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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全本新注(第1册)》:产生《史记》的历史条件

时间:2023-08-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史记》产生在西汉盛世汉武帝时代,这绝不是偶然的。司马迁修纂《史记》,“是长期的历史研究成果的集中体现”[7]。以上各点,是《史记》成书的客观条件。《史记》规模体制,以人为中心,通史原则,均已确定。研究《史记》不谈司马谈,是不完整的。

《史记全本新注(第1册)》:产生《史记》的历史条件

史记》产生在西汉盛世武帝时代,这绝不是偶然的。它是主客观条件交叉产生的必然效应。

1.《史记》产生是时代的呼唤

这可从五个方面来看:

首先,如何巩固西汉王朝的统治,需要总结历史的经验,做出学术的综合。早在高帝即位之初,这位马上得天下的开国皇帝,就让陆贾总结“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4]的历史经验,寻求长治之术。文帝时,贾谊作《过秦》,贾山作《至言》,总结秦亡的教训,是陆贾《新语》工作的继续,还是侧重于政治方面。到了汉武帝时代,理论的归纳,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董仲舒倡导“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治“春秋公羊学”,宣扬大一统,已经是学术综合的工作了。与司马谈同时而与司马迁相及的淮南王刘安,他纠集学者编纂了一部“观天地之象,通古今之事”[5]的《淮南子》,更是学术综合的工作。司马谈《论六家要旨》,强调百家殊途同归,“皆务于治”,明确地阐述了学术综合与治政的关系。清代学者钱大昕说,《史记》的“微旨”有三,“一曰抑秦,二曰尊汉,三曰纪实”[6],这正是司马迁所处时代的精神和时代的使命。

其二,西汉的文化发展提供了修史条件。司马迁修纂《史记》,“是长期的历史研究成果的集中体现”[7]。如果没有《春秋》《尚书》《左传》《国语》《世本》《战国策》等书的积累,就不可能凭空冒出《史记》这样的历史巨著。司马迁能够运用这些典籍,是西汉的文化发展提供的条件。司马迁说:“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8]也就是司马谈、司马迁相继主持文化典籍的整理工作,得以阅读秘籍图书,成为最博学的人。太史府等于是国家给司马迁设立的书局。

其三,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加强了中央集权的统治。宏阔昂扬的时代,是《史记》成书的直接背景。

其四,汉武帝的后期,社会阶级矛盾尖锐化,为司马迁“原始察终,见盛观衰”的方法论提供了现实的依据。

其五,文景之世开明政治的流风余韵,启迪了司马迁自成“一家之言”。汉文帝即位,发动了对秦王朝暴政的批判,吸取“雍蔽之伤国也”[9]的历史教训,鼓励臣民直言极谏。举贤良方正的基本条件就是“直言极谏”。汉武帝专制有别于秦始皇的根本之点,就是还能容忍臣下直言,故有晚年悔征伐之事。汲黯在廷对时说:“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10]武帝怒而不罪。所以在汉武帝时代,虽“罢黜百家”,而文网未密,臣工士庶,尚能直言议政。故司马迁述史,汉武帝未予干涉。在这一环境下,司马迁才敢直言,实录史事,虽有忌讳之辞,而能终成一家之言。

以上各点,是《史记》成书的客观条件。

2.父子两代人的心血结晶

《史记》的产生,是司马谈、司马迁父子两代人的心血结晶。首先是司马谈发凡起例,嗣后司马迁继承父志完成其业。

司马谈在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举贤良入仕,就发愿继承孔子圣人的事业,完成一代大典,提出了创作《史记》。司马谈正式写作是在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直至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去世。司马谈的修史准备从建元元年至元狩元年,已达十八年,正式写作从元狩元年至元封元年,共十二年,前后三十年,耗尽了他的一生。《史记》规模体制,以人为中心,通史原则,均已确定。司马谈的写作宗旨,《太史公自序》中作了明确的交代。司马谈临终遗言说:

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

上述司马谈的这段遗言,可条列其发凡起例的宗旨有三端:一曰效周公“歌文武之德”;二曰继孔子效《春秋》“修旧起废”,为后王立法,为人伦准则;三曰颂汉兴一统,论载“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合此三端,即以人物为中心,帝王将相为主干,颂一统之威德,这正是秦汉中央集权政治在学术思想上的反映。《论六家要旨》为司马谈所作述史宣言,倡导融会百家思想为一体,自成一家之言。这些也就是《史记》的本始主题。(www.xing528.com)

今人考证,《史记》五体均有司马谈的痕迹。研究《史记》不谈司马谈,是不完整的。他发凡起例的创造,无论给予怎样高的评价都不为过,司马谈是一位伟大的历史学家。但《史记》终成于司马迁之手。司马谈之作,司马迁加以重新厘正,所以完整的《史记》不容分割。尽管《史记》是司马谈与司马迁父子两人的共同创作,但《史记》的思想体系只能用司马迁一人为代表,也是确定无疑的。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司马迁继为太史令,至武帝之末的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司马迁又进行了二十二年的写作,父子两代前后相继写作了近四十年。《史记》是司马氏父子两代人的心血结晶。

