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涯勝覽》序
余昔觀《島夷志》,載天時、氣候之别,地里[通理,下同]、人物之異,慨然嘆曰:普天之下何若是之不同焉?永樂癸巳,太宗文皇帝敕命正使太監鄭和等統領寶船,往西洋諸番開讀賞賜,余以通譯番書,叨備使末。隨其所至,鯨波浩渺,莫知其幾千萬里。歷涉諸邦,其天時、氣候、地里、人物,然後知夫信如《島夷志》之所著而尤有大可奇怪者。於是采摭各國人物之醜美,壤俗之異殊,與夫土産之别,疆域之制,編次成帙,名曰《瀛涯勝覽》。俾屬目者於一顧之頃,諸番事實悉得其要,而尤見夫聖朝治化所及,實非前代之可比也。自愧愚昧一介微氓,幸[原作辛]陪使節,與斯勝覽,誠千載之下一奇遇焉。顧早失經訓,才學荒疏,措意遣詞不能文飾,但直書其事而已。君子觀之,毋以鄙陋而見哂焉。
永樂丙申黄鐘月會稽[原作乩]山樵馬歡述
昔蕭[原作肖]何入關,惟取圖籍;玄齡克城,獨採人物。史氏筆之,良有以也。洪惟我朝太宗文皇帝、宣宗章皇帝,咸命太監鄭和率領豪俊,跨越海外,與諸番貨易,其人物之豐偉,舟楫之雄壯,才藝之巧妙,蓋古所未有然也。二帝之心豈直欲誇多鬥靡於遠方哉?蓋欲聲名施及蠻貊,使普天下之含靈蠢動悉沾德化,莫不知有其君而尊親焉。然奉命而往者,吾不知幾千萬人,而盡厥事、稱厥旨者,捨吾山陰宗道馬公其誰乎?公以才幹優裕,首膺斯選,三入海洋,遍歷番國,金帛寶貨略不私己,而獨編次《瀛涯勝覽》一帙以歸。其載島夷地之遠近,國之沿革,疆界之所接,城郭之所置,與夫衣服之異,食用之殊,刑禁制度,風俗出産,莫不悉備。公之用心,蓋欲使後之人於千載之下,知我國家道同天地,化及蠻夷有若是之盛也。他日史氏大書表公之心,將與蕭、房同垂名於不朽,詎不偉歟?
正統甲子菊月前一日錢唐馬敬書
皇華使者承天敕,宣布綸音往夷域。鯨舟吼浪泛滄溟,經涉洪濤渺無極。洪濤浩浩擁瓊波,群山隱隱浮青螺。占城港口暫停泊,揚帆迅速來闍婆[原作波]。闍[婆]遠隔中華地,天氣炎蒸人物異。科頭裸跣語侏,不習衣冠疏禮義。天書到處多歡情,蠻魁酋長争相迎。南金異寶遠馳貢,懷恩慕義攄忠誠。闍婆又往西洋去,三佛[原作伏]齊過臨五嶼。蘇門答[原作塔,下同]剌峙中流,海舶番商經此聚。自此分往錫蘭,柯枝古里連諸番。弱水南濱溜山谷,去踪茫茫更險難。欲投西域遥凝目,但見波光接天緑。舟人矯首混東西,惟指星辰定南北。忽魯謨斯近海傍,米息[原作恩]大宛[原作苑]通行商。曾聞博望傳青史,何如當代多光輝。書生從戎忘卑賤,使節叨陪遊覽遍。高山巨浸罕曾經,異寶奇珍果希見。俯仰乾坤無有垠,際天極地皆王臣。聖朝一統[原作銃]混華夏,曠古於今孰可倫。使節勤勞恐遲暮,時值南風轉歸路。舟回巨海若游龍,回首遐[原作假]荒隔煙霧。歸到京華覲紫宸,龍墀獻納皆奇珍。重瞳一顧天顔悦,爵禄重頒雨露新。
諸番國名
占城國 爪哇國 暹羅國 舊港國 滿剌[原作喇]加國 啞魯國小邦 蘇門答剌國 那孤兒國小邦 黎代小邦 南浡里國 溜山國 柯枝國 榜葛剌國 錫蘭國 古里國 小葛蘭國 祖法兒國 忽魯謨斯[原作忽爾没斯]國 阿丹國 靺鞨國
《瀛涯勝覽》卷第
占城國
其國即釋典所言王舍城也,在廣東海南大海之南。西接交趾界,南連真臘國,東、北俱臨大海。自福建福州府長樂縣五虎門開船,投東南,好風行十晝夜到本國海中南口,名新洲港。港岸有一塔爲記,諸處船來到此灣泊登岸。西有一寨,番名設比奈,二頭目爲主,番人五六十家,内居以守港口。去西南百里到王居之城,番名曰佔。其城以石壘關,四門令人守把。
國[王]係鎖里人,崇信釋教,頭戴三山玲瓏撒花金冠,如中國付淨者之樣,身穿五色錦細花番布長衣,下圍色絲手巾,跣足。出入騎象或乘小車,以二黄牛前拽而行。其頭目所戴之冠,用茭蔁葉爲之,亦如其王戴者之樣,但以金彩妝飾,内分官品高低。所穿顔色衣衫,長不過膝,[下圍]各色番布手巾。
王居屋宇高大,上蓋細小瓦,四圍墻垣用磚灰妝砌,甚潔淨,其門以豎木雕刻獸畜之形爲飾。居民房屋用茅草蓋覆,簷高不過三尺,躬身低頭出入,高者有罪。服色禁白,其白衣惟王穿用,民下玄黄、紫色許並穿,白者罪死。國人男子蓬頭,婦人撮髻腦後,身體俱黑,上穿秃袖短衫,下圍色布手巾,赤腳而行。
其地氣候常熱,無霜雪,如四五月之時,草木常榮。山産伽藍香、觀音竹、烏木、降真香。其烏木甚黑潤,絶勝他國出者。伽藍香惟此一國有一大山出産,天下再無出處,其價甚貴,以銀對换。觀音竹如細藤條樣,長一丈七八尺,如鐵之黑,一寸有二三節,他所不出。犀角、象牙甚廣。其犀牛之形,大者有七百斤,滿身無毛,黑色,俱是鱗甲,紋[原作絞]癩厚皮,蹄有三跲[原作哈]。頭有一角生於鼻梁之中,長者有一尺四五寸。不食草料,惟食剌樹剌葉並指大乾木,拋糞如染坊黄櫨楂樣。其馬低小如驢,水牛[原作牛水]、黄牛、豬、羊俱有,鵝、鴨稀少。鷄矮小,至大者不過二斤,腳高寸半、二寸。其雄鷄紅冠白耳,亞腰跣尾,人拿手中亦啼,甚可愛也。
果有梅、橘、西瓜、甘蔗、椰子、波羅蜜[原作密,下同]、芭蕉子之類。其波羅蜜如冬瓜之樣,皮像似荔枝,内有鷄彈大塊黄肉,味如蜜甜,中有子如鵝腰子樣,炒吃味如栗子。蔬菜有冬瓜[原作瓜冬]、黄瓜、葫[原作胡]蘆、芥菜、蔥、薑而已,其餘果菜並無。人多以漁爲業,少耕種,所以稻穀不廣。土種米粒細長,多紅者。麥大小皆無。檳榔荖葉,人不絶口而食。
男女婚姻,但男子先去女家成親畢,過十日或半月,其男家父母及諸親友以鼓樂迎娶夫婦回家,則飲酒作樂。其酒以飯拌藥封甕中,圍坐欲飲,以長節小竹竿長三四尺者插入甕中,團坐,照人入水多少,輪次咂飲,吸乾再入水而飲,直至無酒味則止。書寫無紙筆,用羊皮槌薄或樹皮熏黑,摺成經摺,以白粉寫字爲[原作無]記。
國刑,得罪輕者以藤條鞭脊,重者截鼻,爲盗者斷手,犯奸者烙面成疤痕。罪重者以硬木削尖立於船樣木上,放水中,令罪人坐於木[原作大]尖上,木自口而出,就流水上以示其衆。
