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0年秋天，土尔扈特蒙古首领渥巴锡在伏尔加河东岸维特梁卡召开秘密会议，决定于次年初举族起义，重返祖邦。参加会议的只有六人，即渥巴锡、策伯克多尔济、舍楞、巴木巴尔、罗卜藏丹增和宰桑达什敦多克。
罗卜藏丹增（又名洛桑丹增）系土尔扈特大喇嘛，扎尔固的成员之一。在领导起义中功绩卓著。可当土尔扈特蒙古东返祖邦后，在《清实录》和众多清代汉文史籍中却不见其人其事的点滴记述。这让人不免产生疑问，此人是出自西方史家之杜撰，还是在东返征途中已牺牲疆场？其实不然，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收藏的清代专档的《满文土尔扈特档》中保留有关于其人的记述，使人们得以将其回归祖邦后的活动勾画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土尔扈特蒙古回国初，罗卜藏丹增并未引起清廷的重视，乾隆皇帝只是指令舒赫德将其“酌情考虑，就近安置”[1]。后来当了解到罗卜藏丹增是土尔扈特著名大喇嘛，在东返过程中，“对一切事务，皆相助策伯克多尔济，为其出谋划策”[2]，“策伯克多尔济一切之事均与喇嘛罗卜藏丹增商议而行，竟然不可相离”[3]，乾隆皇帝即改变初衷，指令舒赫德晓谕：“大皇帝念尔为著名大喇嘛，特准予入觐。”[4]
不过，清廷对回归喇嘛僧的戒心比对土尔扈特的政治首领们更大，在上述准罗卜藏丹增入觐的奏折中，还有一段记述：“从前准噶尔在伊犁闹事时，皆因喇嘛等从中挑唆，厄鲁特人偏听其言而造成者也。看来罗卜藏丹增尚为彼地之一大喇嘛，倘使留住彼处，则久后妄行挑唆厄鲁特，于事叵测，殊不利于事也，因将其解内后往为安。”[5]
罗卜藏丹增随同渥巴锡抵达承德避暑山庄后，颇受礼待。乾隆皇帝充分尊重其宗教地位，在规模宏大、仿西藏布达拉宫而建的普陀宗乘之庙落成时，“以其素重黄教，命往瞻礼”，使崇信藏传佛教的渥巴锡等“益深感悦”[6]。在封赏时，对罗卜藏丹增按四等台吉例，赏银二百两以示嘉奖。[7]但清廷出于其控制土尔扈特蒙古的政治考虑，将罗卜藏丹增完全排除在政治领袖之外，令其“仅在寺内诵经”。[8]
在渥巴锡一行入觐活动即将结束时，罗卜藏丹增提出“愿随章嘉呼图克图”，不再返回土尔扈特游牧，得到清廷准许，“将令罗卜藏丹增随居章嘉呼图克图之处”[9]，并特准罗卜藏丹增留其徒沙喇布喇嘛随从，还允其从留居伊犁之属户中“遴选数户，解至京城，俾合罗卜藏丹增而居之”[10]，至此，罗卜藏丹增真正遁入佛门，不再过问世俗凡事。而其属下，“伊之正式喇嘛，列入伊犁喇嘛之内，将其余徙众，均行编入伊犁厄鲁特昂吉佐领，并由硕通管辖之”[11]。
罗卜藏丹增所主持的昂嘉恩喇嘛庙是土尔扈特蒙古最古老的喇嘛庙之一，距今已有300余年历史，在19世末巴伦台黄庙建成之前，一直是土尔扈特蒙古中影响最大的喇嘛庙。巴伦台黄庙修成以后，昂嘉恩喇嘛庙归属黄庙管辖。1982年夏天，笔者参加新疆蒙古族社会历史调查时，在天山北麓巩乃斯河谷，意外发现了昂嘉恩喇嘛庙的遗址，并拜访了年已64岁的第19世昂嘉恩喇嘛罗卜藏阿鲁克，他为我们提供了一份藏文的昂嘉恩喇嘛的转世系谱，其转世如下：
一世罗卜藏达尔加
二世罗卜藏葛鲁克
三世罗卜藏楚里腾
四世罗卜藏根敦
五世罗卜藏丹波尔
六世罗卜藏达姆拉
七世罗卜藏丹增
八世罗卜藏席里甫
九世罗卜藏丹杜甫
十世罗卜藏宗格日南
十一世罗卜藏嘉木祥
十二世罗卜藏勒克西
十三世罗卜藏桑布腾
十四世罗卜藏道布登
十五世罗卜藏丹布勒特
十六世罗卜藏特木格特(www.xing528.com)
十七世罗卜藏丹德尔
十八世罗卜藏才布克
十九世罗卜藏阿鲁克
由此可知，罗卜藏丹增为第七世昂嘉恩喇嘛。[12]
据《土尔扈特地区佛法传布及其来源福利普显史》记述，土尔扈特蒙古游牧于伏尔加河流域时，一个名为罗卜藏达尔加的喇嘛到西藏哲蚌寺，共芒札仓的主持堪布嘉木祥协巴活佛为其受戒，在获得昂嘉恩的法号以后，返回伏尔加河流域，建立了以他的法号昂嘉恩为名字的喇嘛庙，这是当时游牧在伏尔加河流域的土尔扈特人的第一座喇嘛庙。渥巴锡率部东返祖邦后，昂嘉恩喇嘛庙最初冬天在焉耆的乌腾比尔，即现在的和静县乌拉斯泰农场的果尼哈尔（牧民冬牧场），夏天在伊犁草原乌拉斯泰的阿策。后来由于战乱，喇嘛庙搬到额热尼哈比尔（现在的白杨沟）。三区革命时搬到巩乃斯附近的一座小山上，还盖了木头房子。十年动乱中又遭破坏。1985年，和静县人民政府和巴音布鲁克区政府批准在阿尔先沟重修昂嘉恩喇嘛庙。第19世昂嘉恩喇嘛罗卜藏阿鲁克已于1984年去世。[13]
（原载《民族史论丛》第1辑，中华书局1987年版）
补记：
本文发表后，被史坛同行赞之为“严谨求实的治学精神”的体现（赵其昌《横越欧亚大回归》序言），也为纪实体小说《横越欧亚大回归》的写作提供了资料。《横越欧亚大回归》是一部近26万字的作品，由朱传雄、杨仕合著，是有关土尔扈特人回归题材文学作品中较成功的一部，1992年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
【注释】
[1]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满文土尔扈特档》，乾隆三十六年六月二十五日折。
[2]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满文土尔扈特档》，乾隆三十六年九月十一日折。
[3]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满文土尔扈特档》，乾隆三十六年八月十一日折。
[4]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满文土尔扈特档》，乾隆三十六年七月七日折。
[5]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满文土尔扈特档》，乾隆三十六年七月七日折。
[6]《高宗诗文十全集》卷九。
[7]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满文土尔扈特档》，乾隆三十六年九月十六日折。
[8]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满文土尔扈特档》，乾隆三十六年九月十六日折。
[9]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满文土尔扈特档》，乾隆三十六年九月二十七日折。
[10]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满文土尔扈特档》，乾隆三十六年九月二十八折。
[11]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满文土尔扈特档》，乾隆三十六年九月二十八折。
[12]《新疆蒙古族社会历史、宗教调查资料汇编》，载《新疆宗教研究资料》1984年第9辑。
[13]唐世民：《昂嘉恩喇嘛庙》，载《新疆地方志通讯》1986年2期；《巴州巩乃斯乡调查资料集》，载《新疆宗教研究资料》第14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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