3.司马迁受父遗命接力完成一代大典

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司马迁三十六岁。这一年汉武帝东巡泰山封禅,太史令司马谈作为顾问随从东行,但司马谈到了洛阳就病倒了。正在这时,司马迁奉使归来,见到了病危的父亲。司马谈拉着儿子的手,悲伤地留下了遗言,他要司马迁矢志继承自己的事业和理想,做太史令,完成通史著作。司马迁聆听父亲临终遗命,恳切地低下头来,流着眼泪向父亲起誓说:“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11]司马迁守丧三年后,果然遵循父亲的临终遗训,在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继任太史令。这一年司马迁三十八岁。

太史令是皇帝身边最重要的历史顾问,重大制度的兴革和典礼仪节均有太史令参加讨论。司马迁为太史令第五年,即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汉武帝颁布了新历,定名太初历,并改年号为太初,改历是封禅活动的继续。封禅象征新王朝受命于天地,改历象征受命的完成。汉武帝完成封禅改历是划时代的壮举,意义非凡。司马迁躬逢其时,参与其事,激动不已。他想起了父亲的遗训,仿佛像洪钟一样在耳边响起:“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12]于是论次其文。司马迁按历史事势的发展,修正了司马谈的作史计划,延伸上限起于黄帝,下限至太初年间。所以《太史公自序》留下了两个断限的记述。“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是司马谈的计划,“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是司马迁定稿的实际断限。宏阔昂扬的时代精神,君臣相知的感遇,事亲、事君、立身的父教,建功扬名的男儿壮志,这些都是司马迁的创作动力。他全身心投入,潜心修史,并在《太史公自序》做了郑重的记载。司马迁说:“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紬史记石室金匮之书。”又说:汉兴“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这些说明了司马迁正式做了太史令后,堂皇正大地在皇室图书馆里翻阅石室金匮之书,整理一切秘籍和历史资料,接续父亲已经开创的事业,从事伟大的撰述工程,这是何等的心旷神怡!

4.司马迁受宫刑而发愤著书,升华《史记》主题

太初元年之后第七年,天汉三年,公元前98年,司马迁因李陵案牵连身遭腐刑,这是司马迁人生中的一次厄运。这场灾祸,改变了司马迁的立场,他从悲怨中走出,发愤著书,不仅是《史记》成书的一大动因,而且升华了《史记》的主题,使之发生了质的改变。

李陵是名将李广孙子,少为建章监,骑射技术有其祖父李广之风,又谦虚下士,甚得战士心,与司马迁是很好的朋友。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汉武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三万骑出酒泉,击匈奴右贤王于天山。李陵率五千步兵出居延,北行三十天,直达浚稽山(约在今图拉河与鄂尔浑河间),吸引单于的注意力,保证贰师将军的出击。李陵遭遇了匈奴主力八万骑兵的包围,全军覆没,李陵被迫投降了匈奴。司马迁为李陵辩护,天汉三年(前98),受株连下狱,被判死罪。汉武帝惜其才,减罪一等,可以交五十万罚金免罪。司马迁无钱,受腐刑代死,即所谓的“李陵之祸”。

腐刑就是宫刑。儒家的忠孝观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更何况是宫刑,只有做宦官的人才受宫刑。司马迁称“大质已亏”,为人所不齿。刑余之人死后也不能入祖坟。司马迁因受宫刑,出狱后被汉武帝用为中书令,即贴身的秘书长,被朝官视为尊宠之职,司马迁却认为是奇耻大辱,痛不欲生,“肠一日而九回”,多次想到自杀。司马迁在生与死的沉痛思考中作抉择,悟出了人生的真正价值,遂有了震撼千古的至理名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趣异也。”(《报任安书》)人的一生,若不能对社会做出贡献,而仅仅以一死来同黑暗作抗争,岂不是“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异!”司马迁在《孔子世家》和《伯夷列传》中引孔子之言说:“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太史公自序》中记载了其父司马谈的临终遗训:“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也。”立身扬名、光宗耀祖为最大的孝道。司马迁进而发扬为立德、立功、立言的修身观念,史称三立精神。刑余之人没有机会立德、立功,唯有立言,写好《史记》供后人评说。司马迁忍辱负重,以更加激扬奋发的精神投身于《史记》的修纂。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了许多不甘屈辱、为保持名节而死的义士。齐国布衣王蠋在齐国沦丧濒于灭亡之时,仍“义不北面于燕,自尽身亡”;田横耻于降汉,自刎而死,他的五百宾客闻田横死,“亦皆自杀”;李广不堪“复对刀笔之吏”而自杀;项羽兵败愧对江东父老而自杀;侯嬴为激励信陵君而死;田光为激励荆轲而死;聂荣为给兄弟扬名而死;栾布为尽臣子之义,“哭彭越,趣汤如归”;等等。司马迁称赞这些慕义而死的人具有“高节”,“岂非至贤”,“虽往古烈士,何以加哉!”像屈原那样“死而不容自疏”的高洁之志,“与日月争光可也”。然而,在逆境中奋发、忍辱负重的志士,更加难能可贵。勾践卧薪尝胆,坚韧顽强,发愤雪耻,终灭强吴而称霸王,司马迁不仅许之以“贤”,还赞其“盖有禹之遗烈焉”。伍子胥弃小义,雪大耻,名重后世,司马迁赞其为“烈丈夫”。季布以勇显于楚,“身履典军搴旗者数矣,可谓壮士”,但是,当他被刘邦捉拿,为人奴而不死,受辱而不羞,“终为汉名将”,司马迁赞其为“贤者诚重其死”。这后一种忍辱负重的志士,司马迁认为是更值得敬仰的“烈丈夫”。但这一观点,与世俗相违,而且颇谬于圣人的是非。一般世俗观点,认为忍辱负重是“贪生怕死”,若被刑戮,“中材以上且羞其行”。孔孟遗教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司马迁却说,“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又说,“夫婢妾贱人感慨而自杀者,非能勇也,其计画无复之耳”。那些一遇侮辱就轻生自杀的人,在司马迁看来只不过是无可奈何的表现,并不是真正的勇士