日月[原作用]之定,無閏月,但以十二個月[原作月個]爲一年。晝夜分十更,用鼓打記。四時以花開爲春,葉落爲秋。其王於年節日,用生人膽汁調水沐浴,其各處頭目採取進納,以爲貢獻之禮。其國王爲王三十年,則退位出家,令弟兄子侄權管國事,往於深山持齋受戒,吃素,獨居一年,對天誓曰:“我先爲王,在位無道,願狼虎食我或病死之。”若一年滿足不死,再登其位,國人呼爲“昔黎馬哈剌扎”,至尊至聖之稱也。
屍頭蠻者,本是人家婦女也,但無眼瞳,人爲異。夜寢則飛頭去,食人家小兒糞,小兒[原作尖]被妖氣侵腹必死。飛頭回合其體則如舊,若前知而俟頭飛去,移體别處,回不能合則死。人家有此,若不報官除殺者,罪及一家。
再有一通海大潭,名鰐魚潭。如有争告難明之事不能決者,則令其争訟二人騎水牛赴過此潭,理曲者鰐魚出而食之,理直者雖過數次,魚出而不食,最爲異也。其海邊山内有野水牛,甚狠[原作狼]。原是人家耕牛逃走深山,自生自長,年久成群,但見生人穿青者,必趕來抵觸而死,甚可畏也。國人甚愛其頭,或有以手摸[原作模]其頭者,必有陰殺之恨。
其買賣交易使用七成[原作乘,下同]淡金或銀。中國青磁盤碗等器,紵絲、綾[原作凌]絹、燒珠等物,甚愛,則將淡金换買。常將犀角、象牙、伽藍香等物進貢中國。
爪哇國
爪哇國者,古名闍婆國是也。其國有四處,皆無城郭。其别國船來,先至一處名杜板,次至一處名新村,又至一處名蘇魯馬益,再至一處名滿者伯夷,國王都之[原作以]。其王之所居,以磚爲墻,高三丈餘,周圍二百餘步,内設重門,甚潔整。其房如樓起造,高三四丈,即布以板,上鋪細藤[原作油漆]簟或花草席,人於其上盤膝而坐,屋上以硬板爲瓦,破縫而蓋。國人所居之屋以茅草蓋覆,俱以磚砌三四尺高土庫,家私什物藏於内,居止坐卧於其上。
國王之扮,蓬頭或戴金葉花冠,身無衣袍,下圍絲嵌手巾一二條,再以錦綺或紵絲纏之於上,名壓腰。以長一尺二三寸兩刃短刀名不剌頭,連鞘插腰間。赤腳,出入騎象或坐牛車。國人之扮,男子蓬頭,女子椎[原作堆]髻,上身[原作下]穿衣,下圍手巾。男子插不剌頭刀一把,三歲孩兒、百歲老人,貧富貴賤俱有此刀,皆是兔毫雪[原作雷]花上等鐵爲之,其柄用金或犀角、象牙雕刻人形鬼面之狀,做得甚是細巧。國之男婦皆惜其頭,若以手摸其頭,或買賣之際錢物不明,或醉後狂蕩,或言語争競,便拔此刀刺[原作剌,下同]之,強者爲之。若戮死他人,逃避三日而出,則不償命;若當時拿住,即隨戮死。國無鞭[原作鞍]撲[原作樸]之刑,事無大小,即用細藤背[原作皆]縛兩手,擁行數步,則將不剌頭刀於罪人腰眼或軟肋一二刺,即死。其國之民風,無日不殺人,甚可畏也。
其中國歷代銅錢通行使用。杜板者,番名賭班,地名也。此處若千餘家,以二頭目爲主,其間多有中國廣東及漳、泉州人流竄此地。所出鷄、羊、魚、菜甚賤。
海灘[原作南]有一小池,潮長則没,潮落則出,水甘淡可飲,名聖水。傳言大元朝命將史[原作使]弼、高興征伐闍婆,經月不得登岸,船中乏水,軍士失措欲自盡。其史、高二人拜天祝曰:“奉命伐蠻,天若與之則泉生,不與則泉無。”禱畢,奮力插鎗海灘,泉水隨鎗插處湧起,其味甚甘淡,衆飲而得全。此天賜之助也,至今存焉。
於杜板東行半日許,至新村,番名革兒昔,原係沙灘之地,因是中國之人來此創居,遂名新村。主廣東人也,約有千餘家,其各處番船多到此地買賣,其金子並諸般寶石有賣者,民甚殷富。
於新村投南行二時許,到蘇魯馬益港口,港内流出之水淡,水沙淺,大船難進,止用小船行二十餘里到蘇魯馬益,番名蘇兒把牙,亦有村主,掌管番人千餘家,其中亦有中國人。
其港口亦有大洲,林木參天,有長尾猢猻[原作孫]萬數聚於上。内有一黑色老雄獼猴爲主,卻有一老番婦隨側。其國人之婦無子嗣者,若備酒飲、果餅之類往禱於老獼猴,喜則先食其物,令衆猴争食奪盡其際,隨有雌雄二猴來前交感爲驗。此婦回家即便有孕,否則無孕也,甚是怪異。
於蘇兒把牙小船行七八十里到一埠頭,名漳沽,登岸投西南行一日半到滿者伯夷,則王居之所,有番人二三百家,頭目七八人以輔其王。
天氣常熱如夏。田稻一年二熟,米粒細白。芝麻、緑豆皆有,惟無大小二麥。土産蘇木、金剛子、白檀香、肉豆蔻、蓽撥、班貓、鑌鐵、龜筒、玳瑁、番白膠香。奇禽異獸,奇禽有鸚鵡,如母鷄大;紅緑鸚哥、五色鸚哥、鷯哥,皆能效人言語;珍珠鷄、倒掛[原作桂]鳥、孔雀、珍珠雀、緑班紅、五色斑鳩之類。異獸有白鹿、白猴。其豬、羊、牛、馬、鷄、鴨皆有,惟無驢並鵝。果有芭蕉子、椰子、甘蔗、蓮蓬、西瓜。莽吉柿肉四塊,味酸甜,甚好吃。郎[原作即]扱[原作扳]如枇杷樣,略大,内有白肉三塊,味亦酸甜。甘蔗皮白粗大,每根可長二三丈。其餘茄、瓜、蔬菜皆有,惟無桃、李、韭菜。
國人坐卧無牀凳,吃食無匙筯。其男婦以檳榔用荖葉裹蜊殼灰,不絶其口而食。欲吃飯時,先將水漱去口中檳榔,洗手幹淨,團坐用盤滿盛其飯,澆以酥油湯汁,以手撮入口中而食。若渴則飲水。遇賓客往來無茶,止有檳榔請待爲先。
國有三等人:一等回回人,皆是西番各國爲商流落此地,衣食等事皆清致;一等是唐人,皆廣東及漳、泉等處之人竄居此地,行用亦各美潔,多有歸從回回教門受戒把齋;有一等土人,形貌甚醜黑,猱頭赤腳,崇信鬼教,佛典言鬼國其中,即此地。
人吃飲食甚是穢惡,如蛇、蟻及諸蟲之類,略以火燎微熟便吃。家畜其犬與人同器而食,夜則共寢,恬無忌憚。舊傳鬼魔王青面赤體,紅髮獠[原作撩]牙,正於此地與一家象合,而生子百餘,長啖血食,人多被啖。忽一日雷震石裂,中坐一人,衆稱爲異。雄爲主,即領精兵驅滅象等衆而不爲害,後復生齒而安焉,所以至今人好凶強。
年例有一竹鎗會,但以十月爲春首,其國王令妻坐一塔車前,自坐其一於後,其車高丈餘,四面有窗,下有轉軸,用馬前拽而行。至會所,兩邊擺下對手,各執竹鎗一根,其竹實心無鐵刃,但削尖而已,甚堅利。對手男子各攜其妻孥[原作拏]在彼,妻執三尺短木棍立於其中,聽鼓聲緊慢爲號,二男子執鎗進步,抵鎗交鋒三合,二人之妻各以手中[原作巾]木棍隔之,曰:“那剌那剌”,則退散。設彼戮死,其王令勝者與死者家人金錢一個,死者之妻即隨勝者男子而去,如此比勝爲戲。
凡婚姻之禮,其男子先至女子家成親,三日後迎其婦而歸。男家則打銅鼓銅鑼,吹椰殼筒及打竹筒鼓,並放火銃,前後短刀圓牌[圍]繞。其婦披髮裸身跣足,圍繫絲嵌手巾,頂佩金珠聯紉之飾,腕帶金銀寶妝之鐲。親鄰朋友以檳榔、荖葉、綫紉草花之類,妝成彩船而伴送之,以爲賀喜之禮。至其家則鳴鑼擊鼓,飲酒作樂,數日而散。
