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金縢之匮”，相当于现在的“铁柜子”，用于存放王室的机密文件。本篇疑点颇多，争议相对较大，关于其制作时间有所争论，《书序》中说：“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可以看出此篇乃周公本人所作，但也有说法认为是作于周公去世之后，也有说是后代的史官所作。《书序》之说不可信，因为周公生前并不可能知晓自己死后的事情。据学者推测，《金縢》的完成时间，应当在战国时期。
本篇主要叙述了武王灭商之后两年，身患重病，周公旦祈求先王在天有灵，让自己可以代替武王去死，并将祝告的册书放置在了“金縢之匮”中，不久，武王病愈。武王去世之后，成王继位，由于其年幼，由周公摄政。管、蔡二人妖言惑众，导致成王对周公多加猜忌，上天降下警示，成王打开金匮，知道了前因后果，消除了疑惑，迎回了周公。
【原文】
既克商二年①，王有疾，弗豫②。二公曰③：“我其为王穆卜④？”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⑤。”公乃自以为功⑥，为三坛，同
⑦；为坛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⑧，乃告大王、王季、文王⑨。
史乃册祝曰⑩：“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
；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
，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
，能多材多艺，能事鬼神。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不能事鬼神。乃命于帝庭
，敷佑四方
。用能定尔子孙于下地
，四方之民罔不祗畏
。呜呼！无坠天之降宝命，我先王亦永有依归。今我即命于元龟
，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珪，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珪。”
【注释】
②弗豫：古时天子生病的称谓。弗：否定副词，不。豫， 《尔雅·释诂》：“豫，乐也。”
③二公：据《史记》，当指太公和召公。
④其：表示商量语气的副词。穆：恭敬。
⑤戚：忧虑。
⑥“公乃”句：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周公打算祷告先王让自己代替武王去死。乃：就。功：质，抵押品。
⑦三坛：《孔传》：“因太王、王季、文王请命于天，故为三坛。”坛：祭坛。
（shàn）：古代祭祀或盟会的场地。
⑧植：通“置”，放。秉：拿着。璧、珪：均美玉，珪的形状上圆下方。
⑨大王：即太王，武王的曾祖，是周王朝开创人之一。王季：武王的祖父，名季历。文王：武王父姬昌。
⑩史：《史记》作“内史”，即史官。册祝：典册上的祝词。
元：长。遘（gòu）：遇。厉：病灾。虐疾：暴病。
是有丕子之责于天：这一句疑点颇多。俞樾说：“‘丕’字，《史记》作‘负’。负子者，诸侯疾病之名。《曲礼正义》引《白虎通》：‘天子病曰不豫’，言不复豫政也。诸侯曰‘负子’，诸侯子民，言忧民不复子之也，三王于殷为诸侯，故称其病为‘负子’。”此说甚妥，从之。
若：通“而”。考：通“巧”，乖巧。
乃命于帝庭：意思是在天庭接受上天的任命。
敷佑：即匍有。盂鼎：“匍有四方。”“敷”与“溥”古时通用。《诗·小雅·北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敷佑四方”与此意同。
用：因。
罔：否定副词，不。祗（zhī）：敬。
即：就。元龟：占卜用的大龟。
【译文】
（武王）灭商后第二年，武王身患重病，身体不适。太公、召公说：“我们替武王占下卦吧？”周公说：“这并不能打动我们的先王。”因此，周公准备用自己的声名作为筹码，在祭场上筑起了三座祭坛。祭坛放置在南面，朝向北方，周公站在上面，摆设好璧，手里捧着圭，向太王、王季、文王祷告。
史官拿着册子，读着上面的祝文说：“你们的长孙姬发身患重症，如果你们三王在天有灵打算召子孙去服侍你们的话，那就让我姬旦来代替吧！我十分仁德且机灵乖巧，多才多艺，能够侍奉鬼神。你们的长孙并不能做到像我这样，不会侍奉鬼神。你们在天地的那里接任了天命，而拥有天下，能够让你们的子孙安定，四方的百姓都十分敬畏。哎！不能丢了上天赐予的宝贵天命，先王的灵魂才能永远安享宗庙。现在我根据龟卜来接受你们的指令，如果你们同意了我的请求，我就将璧和珪献给你们，回去等候你们的指令；如果你们不同意，那么我就将璧和珪抛掉。”
【原文】
