王死后都会在墓前立一块巨石用作墓志，作为蜀王墓前的标志，但成都属于平原地区，不产大石，“这些巨石皆由数十里乃至百里外的山上开采运来”（《华阳国志校注》）。据考证，这些巨石来自近百里远的龙门山脉和邛崃山脉一带，在交通运输不发达的古代生活中，要搬运数以吨计的石头并非易事，所有后来这些巨石大都附会有神奇的传说，《华阳国志·蜀志》有：“时蜀有五丁力士，能移山，举万钧。每王薨，辄立大石，长三丈，重千钧，为墓志，今石筍（“笋”的繁体）是也。”在不少游历过成都的诗人作品里，也能得见石笋其貌，如陆游《老学庵笔记》：“成都石笋，其状与笋不类，乃累叠数石成之。”从杜甫的诗词中不难看出，他也曾见过这些巨石，其《石笋行》曰：“君不见益州城西门，陌上石笋双高蹲。”

广为人知的石牛粪金传说，便也是因大石崇拜。当时秦惠王准备伐蜀，奈何山路险要，行兵困难，故而使用了石牛计，命人雕凿出石牛，趁夜在石牛后面放置黄金等贵重物品，佯装是石牛屙出来的“牛粪”，故意把“牛粪”送给蜀侯。蜀人自蚕丛便有着强烈的石崇拜习俗，加上蜀侯贪财，信以为真，于是派人挖平山路填平谷地，下令让五大力士去迎回神牛。秦国军队趁着蜀国开平的道路，轻松进入蜀国斩断蜀国军旗，灭了蜀国。(www.xing528.com)

大石是古蜀先民的图腾，其神圣性让先民充满敬畏，今朝成都还存有一些古蜀时代的大石遗迹。

支矶石街

例如，四川省文史研究馆所著《成都城坊古迹考》提到，成都有支矶石（文献中有时写“支机石”），一直置于成都支矶石街西面，且绘在清代街道图中，清代的人把这石头视为神物，在石头上建起了小庙，将石头当作神异之物供奉，前蜀杜光庭《道教灵验记》说成都卜肆支机石，若想在石上取下一块另做他用，工具一敲响，便“忽若风瞀，坠于石侧，如此者三”，要是直接挖掘它，“则风雷震惊，咫尺昏噎”，天必有异象，是以只能敬奉这块巨石，没人敢亵渎和侵犯这块“神石”。如今，支矶石街的支矶石是仿制品，原物已移至成都市文化公园内用保护罩保护起来了，但游人仍可凑近观之。科学文化发展至今，虽不可能见到古蜀人因崇拜巨石凭空联想或杜撰出来的天气异象，但能从古蜀文明遗迹、遗物中亲睹几千年前的先民其信仰表象，也不失为了解文明的一种方式。

支矶石街

究其根本，古蜀人崇拜大石，是人类对自然认识尚处于启蒙阶段。人类之初，原始人还没有掌握人工取火的方法时，只能靠取用和保存天然火种来生活。在生产生活中，他们逐渐摸索到，燧石能摩擦起火，天上会掉下来陨石，有些巨石可能由于飓风或地震等原因会突然间立起或行飞他处等，却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解释这些现象，便信仰有石神的存在，认为石头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将战胜自然的希望寄托在这些有“神力”的物体上。

另外，石刀、石斧、石镞等，是古蜀先民最重要的劳动工具、生产工具，也是他们在战争中的重要武器，离开了石头他们无法生活、生存，神话传说中更是说华夏文明先祖大禹是生于石纽的，《淮南子·修务训》和《艺文类聚》卷六引《随巢子》有“禹产于石”之记，是以人人坚信石神存在，这也正是人们产生石神观念并且这一观念延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