喪葬之禮,凡有父母將死,爲子女者先問其父母死後或欲犬食,或欲化火,或欲投海,隨其所願而囑之,死後即依遺言而斷送之。若欲犬食者,則畀其屍至海邊或野地,則有犬十數隻來將屍肉食盡。無剩爲好,如食之不盡,其子女悲號哭泣,將餘棄水中而歸。又有富豪頭目尊貴之人將死,則有手下親厚婢妾先與主翁誓曰:“死則同往。”許之。至死後出殯之日,則先以木搭高駕跳板,下垛柴,縱火焚夫之棺,俟焰盛之際,其原許同往婢妾二三人,則滿頭插帶草花,身披五色花手巾,登跳嚎哭良久,攛入火内,同主之棺焚化,以爲殉葬之禮。
番人殷富者甚多,買賣交易俱用中國歷代銅錢。書記亦有字號,大小如鎖俚字[原作子]相似。無紙筆,用尖刀刻於茭蔁葉上。亦有文法,國語甚軟。每斤秤之法,每斤二十兩,每兩十六錢。
每月至十五、十六月[原作日]圓之夜,番婦二十餘人聚集成隊,一婦爲首,以臂膊遞相連挽不斷,於月下徐步而行。爲首者口唱番歌一句,衆皆齊聲應和。到親友富貴之家門首者,[贈]以鈔帛等物,名爲步月行。
而又有一等人,以紙畫爲人物、鳥獸、鷹蟲形狀如手卷樣,以三尺高二木爲畫幹,止齊一頭。其人蟠膝坐於地,以圖畫[立]地上,展出一段,前朝蕃語高聲解説此段來歷緣故,衆人環[原作還]坐而聽之,或嘆或哭,便如説平話一般。
國人最喜中國青花磁器,並麝香、花絹、紵絲、燒珠之類,則用銅錢買賣。其國王常差頭目船隻將方物貢於中國。
舊港國
舊港國者,即古名三佛齊國是也。番名浡林邦,屬爪哇所轄。東接爪哇國界,西抵滿剌加國界,南連大[原作丈]山,北臨巨海,諸處船來先至淡港,入彭家門裏岸泊船。[岸]多磚塔,用小船入其港則至其國。國人多是中國廣東、漳、泉州人來居此地,人甚富饒。此地甚肥,諺云“一季種穀,三季收稻”,正此地也。地方不廣,人多操習水戰。其處水多地少,頭目之家皆在岸傍造屋居住。其民庶皆在木筏上蓋屋居之,樁纜栓繫在岸,水長則筏浮,不能淹没。或欲别處居之,則起樁連屋移去,不勞搬移。其港中朝夜二次暗長潮水。人之衣飲、語言、婚姻皆與爪哇國同。
洪武年間,廣人陳祖義等全家逃於此地,充爲頭目,甚是豪横。凡有經過客船,輒便劫奪財物。至永樂五年,我朝太監鄭和等統[原作銃]領西洋大寶船至此,有施進卿者,亦廣東人也,報陳祖義不仁等情,被太監鄭和生擒祖義,回朝誅滅了。當朝賜施進卿冠帶,歸舊港爲大頭目,以主其地。後進卿殁,位不傳子而傳伊女施二姐爲王,一切賞罰黜陟皆從其制。
土産金銀香、黄速香、沉香、降真香、鶴頂鳥[原作香]、黄蠟之類。金銀香别國皆不出,其香如銀匠鈒花黑膠相似,中有白蠟一般白塊在内,好者白多黑少,燒時其味甚烈,衝觸人鼻。西番並[原作拜]鎖俚人甚愛此香。
鶴頂其鳥如鴨,略大,黑尾長頸尖嘴,其腦蓋骨厚寸餘,外[原作分]紅,裏如嫩蠟之嬌黄,甚可愛,堪作腰帶、刀靶擠機之類。又出一等大鷄,大如仙鶴,更長,頸中有紅軟冠二片,似紅褐子之狀。嘴尖,渾身毛如羊毛稀長,青色,腳有長鐵黑爪甚利,亦能爪破人腸,腸出即死。好吃麩炭,遂名火鷄。用棍捶捽,打不能死。又出一等走獸,名曰神鹿,大如巨豬,高三尺許,前半截甚黑[原作後],後[原作黑]半截白花毛純短可愛,嘴如豬嘴不平,四蹄如腳有跲,止食草木,不食葷腥。其牛、羊、豬、犬、鷄、鴨,並蔬菜、果瓜之類與爪哇一般。彼人多好博戲,如搕龜、弈棋、鬥鷄,賭鈔物。市上亦使中國銅錢並布帛之類,亦將方物貢於[中]國。
暹羅國
自占城向西南,船行七晝夜,順風至龍門屋海口入[原作八]港,纔到其國。地周千里,外山崎嶇,内地潮濕,土瘠,少堪耕種。氣候不正,或寒或熱。其王居之屋,頗高麗整潔。民庶房屋如樓起造,上不鋪板,卻用檳榔木劈如竹板樣密擺,用藤扎縛甚堅固,上鋪席草竹簟,坐卧食處皆在其上。
王者之扮,用白布纏頭,上不穿衣,下圍絲嵌手巾,加以錦[原作綿]綺壓腰。出入騎象或乘轎,一人挾金柄傘蓋,其傘茭蔁葉砌做,甚好。王係鎖俚人氏,崇信釋教。國人爲僧尼者極多,其僧尼服色與中國頗同,亦住庵觀,受戒持齋[原作齊]。民風皆是婦人主事,其國王及下民若有謀議刑法輕重、買賣一應巨細之事,皆從決於妻,其婦智量果勝於男子。若有妻與我中國男子情好和美,則置酒飯以待,同飲坐寢,其夫恬不爲怪,則曰:“我妻則美,中國人喜愛。”
男子撮髻,用白布纏頭,身穿長衫。婦人亦椎[原作堆]髻,身穿長衫。凡男子年二十餘歲,則將莖物周圍之皮,用如韭菜葉樣細刀挑開,嵌入錫珠十數顆皮内,用藥封銲,待瘡口復好纔出行走,如葡萄一般。自有一等人開鋪專與人嵌銲,以爲藝業。如國王或大頭目、富翁,則以金爲虚珠,内安砂子一粒嵌之,行動颯颯有聲爲美。不嵌者爲下等人也,最爲可嘆之事。
男子婚姻,先請僧迎男子至女家,就是僧討取童女[原作子]喜紅,點於男子之額,名曰“利市”,然後成親。過三日後,又請僧及諸親友辦檳榔絲船等物,迎女歸男家,則置酒張樂待諸親朋[原作用]。死喪之禮,凡富貴之人死了時,用水銀灌於腹[原作復]内而葬之。間下之人凡死,抬[原作將]屍郊外海邊,放沙[上],隨即[原作際]有各色之鳥如大鵝者,三五十數飛集空中,下將屍肉食盡飛去,餘骨家人號泣棄海中而歸,謂之鳥葬。家亦請僧設齋誦經禮佛而已。
國之西北,去之二百餘里,有一市集,名曰上水,可通雲[南]後門。此處有番人五百餘家,諸色番貨皆有賣者。紅馬斯肯的石,此處多有賣者。此石於[原作最]紅鴉鳥石肩下,明淨如石榴子一般。中國寶船到暹羅,亦用小船到彼買賣。
其國土産黄速香、沉香、降真香、花梨木[原作布]、白豆蔻、大風子、血蠍、藤黄、蘇木、花錫[原作犀]、象牙、翠毛等物。其蘇木如薪之廣,顔色絶[原作紅]勝他處所出者。異獸有白象、白鼠、獅子貓兒。其蔬菜之類,但似占城一般。有米酒、椰子酒、燒酒,甚賤。牛、羊、鷄、鴨等畜[皆有]。
國語頗似廣東鄉談音韻。民俗囂淫,好習水戰,其主常差部領討伐鄰邦。海當錢用使,不拘金銀物貨,一應大小買賣皆有此物論價交易,中國歷代銅錢常使。王差頭目將蘇木、降真[香]等物進貢中國。
滿剌加國
