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概念辨析：权力与影响的同义之谜

权力的概念自古以来就没有准确的定义。人们对它作出的诠释始终没有获得过普遍的认同。以至于有学者认为，有多少权力研究者，就有多少权力的概念。且一个比较有趣的现象是，这些从研究者个人角度出发的权力概念，不但自我言说起来都是持之有故、可以言之成理，而且在批判其他权力概念的时候，也可以做得一个比一个义正词严、论据充足。出于对权力的难以把握，“担心与怀疑的迷雾萦绕在‘权力’一词上，当科学理论使用这个词时，这种迷雾可想而知会继续出现”[4]。所以，畏惧者感慨道，“我们说，某人拥有权力，这就够了”[5]。正如卢克斯所言，“权力本质上是一个有争议的概念，有不同价值观、不同信仰的人们对它们的性质和定义意见不一致”。美国著名社会学家丹尼斯·朗指出，权力作为社会生活的一般属性，肯定是更像“社会”、“群体”或者“社会准则”概念，而不像诸如“正义”、“民主”或者“人权”之类主要是和必定是规范性的概念……是无论如何不能根据它们自身的性质来规范和取值的。正因为“‘权力’并不是一个固有的规范化的概念。毫无疑问，保守主义者、自由主义者、社会主义者、自由意志论者、无政府主义者、民族国家主义者、宗教信徒和世俗主义者总是在谁该拥有权力和拥有多少权力，权力应该怎样组织和沟通，以及在属于分配和行使权力的一大堆其它问题上争论不休”[6]。所以，一般认为，权力这个概念是“一直人人使用而无需适当定义的字眼”，是简单的、不可定义的，定义后将产生使平凡的东西变得有些毫无必要的神秘莫测的效果。但更多“勇敢”的探求者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并且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纯思辨的、无法检验的命题辩护。

权力的概念为什么如此难以定义？有论者分析指出有以下几点原因[7]，笔者深以为然：

其一，权力的普遍性。权力不是高高端坐于庙堂，常人难得一见的“圣物”，不是“阳春白雪”，而是“下里巴人”现象。一种极端的说法，就是把“权力”和“影响”视为同义词，权力的行使等同于产生任何社会效果，任何社会行动者相互之间的一切影响都成了权力的行使，社会就是一个“权力”系统，包括宏观水平上的主要机构和微观水平上的人际关系。因此，任何人都对这种“人际关系”有自己的体悟。人们对它的分析感性浓于理性，间接描述多于直接描述。权力存在于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它与人们的利益密切相关，无论人们关心与否，都毫无例外地要与人们发生某些必然的联系。但是不同社会结构中的人对它感受的强度、深度和广度是大为不同的，或遭受其害，或深得其利。于是，从自身感性出发，人们对权力便有了五彩斑斓、绚丽多彩的解读。

其二，权力的抽象性。权力是普遍感受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它不是具体的、有形的“实在物”，更多的存在于人与人之间、人与群体之间、群体与群体之间的心理感觉和行动体验，难以定量的科学描述、更难以对权力本身进行实证研究。它性质多歧且义广，但人们总幻想可以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用简洁的语言解释复杂的权力本体，因而造成千变万化的权力概念。

其三，权力的流变性。在不同的文化区域和文化时段，权力以不同的形态存在。作为权力依据的深层次的价值取向和原则判断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有所变化的。而具有历史性质的权力，不可能孤立于历史和现实条件为无而存在，它只能以现实为基础，这样，权力的面孔往往带有时代的烙印。以此时解释彼时，以静态意义解释具有动态意蕴的权力，当然难逃牵强之质疑，也难把握权力的实质。(www.xing528.com)

其四，认识的局限性。从辩证逻辑的角度来看，概念是对客观事物的某一方面属性的反观，而权力的属性是多侧面多层次的，因此，仅从某些特定的角度去透视权力，得到的是该对象的不同侧面的图景，那么，出现对它认识上的局限也就顺理成章了。

其五，权力的复杂性。权力是最为独特且复杂的社会现象，这正如政治学家赫伯特·考夫曼和维克托·琼斯所评述的：“权力本身有一种难以琢磨的神秘性，他既像时间一样抽象，可是又像行刑队一样真实。”社会学家朗西曼指出：“衡量和比较个人与阶层之间权力的差异性，今天人们的处境未必比亚里士多德和霍布斯时代好多少。”另外，不同国家和不同历史时期，研究权力所依托的哲学理论差异很大，而研究者立场、观点、方法的不同决定了对权力难以下一个圆满的结论。

尽管对权力进行释义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它却是本书一个绝对绕不过去的“坎”。要研究大学组织运行中“权力的逻辑”，“权力”毫无疑问是进行研究的逻辑起点和基础，没有这个支撑点和依附点，整个理论框架将无从着落。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笔者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再次来充当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敢”的探求者中的一员，以期通过自己的思考和阐发，用“奥卡姆剃刀”[8]刮去权力外壳上的层层皮毛，把它的本质展现在人们面前，并且作出某种程度的创新。当然，讨论的角度和其最终得出的结论，也许只是适用于本书的研究目的和分析框架。但事实上，在思想、价值多元化的现代民主社会，对某一概念构想统一规范乃至绝对相同的认识，既是不客观的，更是过时思维模式的典型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