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匈奴南下向汉朝投降并被安置在朔方州和并州北部

匈奴自汉宣帝时期分裂为南北匈奴之后，在光武帝后期再次分裂为南匈奴和北匈奴。南匈奴南下向汉朝投降，被安置在朔方州和并州北部的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西河等郡。北匈奴衰弱，也想向汉朝投降，光武帝不接受，也不同意王霸等将领乘机北伐的建议，光武帝取法黄石公柔道治天下，不想再打仗，西域也暂时放弃。

汉明帝后期，北匈奴渐强，南下侵扰。永平十六年（73）春天，汉明帝派耿秉、窦固等将领率四路大军北伐北匈奴。

耿秉是耿弇的侄子。耿弇作为辅佐光武帝打天下的头几号功臣之一，堪称常胜将军。

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尝挫折。——《后汉书·耿弇传》

所谓，将门出将，耿秉也是难得的将才，曾数次上书汉明帝，称：

以战去战，盛王之道。——《后汉书·耿秉传》

不用担心战争消耗，发动战争恰恰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战争消耗，这是圣王之道。

汉明帝采纳，决定北伐。

北匈奴看汉朝出动这么多军队，大恐，立即向北撤得远远的。所以，汉军斩获甚少，只有窦固这一路在西域东部斩首千余级，并占领了伊吾卢城，即今天的哈密，哈密即大门之意，这里是西域的东大门。窦固颇有战略眼光，当即在伊吾卢留兵屯田，并请示了汉明帝，派出使团出使西域，了解西域各国的情况。

带领这个使团的是班超，他的大哥是《汉书》的作者班固，他的父亲是曾经写《王命论》奉劝隗嚣莫做帝王梦的班彪。

当年，隗嚣不听劝，班彪转投窦融，后随窦融归洛阳。光武帝问窦融：此前你的那些上书是自己写的吗？写得都太有水平了！

窦融笑答：

皆从事班彪所为。——《后汉书·班彪传》

我可写不了，都是班彪帮我写的。

由这段记载，可以推论，史书里那些被传诵千古的帝王将相的名言，很可能本是他们的大秘所写。历史说到底是一场权力游戏。只要你在权力的最高层，下面人们立的功、立的言，历史也都会算到你的头上。

班彪虽然进入了光武帝的视野，却没被重用，只做过很短时间的县令，多数时间还是做学问。他着手写《汉书》，可惜没写多少就死了。

班固子承父业接着写，跟司马迁继承其父司马谈遗志写《史记》一样。

班固写着写着，被人告到了汉明帝御前。

告固私改作国史。——《后汉书·班固传》

状告班固私修国史。

于是，班固被关进京兆尹大牢。接下来，九死一生。当时，他们老家扶风刚刚有一个人因为“伪言图谶事，下狱死”，班固这性质也差不多。怎么办呢？急坏了弟弟班超。

班彪只有这两个儿子，此时班超虽已三十而立，却只是一介布衣平民，没权没势，怎么救哥哥呢？没办法，急死人！所谓：“事到万难须放胆。”班超决定放手一搏。

乃驰诣阙上书。——《后汉书·班固传》

快马加鞭跑到洛阳，直接诣阙上书，求见皇上。

我讲西汉史时讲过，汉朝的政治环境真是有可爱之处。汉明帝竟然真就召见了平民班超。班超讲了一大通，真就把班固救了出来。班固还因祸得福，获封兰台令史，所有的国家藏书、档案都能随便查阅，还有工资、有待遇，一下子从私人修史变成了国家支持的修史。

当然，这个结果主要是因为汉明帝看了班固的书稿，大为欣赏，但也足见班超行事之果敢。随后，兄弟俩把母亲和家人都接到洛阳。班固的工资很少，无力负担家人开支，班超还得在底层到处打工。

