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得重说海水引发的故事,这故事发生在秦兵驱赶越民之前。
海侵以后全球的气候再一次变冷,两极的冰山再一次凝固,于是海平面也再一次下降。海岸线撤退的时候,从山麓边上又开始露出了陆地,但是这一次新出现的陆地,虽然骨架还是原先的,但是它在本质上发生了变化。长时期的海水浸泡,那些新大陆成了浅海边的盐碱滩涂。虽说是盐碱的海涂,但是它的地貌平坦,长满了耐碱的蓼草,这很像越人在会稽山麓耕种过的“鸟田”,在那里的山麓沼泽湿地上,春天的时候,会有大批候鸟飞来啄食水田里的杂草根,越人以为鸟儿准时飞来,这正是天神的旨意。
耐碱的蓼草
渐渐露出的盐碱陆地对被海水逼到山上“逐陵麓而居住”的越民,产生了越来越强大的吸引力。这不仅仅是爬山总比不上平地行路方便,而且可能更为深层次的问题是,上山后的人们大多只能靠采集赖以生存。从平原耜耕农业又重回山地采集经济,这是历史的大踏步倒退。采集经济的资源十分有限,它需要用78亩的土地才可能养活一个人,而农耕经济使土地对人的供养率提高近十倍,一亩田的水稻,大概勉强可以养活一个人。何况他们还有祖传的水稻栽培技术,天知道那些年代里他们是如何在山区保存下这些栽培技术的。反正客观的原因迫使他们必须下山。而下山,这就需要他们解决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对付盐碱的土地。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淡水来洗涮盐分,以降低土壤的盐碱度,何况居民本身就需要淡水的哺育。就是这样的一个简单的道理,山上的人们开始集中到淡水资源丰富的山谷口的溪流边上。当时有三个水源特别丰沛的地方形成了新的大型聚落群。一个是今天宁波平原东部的宝幢,那里有天童溪、画龙溪、东吴溪三溪汇流,那个大聚落被称作“”;另一个大聚落在今天宁波平原南部的白杜,那里有横溪等一系列山溪注经,这地方被称作“鄞”;再一个大聚落在宁波平原北部的城山渡,那是潮汐江姚江的中游,距河姆渡并不遥远,而且有大隐溪等各条溪流供应淡水,这地方以后被称为“句章”。聚集到三个大型聚落里的人们,他们的开发目光,从东、南、西三边都瞄准了日益成陆的宁波浅海滩涂平原,而它的北面则是茫茫大海。他们祈望着海水尽快退去,让滩涂尽快地变成可以种植水稻的田地。
关于三个聚落的地名颇有一段说法。
“鄞”,据后人的解释,一般认为那是“子国”的故地。地形成了人口集中的“邑”,“堇邑”的合体字就是鄞这种说法听起来颇有些道理,关键是“子国”并没有被证实,它的解释就失去了有力的事实支持。于是另一种解释就认为,那里有一座“赤菫山”,“堇”是当地一种野生的草,又称紫花地丁,山以紫红色的紫花地丁“”命名,“堇”加“邑”而成为鄞。最早记录越国情况的《越绝书》里也有“若耶之溪,涸而出铜;赤堇之山,破而出锡”,铜和锡的合金,就是当时越国掌握的最新的金属材料青铜。青铜在当时被称为“金”,其贵重犹如今天的黄金,因为它可以制造当时杀伤力最大的青铜武器。如此说来,鄞地就成了越国重要的青铜原料产地。这一资源的重要性,相当于现在的核材料,可见赤山一定是越国重要的军事工业原料基地,何况《越绝书》和另一本记录越国的《吴越春秋》都写到过越国大夫范蠡到赤堇山视察工作。一个政府首脑到重要的军事工业基地进行视察,这是很合情理的事。问题恰恰在于,后人又考证了那座赤山并不是现在在白杜不远处的赤菫山,而是宁波平原西部四明山东麓的梅园锡山,于是解释再次失败。再一种解释则从文字本身入手,认为“堇”本身就是黄土两字上下叠合而成的省笔字,白杜地区的山上,土色呈黄色,这样就说通了。道理仿佛说通,其实并不然。
“”的说法更为生动,据说东部的育王山就叫山,翻过那座山,就看到了它的后面那片茫茫东海。有人解释说,当时海上的“东鳀人”经常到这里来贸易,于是集人成邑,也就是成为一座雏型的贸易城市。
“句章”的说法更加振振有词。说是越王句践卧薪尝胆,经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后终于称霸中原,周天子就赐他为伯爵,为了“章(彰)伯功”,就将他的封地称为“句章,以此表彰句践伯爵的业绩。(www.xing528.com)
所有的解释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从文字的本身意义来引申诠释,认为这样就说到了点子上。问题恰恰在于,越人并没有创造文字,也没有像楚人那样接受了北方华夏民族的文字,他们根本就没有用文字记载过自己的历史、记录过自己故土的地名。所有的对鄞、、句章的解释,肯定是后来南下的秦汉人赋予的。现代的史学家最终证明,这三个地名都是越音,秦汉人用华夏文字记录了这种读音,形成了三个可以书写的地名。
古语音学家特别指出,带“句”这个音,读作“够”,是越国的地名和人名中常用的词音,比如“句余”、“句吴”、“句践”、“句章”,句可能仅仅是一个发音词,正如吴方言中的“阿”,阿叔、阿伯、阿狗、阿猫,有鲜明的方言特征,但无具体的意义。而句章边上的“句余山”,这个“余”倒是有意义的,那是越音中的“盐”,这正好与当时这地方处于海滩盐碱地的历史相吻合。
但是这三个聚落的真正意义却在于,它们都是宁波平原边缘最早的人口集聚之处。邑,可以解作城市,或者说它们开始形成为宁波建城前的雏型城市。他们确实是一个“邑”,一个由人口聚合而形成的熙攘之处。
秦兵在大将王翦的带领下占领了这三个越人人口密集的聚落,把越人赶走后充实南下的北方人,然后以原来的地名建立了三个县:
鄞县、县和句章县。
余下的最后问题,则是那三个地方当初是否建造过“城”?我们试图用地名来佐证,地名是一种历史的“活化石”,它们常常保留着某种历史的信息。最早的鄞县所在地白杜,那地方的一座山至今还叫“鄞城山”,也就是“鄞县城所在的山”;句章当时所在的位置正好在姚江的南岸,那里有一个古渡口,一直叫作“城山渡”,看来“渡”以“城山”命名,只不过这座“城山”已经弄不清究竟指哪一座了,但是句章建城则可以在古籍里找到一种说法《十三州志》说,周元王四年,也就是公元前472年,句践“并吴,因大城句余”,也就是在句余山大造城堡,到底怎么造,只是一笔带过,没有细述。而白杜的鄞城山,明代的嘉靖年间还能从地下挖到许多古砖瓦、破碎的陶瓷片,堆积层厚处竟达三四尺,古城的规模约有二三里见方。只是古县的县城,后来一直没有人说起,也没有说建造过,也没有说没建造过。
当我们今天有考古的实物证实了4000年前的莫角山已经有了城邦古国,那么在2400年前的鄞、郧、句章如果建造过城堡,那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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