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文化研究论文集：实体性地理意象的思想透视

陆游在汉中诗词中所涉地理意象以实体性地理意象为主，所谓“实体性地理意象”，即“客观存在的并且被文学家一再书写过的意象”，这些实体性地理名词之所以会发展成古典诗词中的地理意象，主要是由于其中承载着大家公认的某种情感内涵。在陆游汉中诗词的地理意象中，区域意象“关中”，地景意象“将军坛、丞相祠”，地名意象“蜀道、大散关”等出现频率较高，这些原本是专有的地理名词，在充当意象后不仅具有其原有的表意功能，同时也在陆诗中带有诗人鲜明个性化特征的思想内涵，透过这些意象，读者可以管窥诗人壮年时期的价值取向。

首先是借地理意象的使用传达强烈的主战思想。汉中自古以来便以其险要的地理位置与特殊的地缘优势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其“北瞰关中，南蔽巴蜀，东达襄、邓，西控秦、陇，形势最重”。陆游到达南郑在实地考察多地后，清醒地认识到这一地区重要的战略地位，尽管之前曾经因主战而获罪，但仍在诗歌中多次表达出强烈的主战思想。如诗人初到南郑所作的《山南行》中有“国家四纪失中原，师出江淮未易吞；会看金鼓从天下，却用关中作本根”之论断，这一句诗中出现多个地理名词，中原、江淮、关中都是陆游军事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在陆诗中能称得上地理意象的只有关中。值得注意的是，陆诗中所谓的关中地区与今日所谈的关中有着本质区别，它指的是“战国末期秦国故地，包括汉中”，这一区域不仅涵盖范围广，而且文学景观丰富。作为一位有着强烈爱国思想与军事主张的文人，陆游不止一次在诗词创作中提出将关中地区作为抗金重要战略根据地的想法。“关中”这一区域性地理意象在陆游诗词创作中的频繁出现，一方面是由于诗人在此地正式投笔从戎，其军事思想从理论开始走向实践，从这一层面上说，关中地区对陆游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另一方面，诗人在关中的生活不同于以往充满文人意气的诗酒年华，在这里，陆游接触到的不仅仅是“平川沃野望不尽，麦陇青青桑郁郁”等以往未曾接触的景观，更有“华灯纵博，雕鞍驰射”的快意生活，也正是基于此，眼界大开的诗人开始大胆抒发对战争的看法，也毫不避讳地书写自己渴望在此建功立业的想法，南郑地区的将军坛、丞相祠等地景意象是诗人借以表达这一想法的重要媒介。将军坛即汉大将韩信拜将坛，丞相祠即蜀汉丞相诸葛亮之祠庙，陆游在诗中对二处曾有“将军坛上冷云低，丞相祠前春日暮”“落日断云唐阙废，淡烟芳草汉坛平”的描述，韩信与诸葛亮在历史上均以卓越的军事才华而著称，诗人对二位的关注，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其希望如韩信、诸葛亮一般，凭借自己的军事才能收复失地、抗击金兵，这种主战思想时刻左右着陆游这位爱国文人在汉中诗词创作过程中对意象的选取与把握，诗人越是频繁地提及这些带有鲜明地域特色的地理意象，便越是清楚地向读者传达这一时期自己的军事思想。换句话说，汉中地区这些有着军事意味的地理意象的特点在陆游笔下变得更为鲜明，凸显出诗人的爱国情怀。

其次是借地理意象的使用表达对祖国山河的热爱与眷恋。上文提到，汉中地区对陆游人生的意义在于这里是他军事思想从理论走向实践的重要转折点，受家庭环境影响，陆游自小在父亲的影响下便已然具有浓厚的爱国情怀，在来到南郑之前，诗人游历多地，山阴、临安、镇江、隆兴、夔州等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从沿海到内陆，不仅自然环境差异明显，人文环境上的不同也对诗人的创作思想产生重大冲击，在饱览祖国大好河山后，更是激发了诗人对祖国山河的热爱。到达南郑后，少年时期“平生万里心，执戈王前驱”的梦想一朝变成现实，正因如此，诗人无比享受这种夙愿得偿所带来的精神满足感，尽管在南郑仅仅停留八个月，但其创作的与之相关的诗词却以昂扬奋进的战斗精神多次借地理意象的使用表达对祖国的热爱，这种热爱体现在诗词创作中对地理景观毫不吝啬的热情颂扬上。如在《归次汉中境上》一诗中诗人写道：“地连秦雍川原壮，水下荆扬日夜流。”根据孙启祥先生考证，“秦雍”地区“泛指今陕西秦岭以北关中一带”，“荆扬”为“长江中下游，今湖北、江苏等地”。上文提到，关中地区是陆游军事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诗人在这一地区见识到以前未曾见过的、与江南景物截然相反的风物人情，而其在诗词创作中对这一地区多次以不同的方式提及且带有溢美之词，可想见其在关中实现报国梦想之强烈。关中地区在以往的诗词创作中所代表的通常是边塞之地，大部分作者借以抒发的都是凄凉悲苦的情绪，如唐人高蟾有“风雨去愁晚，关河归思凉。西游无紫气，一夕九回肠”之语，借以抒发怀乡之情；黄滔也写过“穷巷住来经积雨，故山归去见荒村。举头尽到断肠处，何必秋风江上猿”。这些诗句都说明历史上这一地区在诗词创作中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作为文人墨客借以抒发去国怀乡之苦的意象而存在，而陆诗中的关中意象打破前人藩篱，通过其与多个地理名词连用，驰骋想象，将祖国山河不同的美感呈现在读者面前，这是陆诗的一大创造，从中也折射出诗人对家国的热爱之情。(www.xing528.com)

总的来说，地理意象的使用是诗人思想情感的另类展现，诗人通过对特殊文学与地理景观的书写，不仅为读者呈现出不同于其以往诗词风貌的诗歌境界，也折射出陆游在重要人生转折点始终如一的爱国情感与高昂的战斗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