自占城向正南,好風船行八日到龍牙門,入門投西行,二日可到。此處舊不稱國,因海有五嶼之名耳。無國王,止有頭目掌管。此地屬[原作所]暹羅所轄,歲輸金四十兩,否則差人征伐。永樂七年,上命正使太監鄭和詔敕[賜]頭目雙台銀印、冠帶袍服,建碑封域,遂名滿剌加國。是後暹羅莫敢相擾。其頭目蒙恩爲王,攜子挈妻赴朝廷拜謝,進貢方物,朝廷又賜以海船回國守土。
其處東南是大海,西北是老岸連山,沙滷之地。氣候朝熱暮寒。田瘠穀薄,人少耕種。有一大溪河水,下流從王居前過,轉入於海。王於溪上建立木橋,上造橋亭二十餘間,諸物買賣皆在其上。國王、國人皆從回回教門,持[原作把]齋受戒。
其王之扮,細白番布纏頭,身穿細花番布如袍長衣,腳穿皮鞋,出入乘轎。國人男子[原作女]方帕包頭。女人撮髻腦後,身體微黑,下圍白布各色手巾,上穿色布短衫。風俗淳樸。房屋如樓閣所置,則不鋪板,但高四尺許,以椰子樹木劈成條片稀布,上用藤縛定如平棚樣,自有層次。連牀就榻,蟠膝而坐,飲卧灶廁俱在上也。人多以漁[原作魚,下同]爲業,用獨木刳舟泛海取魚。
土産黄速香、烏木、打麻兒香、花錫之類。打麻兒香本是一等樹脂,流入土内,掘出如中國松香、瀝青之狀,火點即着,番人皆以此木照點當燈。番船造完皆熔此物塗抹於外,水莫能入,甚好,彼人多去採取轉賣他國。内有明淨者,如金珀一般,名損都盧斯,番人亦有做成帽珠而賣,名水珀即此物也。花錫有二處山塢錫場,王令頭目主之,差人煎淘,鑄成斗樣小塊輸官,通市交易皆以此錫行使。國語、婚喪之禮,頗與爪哇相同。山野有等樹,名沙孤[原作孤村],鄉民將此樹皮如中國葛根搗浸,澄濾其粉作丸,如豆大,曬乾而賣,名沙孤米,做飯[原作飯做]而吃。
海之洲渚岸邊生一等水草,名茭蔁葉,如刀茅樣,似苦筍殼厚,性柔軟,孤子如荔枝樣,鷄彈大,取其子釀酒,飲之亦能醉人。鄉人取其葉織成細簟,止闊二尺,長丈餘,爲席而賣。果有甘蔗、芭蕉子、波羅蜜、野荔枝。有蔥、蒜、薑、冬瓜、西瓜,牛、羊、鷄、鴨{故}雖有不廣。其水牛一頭,賣銀一斤。驢、馬皆無。其海邊水内常有鼉龍傷人,其龍高四五尺,四足,滿身鱗甲,背刺[原作剌]排生,龍頭獠牙,遇人則齒。山出黑虎,比中國黄虎略小,其毛黑色,亦有花紋[原作絞]。其黄虎亦有。内有虎化爲人,入市混人而行,自有識者擒而殺之。如占城屍頭蠻,此處亦有。
中國寶船到彼,則立排栅,城垣設四門更鼓樓,夜則提鈴周巡。内又立重栅小城,蓋造庫藏倉廒,一應錢糧頓放在内。如各國寶船回至此處取齊,打整番貨,裝載停當,等候南風順便,於五月中旬開船回還。其國王亦採辦方物,挈妻子、帶領頭目駕船跟隨回洋寶[船],赴闕進貢中國。
啞魯國小邦
自滿剌加國開船,好風行四晝夜可到,有淡水港一條,入港到國。其國南是大山,北是大海,西是蘇門答剌國界,東有平地,堪種稻穀。米粒細小,糧食頗有。民以耕種爲業,風俗淳樸。國語、婚喪等事皆與爪哇相同。貨用稀少[原作小]。綿布名考泥{泥},並米、穀{米}、牛、羊、鷄、鴨甚廣,乳酪多有賣者。其國王、國人皆是回回人。
山林中出一等飛虎,如貓之大,遍身毛灰色,有肉翅如蝙蝠翅一般,但前足肉翅生連後足,能飛不遠。人有獲者,不服家食即死。
土産黄速香、金銀香之類,乃小邦也。
蘇門答剌國並那孤兒[原作那哈]
黎代皆小邦
蘇門答剌,即[原作師]古須文[原作又]達那國是也。其處乃西洋之總路頭。寶船自滿剌[加]國向西南,好風行五晝夜,先到濱海一村地名答魯蠻繫船,往東南十餘里可到。其國無城郭,有一大溪淡水流出於海,一日二次潮水長落。其海口浪大,常有船打没。其國南去有百里之遠是大深山,北是大[原作大是]海,東亦是大山,至啞[原作阿]魯國界。正西邊海山連小國二處。先至那孤兒王界,後至黎代王界。
其蘇門答剌國王先被那孤兒花面王侵掠,戰鬥,身中藥箭而死。有一子幼小,不能爲父報仇。其王之妻與衆誓曰:“若有能報夫死之仇,得全其地,吾願爲妻,其主國事。”言訖,本處有一漁翁奮志言:“我敢報之。”遂領兵衆,當先殺敗花面王,復雪其仇。花面王被殺傷,衆退伏不敢侵擾。王妻不負前盟,即與漁翁娉合,稱爲老王,家室[原作寶]、地賦之政悉聽老王裁制。永樂七年,老王效職進貢方物而沐天恩。永樂十年,復至本國。其先王之子長成,陰與部頭目議,合謀殺義父即漁翁也,奪其位,掌其國。漁翁有嫡子名蘇幹剌,領衆挈家逃去鄰山,自立一寨,{不}常率衆侵,復父仇。永樂十三年間,正使太監鄭和等統領大寶船到彼,發兵擒獲蘇幹剌,赴京明正其罪,所以王子悉感聖恩,常貢方物於朝廷。
其國四時氣候不齊,朝熱如夏,暮寒如秋,五七月間亦有瘴氣。山産硫[原作流]黄,出於巖穴之中,其山草木[原作本]不生,土石皆焦黄色。田土不廣,惟種早稻,一年二熟,大小麥俱無。其胡椒倚山居民置園種之,藤蔓而生,若中國廣東甜菜樣,開花黄白,結椒成穗,生青熟紅,候其半老之時,摘采[原作米]曬乾貨賣。椒粒虚大者,乃此處椒也。每秤百斤賣彼處金錢八十個,值銀一兩。
果有芭蕉子、甘蔗、莽吉柿、波羅蜜之類。有一等臭果,番名賭爾焉,如中國水鷄頭樣,長八九寸,皮生尖刺,熟則五六瓣裂開,若臭牛肉之臭,内有栗子大酥白肉十四五塊,甚甜美好吃,中有子可炒吃,其味如栗。柑橘甚廣,如波斯橘樣,不酸,可以久留不爛。又有一等酸子,番名俺拔,如大消梨樣,頗長,皮緑,其氣香洌。欲食簽去外皮,切肉而食,其味酸甜之甚,核有鷄彈大。其桃、李等果俱無。蔬菜有蔥、蒜、韭、芥、冬瓜至廣,{東}長久不壞。西瓜緑皮紅子,有三四尺者。黄牛廣蓄,乳酪多有賣者。羊皆黑毛,無一白者。鷄無腺者,番人不曉腺法。惟有竹鷄,大者重六七斤,略煮便軟,其味甚美,絶勝他處之鷄。鴨腳匾,大者五六斤者。亦有桑樹,人家養蠶,會練絲,不曉做綿。
其國風俗淳厚。言語、婚喪並男婦穿扮衣服等事,皆與滿剌加國相同。其居民房屋如樓起造,七八尺高,不布閣栅,亦不鋪板,止用椰子木、檳[原作桄]榔{子}木劈成條片,以藤縛定,再鋪藤簟於其上而居。此處多有番船往來,諸般番貨多有賣者。
其國使用金銀錫錢,番[名]低那兒,有七成淡金鑄造,每個圓徑五分,面底[原作低]有文,重五分五釐。錫錢番名加失,零碎買賣則以錫錢使用。