慕义而死,保持名节;忍辱负重,自奋立名。处理好这二者的界限是很难的。司马迁提出了一个“人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标准。人生最宝贵的生命不是不可牺牲,而是要让它闪光,要死得有价值。司马迁在荣辱与生死的痛苦抉择中懂得了人生的意义,他从沉痛中奋起,坚强地活下来,决心完成《史记》。他引古人自况,认为只有那些能够经得起艰难环境磨炼的人才能干出一番事业来。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赋《离骚》,左丘失明著《国语》,孙子膑脚论《兵法》,不韦迁蜀传《吕览》,韩非囚秦有《说难》、《孤愤》,《诗》三百篇都是圣贤发泄愤懑的著作。这些人都是因为心里有郁结,又得不到通达,所以才叙述往事,寄情后人。这就是司马迁提出的发愤著书说。所谓“发愤”,就是指一个人身处逆境而其志不屈,更加激扬奋发而有所作为。司马迁发愤著书有两个方面的内容。第一,忍辱负重,从沉痛中奋起,用更加坚忍的毅力来完成旷世之作。第二,揭露和抨击统治者的荒淫残暴,同情社会的下层人民,歌颂敢于反抗、敢于斗争的历史人物,述往事,思来者,升华了主题。司马迁宣称,《史记》记事实录,“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也就是王公贵族,包括帝王本人,都可以批评,不为尊者讳,不与圣人同是非,这只能是司马迁受宫刑以后才能产生的叛逆新思维。

5.《史记》产生的条件留给我们的启示

《史记》成书的条件留给我们的启示是:一部不朽的传世名著,必须具备主客观条件且二者统一才能产生。西汉盛世为司马迁著作一部通史提出了时代的要求,也提供了物质条件,这是《史记》成书的历史背景。司马迁所受教育、修养及其经历是《史记》成书的著述内因。历史背景是客观条件,著述内因是主观条件。从历史背景来看,《史记》是适应秦汉大一统社会的历史使命而产生的,所以它的本始主题是颂扬帝王将相的功勋来为巩固封建统治服务。尽管《史记》注入了人民性的成分,但并未改变这一基本主题。学术界以往的论述,未能深究《史记》的成书条件,往往以后世个人的经验去看待《史记》,颠倒了两者的关系,把人民性看成是《史记》的基本主题,因而不能合理地解释纪传史产生的原因。《史记》是司马谈、司马迁父子两代人以汉太史身份修成,在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它是一部自成“一家之言”的官修史书。《史记》的伟大价值,并不只是它揭露现实,表现为异端,而根本性在于它全面地反映了大一统的时代精神及其盛衰。当然,司马迁受祸发愤,在《史记》中熔铸了人民性,使它更加灿烂夺目,这是不言而喻的。

唐刘知幾论良史必须具备才、学、识三长,清章学诚又加之以德。这才、学、识、德四大要素,司马迁可谓兼备一身。司马迁聪颖勤奋,十岁诵古文,养育了他的才;得天独厚的家学渊源和师承,培植了他的学;壮游与受祸锤炼了他的识;史官世家的血统和气质,司马谈尽忠尽孝的诱导教育,临终遗言的嘱托,涵育了他的德。这些就是《史记》的主观条件。

在主观条件中,才、学、识、德四要素,最重要的是识。因为只有超卓的识,才能“原始察终,见盛观衰”,知其远,察其微,探其源,究其终,通古今之变。司马谈以其眼光远大,领略了时代的要求,立下述史壮志;司马迁以其识见超卓,才能追寻历史之变,不断升华述史主题。在司马迁手中,《史记》主题随着断限的修正,做了两次飞跃式的升华。第一次升华,当在太初元年,司马迁参与制历受到启示,修正《史记》断限,上起黄帝,下讫太初,突显大一统历史观。第二次升华,是受腐刑之后发愤著书,注入了史学批判功能,用司马迁的话说叫“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史记》主题的两次升华,从而使《史记》熔铸了人民性的成分,并形成了司马迁进步的历史观。鲁迅高度评价《史记》取得的成就和价值,称其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下面分两个专题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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