常为官佣书以供养。——《后汉书·班超传》

班超打的工主要是给官家抄书，这活儿很枯燥，也很辛苦，一天下来腰酸背疼两眼发花。有一次，他又累又烦，把笔一扔，大发感慨：

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后汉书·班超传》

男子汉大丈夫干点儿什么不行，实在没道儿了，还可以到关外去闯一闯，像人家傅介子、张骞西出玉门关，渡涉流沙，照样能立大功、能封侯，我为什么就不行？为何非得天天佝偻着身子抄抄写写个没完没了？不写了，我要去封侯！

同事们大笑：你疯了吧？准是累坏了说胡话。

班超把脖子一梗：

小子安知壮士志哉！——《后汉书·班超传》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你们不懂我，我不跟你们玩了。

同事们更笑开了：好了好了，您是鸿鹄，我们是燕雀。可是，这有什么不一样呢？鸿就是大雁，鹄就是天鹅，大雁、天鹅跟燕子、麻雀不也差不多啊，想多了没用，关键得看您有没有那个命！

班超：也对，有命没命，我找人算算去。

结果一算，他还真有这命。算命说：您这面相好！

当封侯万里之外！——《后汉书·班超传》

班超大喜：您快说说，我这个面相上，哪块儿好？

相者指曰：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后汉书·班超传》

相面的指着他说：您这下巴宽，脖子粗，这在相书上叫作“燕颔虎颈”，燕子是飞的，老虎是吃肉的，飞而食肉，所以是万里之外封侯之相。

班固大笑。可是，何时才能飞呢？不知道，还得继续抄书，还得各种打工，还得在底层奋斗。《后汉书》说他：

居家常执勤苦，不耻劳辱。——《后汉书·班超传》

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不怕人看不起，什么活儿都干。底层的人生就这样吧。

一晃又过了好几年，有一次，汉明帝跟班固闲聊：你弟现在做什么呢？当年他为了救你诣阙上书，给朕的印象挺好，有胆气，也有文才。

班固：我弟确有大才，而未得机遇，一直在底层为了一家人糊口而挣命，给人抄书什么的。

汉明帝一皱眉：那真是可惜了，朕先给他个小文官做吧。

于是，班超入仕，也做了一段时间的兰台令史，当时这个职位设六个人，随后因事免官，跟窦家则又有了交往。此次窦固北伐便让他做假司马，大致相当于这支军队的副参谋长。然后，班超在战斗中的表现有勇有谋。

多斩首虏而还。——《后汉书·班超传》

他很得窦固的欣赏，被委以率团出使西域的重任。

班超率使团进入西域，先到了鄯善，也就是曾经的楼兰。鄯善国王很热情，非常恭敬，好吃好喝好招待。不过，热乎了两天，忽然变冷淡了。班超警觉，问手下：你们发现没有，鄯善国王对咱们的态度忽然变了，肯定有什么事儿！

手下：您多虑了，西域胡人没常性，忽冷忽热很正常。

班超：不对，要我看，准是匈奴使者也到这儿了，鄯善国王不知道跟哪头了，所以才这样。有道是：

明者睹未萌。——《后汉书·班超传》

精明之人看事情都是还没苗头就能看出问题来。现在，鄯善国王这么不对劲，这么大的苗头，咱要是还看不到，就成傻子了。那谁，你去把接待咱的那个鄯善官员叫来，别说什么事，就说我找他。

不一会儿，鄯善官员来了：班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

班超把脸一沉：你说有什么事，你们国王口口声声说臣服我大汉，为什么还接见匈奴使者？！你老实说，匈奴使者来了几天？来了多少人？住哪儿？

班超这么一诈，这个鄯善官员当即被唬住，一一交代。(www.xing528.com)

班超把桌案一拍：你胡说！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手下便把这个鄯善官员绑了起来，嘴里塞上东西，关进了小黑屋。

班超立即召集手下一共三十六个壮士：现在形势危急，就看鄯善国王对咱的冷淡劲儿，十有八九他得保匈奴，很可能会把咱们逮了送给匈奴请赏。怎么办？

三十六壮士：班司马，我们都听您的，生死相随！

班超把手一挥：好！事到万难须放胆，咱们干脆搏一把！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后汉书·班超传》