那孤兒王,又名花面王。[地]在蘇門答剌國西,地里相連,止是一大山村。但是所管人民皆於面上刺三尖青花爲號,所以稱爲花面王。地方不廣,人民止有一千餘家,田少民多,以陸種爲生,米糧稀少,乃一小邦也。
黎代{赤}小邦也
黎代又在那孤兒王地界之西。其處南是大山,北臨巨海,西連[南]浡里國爲界,國民一二千家,自推一人爲王,以主其事,屬蘇門答剌國所管。土無所産,語言動用俱與蘇門相同。山有野犀牛至多,王亦差人捕獲,隨蘇門進貢。
南浡里國(www.xing528.com)
自蘇門答剌[原作賴]往西,好風行晝夜可到。其國邊海,人民止有千餘家,皆是回回人。王居房屋用大木,高三四丈,如樓起造。樓下並不裝飾,縱放牛羊牲[原作性]畜於其上。止將樓上四圍以板摺落,甚潔,坐卧食處皆在其上。民居之屋與蘇門同。黄牛、水牛、山羊、鷄、鴨皆有,蒜、菜皆少,魚蝦至賤,米穀當錢使用。
山産降真香,名連花降,此處最好。亦有犀牛。國之西北海内有一大平頂峻山,半日可到,名帽山。山之西大海,正是西洋也,番名没嚟洋,西來過洋船隻俱投此山爲準。其山邊二丈上下海水内生海樹,被人撈取爲寶物貨賣,即黑珊瑚也。其樹大者高二三尺,根頭有大拇指大,如墨之黑,似玉石之温潤,稍有椏枝,婆娑[原作婆]可愛,根頭大處可碾爲數珠。
其帽山腳下亦有居人二三十家,各皆自稱王。若問伊姓名,則曰“阿孤喇楂,我便是王”之答。或問其次,曰“阿孤喇楂[原作杳],我亦是王”,甚可笑也。其處屬南浡里國所轄。其南浡里王將降香等物進於中國。
錫蘭{拜} 裸形國
自南浡[里]山開洋,好風行三日見翠蘭山在海中。其山三四座,惟一山最大,番名按篤巒山。彼處之人巢居穴處,男女赤體,皆無寸衣,如獸畜之形。土不出禾,惟食山芋、波羅蜜果、芭蕉子之類,或入海捕魚蝦等物而食。人傳云:若有寸布在身,即生爛瘡。昔釋迦佛過海於此登岸,脱衣入水澡浴,被人偷藏其衣,被釋迦咒誓,以此至今人莫能穿衣服。俗言出卯嶼,即此地也。
過此山投正西,船行七八日見鶯哥嘴山。再三二日至佛堂山,才到錫蘭國馬頭,名[别]羅里泊船登岸。海邊山腳光石上有一足跡,長二尺許,云釋迦自翠蘭山來從此上岸,腳踏其跡存焉。中有淺水不乾,人皆以手蘸其水拭面目,曰“佛水清淨”。左有佛寺,内有釋迦佛混身側卧,尚存不朽。其寢坐用各色寶石裝嵌,沉香木爲之,甚華麗,及有佛牙並活舍利子等物在堂。其釋迦涅槃[原作盤]正此處也。
去此四五十里,才到王居之處。國王係鎖里人,崇信佛教,尊敬象、牛。人將牛糞燒灰,遍搽其體,不敢食牛,止食其乳。如有牛死即埋之,若私宰者王法罪死,或納牛頭大金以贖其罪。王居之址並大家小户,每日侵晨先將牛糞用水調稀,遍塗屋下地面。然後拜佛,則兩手直舒於前,兩腿直伸於後,胸腹皆着於地而拜。
近有一大山,侵雲高聳。山頂有人右腳跡一個,深三尺許,長八尺餘,云是人祖阿時聖人即盤古之足跡也。此山出青、紅、黄鴉[原作牙烏][姑],青米藍石、昔喇泥、窟没盤等一應寶石皆有。每遇大雨,水沖出土流下沙中,尋拾則有。常言寶石是人祖眼淚結成,信然。其海中有雪白浮沙一片,日照其沙,光彩瀲灩,日有珍珠、螺蚌聚集其上。王置一珠池,二三年一次令人取螺蚌傾入珠池内作爛,差人看守,水淘珠出納官,亦有竊取而賣者。
其國地廣人稠,亞於爪哇,民俗富饒。男子上身[原作穿]赤膊,[下]圍絲布手巾,加以壓腰。鬢鬚並滿身毫毛皆剃去淨,止留其發,用白布纏頭。如有父母死亡者,其毫毛即不剃去,以此爲孝禮。女人髻綰腦後,下[原作不]圍白布。其新生小兒則剃頭,女則胎後不剃,就養至長。
人無酥油牛乳不食其飯。若人欲吃飯,則於暗處而食,不令人見。檳榔荖葉不絶其口而食。米、穀、豆、麻皆有,惟無麥麵。椰子至多,油、酒、糖、飯皆將此物做造而食用之。人死則火化埋骨。其喪家娶[通取,通聚]親鄰之婦,都將兩手齊拍胸乳而叫嚎哭泣爲禮。其芭蕉子、波羅蜜、甘蔗等果皆有,瓜、茄、蔬[原作蘇]菜、牛、羊、鷄、鴨亦有。
王以金爲錢,通行使用,每個一分六釐。中國麝香、紵絲、色絹、青磁盤碗、銅錢、樟腦甚喜,則將寶石、珍珠换易。王常着人賫寶石等,隨同回洋寶船進奉朝廷。
小葛蘭國
自錫蘭國馬頭别[原作到]羅里開船,往西北,好風行六晝夜,到小葛蘭國。其國邊海,東連大山,西是大海,國王、國人皆鎖俚人氏[原作民],崇佛信教,尊敬象、牛。婚姻等事與錫蘭同。
土産蘇木、胡椒不多。其果菜之類皆有。牛、羊頗異,羊青毛,腳高二三尺,黄牛有三四百斤者。人日食二餐,皆用酥[原作蘇]油拌飯而食。市使金錢。雖係小邦,亦將方物差人進貢。
柯枝國
小葛蘭國開船,沿山投西北,好風行一晝夜,到本國港口泊船。其國東是大山,西臨大海,南、北邊海,有路可通鄰國。其國王亦鎖俚人氏,頭纏黄白布,上不穿衣,下圍色絲手巾,再用顔色紵絲一匹纏之於腰,曰壓腰。其頭目及財主服用與王頗同。
人居之屋,用椰子木起造,上用椰子葉編成如草苫樣匾片蓋之,雨不能漏。家家用磚泥砌[原作砌泥]一土庫,止分大小,家有軟細之物俱放於内,以防火盗。國人有五等:一等南毗,與王同類,内有剃頭掛綿在頸者,最爲貴族;二等回回人;三等哲地人,皆有錢財主;四等人名革令,專與人爲牙保;五等人名木瓜,木瓜者,至低賤之人也,王令此輩俱在海濱居住,簷不過三尺,高者有罪。其類穿衣上不過臍,下不過膝,或出於路途,遇南毗、哲地人,即伏於路傍,俟哲地等過則起而復行。其木瓜之輩,專以漁樵、抬負重物爲生,官不許穿長衣及經商買賣,如中國儺人一般。
其國王崇奉佛教,尊敬象、牛,建造佛殿,以銅鑄佛像,用青石砌其佛座,周圍砌成水溝,傍穿一井。每日侵晨則鳴鑼擊鼓,汲水於佛頂澆之再三,衆皆羅拜而退。另有一等人名濁肌,即道人也,亦有妻小。其輩自出母胎,髮不經剃,亦不梳篦,以酥油等物將髮搓成條縷氈樣,或十餘縷,或七八縷,披拽腦後,卻將黄牛糞燒爲白灰,遍搽其體。上下無衣,止有指大黄藤二條緊縛其腰,再以白布爲稍。手拿大海螺,常吹而行。伊妻略以布遮其醜隨行。此等即出家人也,倘到人家,則與錢米等物。
此地氣候常暖如夏,並無霜雪。每年至二三月,夜間則下陣頭雨一二,番人家即整蓋住屋,備辦食用。到五六月,晝夜下滂沱大[雨],街市成河,人莫能行。後雨信過,至七八月纔晴,至八月半後晴起,要點雨也無,直至次年三月又下雨。常言“半年落雨半年晴”,正此處也。