乃卜三龟①，一习吉②。启籥见书③，乃并是吉④。公曰：“体⑤！王其罔害⑥。予小子新命于三王，惟永终是图。兹攸俟⑦，能念予一人⑧。”
公归，乃纳册于金滕之匮中⑨。王翌日乃瘳⑩。
【注释】
①三龟：一说，“三龟”指在三王灵前各置一龟；一说，“三龟”指占卜三次（《洪范》中有三占从二之说）。两说均通，译文用前一说。
②一习吉：指占卜的均属吉兆。习：重。(www.xing528.com)
③启：开。籥（yuè）：古时书写用的竹简。
④并：皆。
⑤体：俞樾认为是发语词，表示庆幸。一说，“体”指占卜时的卦兆，亦通。
⑥罔：无。
⑦兹：这。攸：所。俟（sì）：等。
⑧予一人：指武王。古时只有天子才可称“予一人”。
⑨滕（téng）：封缄。匮：匣。
⑩翼日：明日。翼，通“翌”。瘳（chōu）：病愈。
【译文】
于是，他在太王、王季、文王的灵位前各自摆放了一只龟，进行占卜，全部都得到了吉兆。周公说：“好啊！从占卜的情况来看，大王的病应当并无大碍。我从三王那里接受命令，也可以长期为国家谋划。现今我就等着这个命令下发吧！三王定然是不会忘记我的。”
周公回去之后，就将这篇祝文放到了密封的铁柜子里。第二天，武王的病体就痊愈了。
【原文】
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曰①：“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②，我无以告我先王。”周公居东二年③，则罪人斯得④。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⑤，名之曰《鸱鸮》⑥，王亦未敢诮公⑦。
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⑧，大木斯拔⑨，邦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⑩，以启金滕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二公及王乃问诸史与百执事。对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执书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
。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新逆
，我国家礼亦宜之。”
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岁则大熟。
【注释】
①管叔及其群弟：在《史记·周本纪》中记载称，武王过世之后，由周公摄政，武王的弟弟管叔、蔡叔、霍叔等与武庚相互勾结发动叛乱，这次叛乱被周公镇压了下去。
②弗：不。辟：指君位，此处意指政权。
③周公居东二年：管叔等人在周初实行封建时，被分封在商的故土。周灭商后把商的故土分为三部分。管叔、蔡叔、霍叔各据一部分，监视殷人，称为“三监”。殷商的故土在周的东面，因而周公向东进发，讨伐他们的叛乱。居东：指东征。
④罪人：指管叔集团中的人。斯：尽。
⑤诒（yí）：通“贻”，给。
⑥鸱鸮（chī xiāo）：鸟的名字，也就是猫头鹰。
⑦诮（qiào）：责备。
⑧偃（yǎn）：倒下。
⑨斯：尽。
⑩弁（biàn）：礼服。
惟：只。予：我。冲人：年幼的人。
惟：发语词。新：马融作“亲”，于义为长，可从。逆：迎。
【译文】
后来武王驾崩，管叔和他的几个弟弟在国内散布谣言说：“周公对小君主怀有二心！”周公对二公说：“如今我不逃避，我将无法向先王交代。”于是，他逃到了东边居住两年，几个造谣生事的人也被抓获。后来，周公赋了一首诗送给成王，诗的题目叫《鸱鸮》。成王也没怎么说他。
那一年秋天，庄稼长势喜人，尚未收割，却突降雷雨，还有大风，将很多粮食都吹倒了，大树都被连根拔起，国内的百姓十分恐慌。成王与诸位卿大夫穿着朝服准备占卜，打开了那个密封存有占卜祝册的铁柜子，于是看到了周公以自身作为筹码代替武王去死的祝词。二公与成王就这件事向祝史和各执事官员询问，他们回答说：“是有这么回事。但是这是周公的命令，我们也不敢多言。”成王手中拿着祝册，流着泪说：“不用占卜了！过去周公替王室做了这么多事情，我年幼无知。如今上天发出警告，彰显周公的德行，我应当亲自去迎接他，这才是符合国家礼制的。”
成王走出郊外，天忽然又下起了雨，风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刮，那些被吹倒的庄稼便又重新立起来了。太公和召公便吩咐国内的百姓，将那些被风刮倒的大树，都重新扶起来，并且用土加固，这一年的收成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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