不冒险是干不成事的，今夜咱们就去偷袭灭了那帮匈奴使者！别看他们人多，咱打他个措手不及，用火攻，准能得手。到时，鄯善国王不能两头都得罪，只能服咱。

三十六壮士都很兴奋：好！杀匈奴！

其中有个人提醒班超：这个事，是不是跟郭大人也说一声？

郭恂是使团的副团长，是个文官。

班超一摆手：别，文官怕这怕那，畏首畏尾，跟他一说准得坏事。是爷们儿的抄家伙，跟我来！

随后，他们一举成功，把匈奴使者全部杀死、烧死，班超和他的三十六壮士竟然一个也没伤亡。天亮返回后，才跟郭恂说。郭恂的表情很不自然：嗯……

班超笑了：虽然这次您没亲自上去杀匈奴，但您在家坐镇也很重要，咱不能放空营嘛，您也是大功！您看怎么给窦将军写个汇报吧，您写。另外，跟鄯善国王怎么弄，您也得拿主意。

郭恂立马屁颠屁颠了：好嘞……

鄯善国王闻知大惊：哎呀，恳请大汉朝千万派兵保护，千万阻止匈奴来报复我们。请把我儿子带走吧，我们要正式向大汉朝入质称臣。

窦固接到班超的报告，立即又向汉明帝汇报：出使西域开门红。而班超只是我的假司马，临时仓促派出，接下来要不要从朝廷简派专门使者，把使团规格再提高一些？

汉明帝批复：班超有勇有谋，正称此任，升其为军司马继续出使西域，使团需要增派多少人，窦固自行安排。

窦固问班超：你想带多少人？要多少给多少。

班超答：谢谢皇上，我只要我现在这三十六个弟兄就行。此次出使，道路险远，即便我有几百上千人，真去攻打哪个国也打不过，都是累赘。

于是，班超和他的三十六壮士又上路了，直奔鄯善西南的于窴国。当时，于窴国已经向匈奴臣服，匈奴大使常驻当地。所以，对班超的到来，于窴国王比较为难，虽知道大汉朝实力肯定强于匈奴，想抱大汉朝的粗腿，但万一再出个王莽怎么办？再像光武帝似的放弃西域怎么办？再者，于窴国还有一个很有威望的大巫师，他不喜欢汉朝，说：天神不喜欢汉朝，已经发怒，必须杀汉朝使者骑的䯄马祭祀，才能平息天神的怒火。

于窴国人很迷信这个大巫师，国王也不能违抗，便派人来跟班超要马。

班超对于窴国情已做足功课，早已想好怎样应对：要䯄马没问题，只是得请大巫师自己来，我才给。

大巫师傻呵呵地就来了，一打照面就被班超斩了。班超拎着人头，去见国王：你们于窴国到底什么意思？大汉朝的主力军队都已经动员起来了，正愁打不着匈奴，要不要开到于窴来？

于窴国王好汉不吃眼前亏，立马杀了匈奴大使，向汉朝称臣。

下一站，班超又奔于窴国西北方向的疏勒国。此前，疏勒国被旁边的龟兹国攻占，新立的国王是龟兹人。班超出其不意，将这位龟兹人国王拿下，改立疏勒本国人做国王。

简短地说，班超和他的三十六个壮士恩威并举，威震西域。

于是，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乃复通焉。——《资治通鉴·汉纪三十七》

自从王莽把西域弄丢，至此已过去六十五年，西域终于又要回来了。

这六十五年间，西域大致是被匈奴控制的，北匈奴当然还要争夺控制权。于是，永平十七年（74）年底，汉明帝再次派窦固、耿秉率领大军出敦煌，入西域，拿下匈奴控制的车师国。随即，在车师国设立了西域都护府。

车师国位于西域东北部，一直是匈奴介入西域的桥头堡。所以，转过年来，北匈奴联合了西边的焉耆和龟兹，组织反扑，要拿下西域都护府，夺回车师。当时，窦固大军已撤回，西域都护府的留守军队分别是戊校尉耿恭和己校尉关宠各自带着的几百人，兵力很少，而且是分开的。耿恭驻军在天山北面的金蒲城——实际按考古发现的碑文，应当是金满城；关宠驻军在天山南面的柳中城，皆城小兵少。北匈奴则是单于亲率的两万精兵。双方兵力相差悬殊，可想而知守城保卫战有多难打。