土無他産,止有胡椒,多置園種爲産業。每年椒熟,有收椒大户收買,置食盛頓,待本處番商[原作商番]來買。珍珠以分數論價,若一顆重三分五釐,賣彼處金錢一百個,直銀一百兩。珊瑚枝梗,其哲地論斤重買下,顧倩人匠旋成珠,亦稱分兩而賣。市使金錢、銀錢。
國人婚喪之禮,依本類不同。米、粟、麻、豆、黍、稷皆有,惟無大小二麥。象、馬、牛、羊、犬、貓、鷄、鴨皆有,只無驢子並鵝。國王亦着頭目進奉朝廷。
古里國即西洋大國也
從柯枝國港口開船,往西北行三日可到。其國邊海,山遠東有五七百里,遠通坎巴[原作已]夷國。西臨大海,南連柯枝國界,北接狠[原作狼]奴兒國地面,西洋大國正此[原作北]地[原作海]也。永樂五年,聖朝命正使太監鄭和等賫詔其敕,賜王誥命銀印,及升賞各頭目品級冠帶,統領大寶船到彼,起建碑亭,立石云:“去中國十萬餘里,民物咸若,熙皞同風,刻石於茲,永樂萬世。”
王係南昆人,崇信釋教,欽敬象、牛。國人亦有五等:回回、南毗[原作昆,下同]、哲地、革令、木瓜。王是南毗人,皆不食牛肉。大頭目是回回人,皆不食豬[原作狗]肉。先王與回回誓定,我[原作汝]不食牛,爾[原作吾]不食豬,互相禁忌,至今尚然。王以銅鑄佛像,名乃納兒,起造佛殿,以銅鑄瓦蓋之。佛殿側掘一井,每晨王至井汲水浴佛。拜訖,令人收取黄牛夜拋淨糞於銅盆内,用水調稠如椒,遍搽殿内地面墻壁。其王府頭目富家,每早亦用糞燒成白灰,研細,用好布爲小袋裝盛灰,常帶在身。侵晨洗面畢,則取糞灰水調些須搽其額,並兩股間各三路,此爲敬牛敬佛之誠。
傳云昔有一聖人名某些,立教化,人知有真天人,皆欽從。以後聖人因往他所,令其弟撒没掌管教人,不期弟心起驕妄,鑄一金犢,曰:“此是聖主,敬之即有靈驗。”教人聽命崇敬。其牛日常糞金,人得其金,心變而忘而道,皆以牛爲其主。後某些聖人回還,見教人被其弟惑,壞其牛而罪其弟。其弟騎一大象遁去,後之人懸望撒没回來,且如月初則言月中必至,及至月中又言月盡,至今尚未絶其望。南毗人敬其象、牛由此也。
王有大頭目二人掌管國事,俱是回回人。國人大率皆奉回回教門,禮拜寺有二三十所,七日一次禮拜。至日舉家齋沐,諸[原作所]事不幹。巳午時,大小男子到寺禮拜,至未時方散回家,才敢買賣交易等事。人甚誠信,齊楚標緻貌偉。此二頭目,朝廷亦升賞各人,若寶船到彼,全憑二人主張買賣。王差頭目並哲地、米納幾即書算手、官牙人來會領大人,謀擇某日打價。至日,先將帶去錦綺等貨,逐一議價已定,隨寫合同[原作同合]價如[數]各收。其頭目哲地即與内官大人衆手相拿,其牙人則言某月某吉日於衆手中拍一掌已定,或貴或賤,再不悔改。然後哲地富户才將寶石、珍珠、珊瑚等物來看議價,非一日能定,快則一月,緩則二三月。若價較議已定,如買一主珍珠等物,該價若干,是原經手頭目米納幾來計算若干,該還紵絲等物若干,照原打手之價一一准還,毫釐無改。彼演算法無算{法}盤,但以兩手並兩腳二十指計算,分毫無差,甚異於常。
王以六成金鑄錢行使,名吧喃,每個徑寸三分八釐,面底有文,重一分。又以銀爲小錢,名搭兒,每個[原作個每]重三釐,此錢零用。西洋布,本國名撦梨布,出於鄰境坎巴[原作把]夷等處。每匹闊四尺五寸,長二丈五尺,賣彼處金錢八個。國人亦將蠶絲煉染各色,攙織間道花手巾,四五尺闊,長一丈二三尺,每條賣金錢一百個。
胡椒,山鄉住人置園多種。富家種椰子樹爲産業。椰子有十般所用:嫩者有漿甚甜,好吃,又可釀酒;老者就肉打油做糖,或做飯吃;外包之穰,打索造船;椰殼爲碗,爲酒盅,燒灰打厢金銀生活;樹好架屋;葉堪蓋屋。菜各樣俱[原作但]有,冬瓜四時皆有。又有一等小瓜,如小指大,長二寸許,如青瓜之味。其蔥紫皮,如蒜,頭大葉小,秤斤而賣。芭蕉子、波羅蜜多有賣者。[有]木鱉子,其蝙蝠如鷹之大,都在此樹上倒掛而歇。
米[原作未]紅白皆有,麥大小俱無。鷄、鴨廣有,只無鵝。羊腳高,灰色,似驢、狗之樣。水牛不大,黄牛有四五百斤者,人皆不食其肉,止食其乳酪。人無酥油不食其飯。其牛養至老埋之。其各色海魚甚賤。人家多養孔雀。行院彈唱,以葫[原作胡]蘆樣爲樂器,紅銅絲爲弦,唱番歌相和而彈,甚有音韻,可聽。
其王位不傳子而傳之外甥,傳甥之故[原作朝],止[原作正]論母腹所生爲嫡族,若無姊妹,傳之於弟,再無弟,則遜與有德之人,世代相仍如此。王法無鞭笞之刑,輕則截手斷足,重則罰金誅戮,甚則抄封滅族之。人有犯法者,拘之到官即伏其罪。冤枉不伏者,則於王前或大頭目前掛一鐵鍋,盛油四五斤,煎滚其油,先以樹葉投之油内,試其爆烈有聲,遂令其人以右手一指炸於油内,待焦取出,用布包裹封記,監留在官,三日後聚衆開封視之,若手爛潰,其事不枉,更加以刑;若手如舊不損,則差頭目人等以鼓樂禮送其人回家,親友饋禮往賀,則飲酒作樂,最爲奇異。
王用赤金五十兩,命匠拔絲結挽成片,以各色寶石、珍珠鑲[原作襄]帶一條,差頭目乃那進於朝廷。
溜山國
自蘇門答剌國開船,過帽山投西南,船行[好]風十餘日可到。其國番名牒幹,無城郭,倚山聚居而歇,四圍皆海,洲渚一般,地方不廣。國之西去程途不等,海中天生石門如城闕樣,有八大處,各有其名,曰沙溜、人不知溜、來溜、麻里奇溜、加加溜、每都里溜、官嶼溜,此八處皆有所主而通商船。再有小窄之溜,傳云三千里有餘,所謂弱水三千,正在此處也。
其國之人,巢居[原作]穴處,不識米穀,但捕魚蝦而食。不解穿衣,以樹皮遮其前後。設遇風雨不[原作不雨]順,舟師失其船舵,過其溜,落瀉水,漸無力而沉。大概行船謹[原作勤]防此也。牒幹國王、頭目、民庶皆是回回人,風俗淳美,所行悉遵教門規矩。人多以魚爲生,種椰子樹爲業。男女體微黑。男子白布纏頭,下圍手巾。婦人上穿短衫,下亦以闊大手巾圍之,又以手巾過頭蓋覆,止露其面。婚喪之禮,悉依教門而行。
土産降香不多。椰子甚厚,以外包之穰打成繩索,賣與造船等用。其造番船,不用一釘,止鑽其竅,皆以此繩聯縛,加以木楔,然後以番瀝青塗之。龍涎香,其漁者常[原作當]於溜礁上採得,如水浸瀝青之樣,嗅之無香,火燒腥[原作]氣。價高貴,以銀對易。海被人採積如山,腌爛其肉,轉賣暹羅等國,當錢使用。馬鮫魚切成手臂大塊,淡曬極乾,倉屋收貯,名溜魚,賣與他國。絲嵌手巾,其細密絶勝他處。又一等織金手帕,男子纏頭可用,其價賣銀五兩之貴者。
