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叛戡乱与布德理民，汉水文化研究论文集成果

岑参的汉中诗歌除了描述山水景象、文化士风外，还有一部分与当时的军事、时事密切相关，于此可见出“史诗”的特征。在数首诗中，诗人涉及了他取道和驻留汉中的因由，尤其是在赠予张献诚、杜鸿渐的诗歌中触及当时的政治气候、军事态势、当地民情及蜀地战乱、朝廷讨伐等诸多情况，实可与正史互证或补正史之失，有着十分珍贵的史料价值和认识价值。

如在《过梁州奉赠张尚书大夫公》中，诗人写道：

汉中二良将，今昔各一时。韩信此登坛，尚书复来斯。手把铜虎符，身总丈人师。错落北斗星，照耀黑水湄。英雄若神授，大材济时危。顷岁遇雷云，精神感灵祇。勋业振青史，恩德继鸿私。羌虏昔未平，华阳积僵尸。人烟绝墟落，鬼火依城池。巴汉空水流，褒斜惟鸟飞。自公布德政，此地生光辉。百堵创里闾，千家恤茕嫠。层城重鼓角，甲士如熊罴。坐啸风自调，行春雨仍随。芃芃麦苗长，蔼蔼桑叶肥。浮客相与来，群盗不敢窥。何幸承嘉惠，小年即相知。富贵情易疏，相逢心不移。置酒宴高馆，娇歌杂青丝。锦席绣拂庐，玉盘金屈卮。春景透高戟，江云慧长麾。枥马嘶柳阴，美人映花枝。门传大夫印，世拥上将旗。承家令名扬，许国苦节施。戎幕宁久驻，台阶不应迟。别有弹冠士，希君无见遗。

于诗中，岑参高调赞扬张献诚济世安危、治繁理乱的文韬武略、突出才干。从中又历数了西南吐蕃于安史之乱后趁火打劫、滋扰侵掠汉中，给当地治安、生产、生活带来严重破坏，后在张献诚的推恩布德、涵蓄养息下，军伍、农业、市井迅速恢复秩序与生机，吐蕃等少数蛮夷不敢造次犯扰的基本史实。可以认为，岑参此诗生动地记载了安史之乱前后汉中由治到乱、再由乱至治的过程，是了解当时军事、政治、民生的重要文献资料。

在其他一些诗中，岑参曾多次言及临危拜命、消弭叛乱、整治秩序的时事及军事。如《奉和杜相公初发京城作》有云：“衔恩期报主，授律远行师。”《奉和相公发益昌》有云：“山花万朵迎征盖，川柳千条拂去旌。暂到蜀城应计日，须知明主待持衡。”由两诗传递的讯息获知，当日蜀地发生兵乱，杜鸿渐奉命前往平叛，他从益昌前行入蜀的时间为春天。《入剑门作寄杜杨二郎中时二公并为杜元帅判官》中写道：“凛凛三伏寒，巉巉五丁迹。……相公总师旅，远近罢金革。”从中不难看出，岑参离开汉中当在夏季，先期进蜀的杜鸿渐已完成平乱任务。由这三首诗亦可证明，岑参入蜀并未与杜鸿渐同行，因身份角色、担负责任不同，主属二人是一前一后分次行进趋蜀的。当然，从后面这首诗中，附带还可了解感知蜀地山川形势之险要、作逆割据之易成、诗人对此之焦虑以及如何实现山川稳固、四海一家的对策。如诗中有云：“与时忽开闭，作固或顺逆。磅礴跨岷峨，巍蟠限蛮貊。星当觜参分，地处西南僻。斗觉烟景殊，杳将华夏隔。刘氏夕颠覆，公孙曾败绩。始知德不修，恃此险何益？相公总师旅，远近罢金革。杜母来何迟，蜀人应更惜。暂回丹青虑，少用开济策。二友华省郎，俱为幕中客。良筹佐戎律，精理皆硕画。高文出诗骚，奥学穷讨赜。圣朝无外户，寰宇被德泽。四海今一家，徒然剑门石。”倘若我们认可杜甫的入蜀纪行诗是关于安史之乱的“史诗”的话，那么岑参的汉中诗亦当具此性质，因为上述这些诗为我们再现了汉中乃至大唐王朝此一时段的政治生态、军事斗争、社会状貌，构成了关乎唐王朝始盛终衰演进蜕变的一幅缩影。当然，岑参的这类诗虽灌注着感时伤乱的忧患意识，但整体上仍体现出朗畅健康的情感基调。他密切关注时局演变，心怀尽职献忠的赤诚和前赴就职的担当。基于这一判断，我们有理由认为，虽然在蜀地叛将贼子的搅扰骚动下，唐王朝蒙受了屈辱、遭遇了打击，但在诗人心目中却未曾失去其由来已久孕育铸就的巨大凝聚力。(www.xing528.com)

岑参在文学史上，以边塞诗人而享誉驰名。他那些描写边陲奇景异态以及在险恶环境中特异而又真切感受的诗章，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虽然，岑参路过、滞留汉中时间不过半年，所到之地远离了他所熟悉的边塞异境，所写内容也与驰军杀伐、血色腥草绝去甚远，汉中诗歌多呈现静美、优美、险美而边塞诗歌多呈现奇美、大美、壮美的不同特点，但不可忽视的一个基本事实是，岑参汉中诗歌与边塞诗歌均体现出共有的独特创作个性，即敏于观察体验，善于传情体物，巧于细描精写，含蕴着诗人健举酣畅、情热性丰的审美气度。

【注释】

[1]原载于《南都学坛》2016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