戊校尉耿恭是耿弇的侄子，有勇有谋，更有对大汉朝的忠心。《后汉书》详细记载了他的守城保卫战过程。

先是，二月，匈奴大军把金满城重重包围，水泄不通，城内汉军倍感压力。所幸的是，匈奴长于野战，不善攻城，只是围着打消耗战。这样下去，城内粮草不继，也很危险。怎么办呢？冲不出去，必须出奇招。于是，一天，耿恭率人在城头拿强弩向匈奴连发数十箭。城外几个匈奴兵中箭倒地。耿恭派人喊话：胡蛮们听着，我们大汉军队请来了箭神，要惩罚你们，今天中箭的人都会浑身烂掉！今天只是警告，过两天箭神震怒，就把你们全射烂！

当天中箭的匈奴兵伤口真就溃烂了，都很严重。匈奴军心大乱：真是箭神发怒了，这怎么办？赶紧撤吧！

连夜解围而去。

为什么中箭的匈奴伤口溃烂呢？因为箭头用毒药浸泡过。这可能是史上最早关于化学武器的记载，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才用的。

随后，七月，匈奴大军再次包围金满城。这次，毒箭不好使了，而且匈奴切断了城外水源，城内断水。耿恭派人打井，掘地十五丈深都没有水，人们渴坏了。

笮马粪汁而饮之。——《后汉书·耿恭传》

马尿都没得喝了，只能从马粪里挤出点儿水来喝。

眼看城内汉军都得渴死，胜利在望，匈奴欢欣鼓舞，这天却忽然听得城内高呼万岁欢呼不已。

怎么回事呢？在耿恭的亲自带领下，城内终于挖出水来了，井打好了。十几个士兵拎水从城头上往下泼洒：想渴死我们，妄想！我们有天神相助！看看吧，我们有水了！

匈奴又泄了气：他们真是有天神相助！撤吧。

又撤了。

不久之后又围了上来。

耿恭率军浴血奋战。

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后汉书·耿恭传》

粮食吃完了，又把铠甲和弓弩煮了，吃上面的牛皮套之类。

匈奴使者进城来招降：耿将军，只要你投降，我们单于就给你封王！

耿恭眼前一亮：太好了！弟兄们，终于能吃点腥荤了。

直接把这个使者给煮了吃了。继续坚守。

援兵怎么还不来呢？史书没细说，可能是因为城被围死，求救信不能及时送出，而且正赶上汉明帝去世，国内比较忙乱，汉章帝即位后才派出援兵。建初元年（76）正月，援兵才赶到天山南边的柳中城。去朝廷求救的，系柳中城里的关宠派出，援兵主要是来营救这支汉军，这个任务完成后，援兵主将就想撤。

这时，下面一个叫范羌的小军官不干了：不行，不能撤，山北面金满城的耿恭将军也得救出来！

主将一拨拉脑袋：那边一直也没动静，可能早已被匈奴攻陷了，现在数九寒天大雪封山，不能过去冒险。

范羌坚持，因为他曾是耿恭的部下，坚持去救。主将拗不过，分给他两千军兵，赶赴山北。长话短说，这支援军最终将耿恭等将士救出，且战且退。《后汉书》记耿恭等：

发疏勒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唯余十三人。——《后汉书·耿恭传》

应当是离开金满城时，而不是疏勒城，《后汉书》这里应是明显错误，这个错误，从《东观汉记》到《后汉书》再到《资治通鉴》都没人修改，都照抄，一些权威的点校本也没有校释说明，不知为何。疏勒在西边三四千里之外呢。

从金满城突围时，耿恭他们还有二十六人，回到玉门关只剩下了十三人！

汉章帝随即决定再次放弃西域，车师国再次被北匈奴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