氣候常熱如夏。土瘦米少,無麥,蔬菜不廣。牛、羊、鷄、鴨皆有,餘無所出。亦以銀鑄錢使用。
中國亦往彼國收買龍涎香、椰子等物,乃一小邦也。
祖法兒國
自古里開船投西北,行十晝夜可到。其國邊海倚山,無城郭。東南大海,西北重山。國王、國民皆[奉]回回教門。人體長大,貌偉,言語質樸。王者之扮,以白綿布纏頭,身穿青花如絹紬嵌圓領,或金錦衣袍,足着靴或淺皮面鞋。出入乘轎騎馬,前後擺列象、鴕、馬隊及刀牌手,吹篳篥[原作蓽]嗩呐,簇[原作族]擁而行。民下所服冠衣,纏頭長衣,腳穿皮鞋。如遇禮拜日,上半日市絶交易。長幼男子皆沐了,即將薔薇露或沉香油搽其面,纔穿齊整新衣,又以小土爐燒沉、檀、俺八兒香,立於其上熏其衣體,纔往禮拜寺。悉遵教規而行。
土産乳香,其香乃樹脂也。其樹以榆而葉尖,常被人斫樹取香而賣。中國寶船到彼,開讀賞賜畢,王差頭目遍諭[原作遇]國人,皆將其乳香並血蠍、蘆薈、没藥、安息香、蘇[原作酥]合油、木鱉子之類,來易换其紵絲、磁器等物。
此處[氣]候常如七八月,不冷。米、麥、豆、粟、黍、稷、麻、穀及諸般菜蔬、瓜、茄,牛、羊、馬、驢、貓、犬、鷄、鴨皆有。山中亦出駝鷄,土人捕捉來賣。其駝鷄身匾,頸長如鶴,高三四尺,足指每腳上有二指,毛如駱駝,吃米、豆等物,行似駱駝。[駱駝]單峰雙峰俱有,人皆騎坐,街市殺賣其肉。
王以金鑄錢,名倘伽,每個重三錢,零用此錢。王亦着頭目賫乳香、駝鷄等物進貢。
阿丹國
自古里開船,投西北兑位,行一月可到。其國邊海山遠,國富民饒,皆奉回回教門,説阿剌璧言語。人性強硬,有馬步鋭兵七八千,所以國勢威重,鄰邦畏[原作慎]之。永樂十九年,欽命正使太監李等賫詔命冠衣賜其王到蘇門答剌國,分内官等領駕[原作賀]寶船三隻往彼。王聞其至,即率大小頭目至海濱迎接,至王府,禮甚遵謹,咸伏臣之子禮。開讀畢,王即諭其國人,但有珍珠、寶石,許令賣易。於彼處買到重二錢大塊貓睛石、各色牙姑等異寶,並大顆珍珠,珊瑚樹二尺者數株[原作珠]、珊瑚枝、珠五匱,金珀、薔薇露、麒麟、獅子、花{並}福鹿[原作禄]、金錢豹、駝鷄、白鳩[原作雄]之類。
國王之扮,頭帶金冠,身穿黄袍,腰繫寶妝金帶。至禮拜日去寺禮拜,换細白番布纏頭,上加金錦之頂,身服白袍,坐車列隊而行。其頭目冠服各有差等不同。國人穿扮,男子纏頭,穿撒哈剌、梭幅、錦綺、紵絲、細布等衣,足着靴鞋。婦人之扮,身穿長衣,肩項佩珍[珠]纓珞,如觀音之扮,耳帶金厢寶環四對,臂纏金寶釧鐲,足指亦帶指環。又用絲嵌手巾蓋覆於頂,止露其面。國人打造入細生活金銀者服天下。市肆[原作四]混堂並熟食、彩帛、書籍諸色物件鋪店皆有。赤金鑄錢使用,名哺嚕,每個重官秤一錢,底面有文。又用紅銅鑄錢,名哺嚕斯,零用此錢。
其地氣候温和,常如八九月。日月之定,無閏月,準以十二月爲一年。月之大小,若頭夜見新月,明日即一月也。四季不定,自有陰陽推算,某日爲春首,後果花草開榮;某日是初秋,則葉凋落。及於月日交蝕,風雨潮信,無不準驗。人之飲食,米、麵諸品皆有,多以乳酪[原作駱]、酥油、糖蜜製造而食。五穀、蒜菜俱有。果有萬年棗、松子、葡萄[原作匐]、桃、杏之類。象、駝、馬、騾、驢、牛、羊、鷄、鴨、犬、貓皆有,止無豬、鵝。此處綿羊白毛,無角,於角[原作各]處有兩搭圓黑甚異,其頸下如黄牛袋一般,毛短如犬樣,尾大如盤。
房屋皆石砌,上蓋以磚或土。有石砌{有}三層高四五丈樓房居住。産紫檀香木、薔薇露、簷萄花、無核白葡[原作蒲,下同]萄並花福鹿、青花白駝鷄、大尾無角綿羊、獅子、麒麟、金錢豹。其福鹿如騾子樣,白身白面,眉心細細青條花起身至四蹄間,條道如畫青花。白駝鷄如福鹿一般之花樣。麒麟前兩足高九尺餘,後兩足高六尺,長頸,抬頭高一丈六尺,首昂後低[原作底],人不能止。其頭生二短肉角在耳邊,牛尾鹿身,蹄有三跲,匾口,吃粟、豆、麵餅。其獅子身形似虎,黑黄無斑,頭大口闊,尾尖毛多,黑長如纓,聲吼如雷,諸獸略見,伏不敢起,此乃獸中之王也。
其國王進金鑲[原作襄]寶帶二條、金冠一頂,並鴉姑各樣寶石、蛇角二枚,進貢於朝廷。
榜葛剌國
自蘇門答剌國開船,取帽山拜翠藍嶼,投西北上,好風行二十日,先到浙地港,泊用小船,入港五百餘里到地名鎖呐兒港登岸。西南行三十五站,到榜葛剌國。其國有城郭,其王府並一應大[原作其]小衙門皆在城内。其國地方廣闊,物廣人稠,舉國皆是回回人,民俗美善。富家造船往諸番國經營者多,出外傭技[原作枝]者亦多。
人之容貌,男婦皆黑,間有一白者。男子皆剃髮,以白布纏之身,從頭套下圓領長衣,下圍各色闊手巾,足着淺面皮鞋。其國王、頭目之扮,俱服回回教禮,衣冠甚整麗。國語名榜葛俚,自成一家言語。亦以銀錢使用,海番名考,亦論個數交易。民俗冠帶、婚姻、喪禮,皆依[原作衣]回回教門。
氣候四時如夏常熱。稻穀一年二熟,米粒細長,粟、米、緑豆[原作豆緑]、蔬菜各色俱有。酒有三四等酒,椰子酒、茭蔁酒,各有造法,多作燒酒而賣。無茶,人皆以檳榔待人。街市一應鋪店、浴堂,酒飯、甜食等肆都有。驢、騾頭畜,鷄、犬諸色俱有。果有芭蕉子、波羅蜜、酸子、石榴、甘蔗之類,砂糖、白糖、糖霜、糖果、蜜煎之類。
土産五六樣細布。一樣蓽布,番名卑得,闊二尺餘,長五丈六七尺,此布匀細如粉箋紙一般[原作船]。一樣薑黄布,番名滿者提,闊四尺許,長五丈餘,布緊密壯實。一樣沙納巴福,闊五尺,長三丈,便如生平羅樣,即布羅也。一樣枊白勒搭嚟,闊三尺許,長六丈,布眼稀匀,即布紗也,纏頭皆用此布。一樣紗扇兒,{上}闊二尺五六寸,長四丈餘,如好三梭布一般[原作船]。一樣驀哩驀勒,闊四尺許,長四丈餘,有面,背面起絨頭,厚四五分,即兜羅錦也。桑柘樹雖有,止會作綫繅絲嵌手巾並絹,不曉成綿。漆器盤碗、鑌鐵鎗刀等項皆有賣者。造一等白紙,亦是樹皮所造,光滑細膩如鹿皮。
國法笞、杖、徒、流等刑,官品衙門印信行移皆有。軍亦有官管給糧餉,管軍頭目名吧斯剌兒。
陰陽、醫卜、百工技藝皆有。其行院身穿桃黑綿白布花衫[原作山],下{下}圍色手巾,以各色硝子珠,間珊瑚、琥珀珠穿成瓔珞,佩於肩項。又以青紅硝子石燒成釧鐲,帶於兩臂。人家宴飲,此輩亦來動樂口,番影對舞,亦有家數。有一等人名根當速嚕柰,即樂工也。每日五更時分到頭目或富家門首,一人吹嗩呐,一人擊小鼓,一人打大鼓,初起則慢,自有拍調,後漸緊促[原作足]而息。又至一家,似前而擊。至飯時回到其家,或與酒飲,或與錢物者。
撮弄把戲者,諸般雖有不空。止有一人同妻以鐵索拴一大虎,於街市牽拽而行,至人家演弄,即解其虎,坐於地,其人赤體單稍對虎跳躍,拽拳將虎踢打。其虎性發,掉尾作威,咆哮勢若撲人。與虎對攧數[原作類]合畢,又以一臂舒入虎口,直至其肘,虎不敢咬。其人仍鎖虎頭,則伏於地討食,其家則與肉啖之,及與錢物而去。
日月之定,亦有十二月爲一年,無閏月。王亦差人買辦各國方物進貢。
忽魯謨斯國
自古里國開船投西北,好風行二十五日到。其國邊海倚山,各處番船商都到此處買賣,所以國民皆富。國王、國人皆是回回教門,遵謹誠信,每日三次禮拜,沐浴齋戒。風俗淳樸温厚,無貧窮之家,[有]者,衆助以資本而救濟之。
人貌青白[原作曰]魁偉,衣冠濟楚標緻。婚喪之禮,悉依教規而[原作無]爲。男子娶妻,先是媒妁已[原作巴]通允諾,其男家則置酒請加酌。加酌者,掌教門規矩之官也,及主婚並媒人、親族之長者,兩家各通三代鄉貫來歷,寫立婚書已定,然後擇日成婚。否則官法如奸論罪。
人之飲食,務用酥油半煮而食。市有燒羊、燒鷄,燒薄餅、哈里撒一應麵食,皆有賣者。二三之家口,多不舉火[原作災],止買熟食而吃。王以銀鑄錢,名底那兒,通行使用。書記皆是回回字。其市肆諸般鋪店,百物皆有賣者,止無酒館,國法飲酒棄市。文武醫卜之人絶勝他處。
各色技[原作枝]藝皆有。其撮弄者,人將一大黑猴,高三尺,演弄諸般本事了,然後令一聞人將巾[原作市]帕之類緊扎猴之兩眼,又别令一人潛打猴頭一下[原作下一]避之,後解其縛,令尋打伊者於千百人中,徑取原打之人,甚可笑也。
其處氣候有寒暑,春則花開,秋則葉落,有霜無雪而少霧多露。有一大山,四面出四樣之物,一面海邊出鹽,如紅礬,人以鐵鏨如打石一般鑿起一塊,有三四百斤者。又不潮濕,欲用,擂碎爲抹而食。一面出紅土,如銀硃。一面出白土,若石灰粉墻。一面出黄土,如薑黄之色。王差人守管各處,人自來收買爲用。
土産米、麥不多,皆是各處販來賣。果各色俱有,菜蔬亦多。其胡[原作葫]蘿蔔,紅色如藕大者。其核桃殼白,手捏即破。松子長寸許。葡萄乾有三四樣:一樣如大棗乾,紫色;一樣如蓮子,無結核,霜雪白;一樣如白豆大,圓顆,紫[白]。把聃果似核桃樣,色白,内仁味如核桃。花紅如拳大,甚美。萬年棗自霜結如沙糖,忒甜,難吃。
其處各番寶物皆有,如紅鴉姑、青黄鴉姑、剌石、祖把碧、祖母喇、貓睛、金剛鑽。大顆珍珠若[原作黄]龍眼,重一錢二三分者。珊瑚樹株並枝梗、大塊金珀、神珀、黑珀,番名撒白;各色美玉器皿、水晶器皿;十樣錦剪絨花毯,其絨起一分,長三丈,闊一丈[原作長];各色梭幅、撒哈剌、氁羅、氁紗、各番青紅嵌手巾等項,皆有賣者。
駝、馬、驢、騾廣有。其羊有四樣,一等大尾綿羯,每個有七八十斤,其尾闊一尺餘,拖地,重二十斤;狗尾羊樣,其尾長二尺餘;一等鬥羊,高二尺七八寸,前半截毛長拖地,後半截身皆剪淨,頗似綿羊,[角]彎向前,上帶小鐵牌,行動有聲。此羊快鬥[原作闊],好事之人餵養在家,賭博財物以爲戲。
出一等獸名草上飛,番名昔鴉鍋,只有大貓大,渾身儼似玳瑁[原作瑂]班貓樣,兩耳尖黑,性純不惡,若獅、豹等項猛獸,見即伏於地,乃獸中之王也。
國王將獅子、麒麟、馬匹、珍珠、寶石等物,並金葉表文[原作衣]進貢於朝廷。
靺鞨國[原作朝]即天方國是也
自古里國開船,投西南[原作京]申位,船行三個月到本國馬頭,番名秩達[原作踏],大頭目主守[原作守王]。自秩達往西行一日,到王居之城靺鞨國。其國王教門聖人始於此國闡揚[原作閘楊]教法,國人悉遵教規,不敢違法。其國人物偉壯,體貌頗黑。男子纏頭,穿長衣,足着皮鞋。[婦人]帶蓋頭,卒莫能見。國法禁酒,民風和美,無貧難者,犯法者[原作者犯]少,乃極樂之界。
再行半日,到天堂禮拜寺,其堂番名愷阿白。外周如城,有四百六十六門,門之兩傍皆有白玉石爲柱,共四百六十七對。其堂以五色石壘砌,四方平頂樣。有沉香木五條爲梁,以黄金爲閣,滿堂墻壁皆薔薇露、龍涎香和土爲之,馨香不絶。上用皂絲紵爲蓋蓋之,蓄二黑[原作里]獅子守其堂門。每年至十二月十日,各番回回人一二年遠的路,也到堂内禮拜,皆將所罩紵絲割取一塊爲記而去。割盡復换,年年不絶。堂之左有司馬儀聖人之墓,其墳壟是緑撒不沈寶石爲之,長一丈二尺,高二丈,闊五尺。其圍墳之墻,以泔黄玉壘砌,高五尺餘。城内四角造四塔,每禮拜,即登塔叫佛禮拜。左右兩傍有各祖師傳法之堂,亦以石頭壘造,整飾極華麗。
其處氣候常熱如炎天,並無雨及霜雪。夜露甚重,草木皆賴露水滋養。夜放一碗,盛[原作承]至天明,有三分水在碗底。土産米穀僅少,皆種粟、麥、豆、黍。瓜菜皆有,西瓜、甜瓜每個用兩人抬之。亦有其綿花樹,如中國大桑榆,高二三丈,其花一年二收,長生不枯。牲畜皆有,{産畜}土[原作皆]産薔薇露、俺八兒香、麒麟、獅子、駝鷄、羚羊、草上飛,並各色寶石、珍珠、琥珀、珊瑚等寶。
以金鑄錢使用,徑七分,重一錢,有十二成色。
又往西行一日到一城,名驀底訥,其馬哈[原作跲]麻聖人陵寢正在城内,至今墓頂毫光日夜侵雲而起。墓後有一井,泉水清甜,名阿必糝糝。下番之人取其水藏船,倘遇颶風[原作風颶],即以此水灑之,風浪隨手頓息。
宣德五年,欽承聖朝差内官太監鄭和等往各番國開讀賞賜,分到古里國,太監洪見其國差人往彼,就宣差通事人等七人,賫帶麝[原作射]香、磁器等物,趁本國船隻到彼。往回一年[原作等],買到各色奇珍異寶,麒麟、獅子、駝鷄等物,畫天堂圖本回京。其驀加國王亦差使臣將方物跟同去者[原作者去]七人,進貢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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