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典》出版预告中援引吴稚晖不做“野蛮文学家”的自供状,本是对《现代评论》派的回应,《乱谈几句》开篇云:
有人问,“《现代评论》上载了一封罗志希先生从美国寄回的信,他极说你有能做文学家的材料,不做可惜。并且西滢先生还加上一个跋尾,可惜你不曾写些过去的革命人物。你可有什么答复呢?”[82]
罗家伦的“劝进”书,题为《吴稚晖与王尔德》,是1925年发表在《现代评论》上的通信[83]。信中称赞吴稚晖有一种“射他耳家”(Satirist)的天才,其特别的本领在于:“一、铸造新词,凡是老生常谈、村妇嚼蛆的话,经他一用,便别有风趣。二、透彻中国人的生活状况,凡是所谓‘上中下三等’的生活,他不但有经验,而且能抓住最小而最特著的地方,以表现全个。”[84]吴稚晖这两种文学特长,使其最宜写“射他耳”式的文章。
“射他耳”系Satire的音译,罗家伦发明“射他耳家”的封号,拉陈西滢联名“劝进”,非贸然之举,因为不以文学家自居的吴稚晖已在《现代评论》上发表过《怎么办呢?》《苦矣!》等时事评论。而且《现代评论》派的批评风格,与吴氏文风有相近的趣味。在前一期的通信中,罗家伦便指出《现代评论》的批评“有一种‘射他耳’(Satire译音,意译暂作‘嘲讽’)的文体倾向”[85]。这种犀利的“射他耳”文体,罗氏以为是当时中国最需要的醒脑剂,因为正色厉声的申斥对一般民众已失去效力。罗家伦对“射他耳”的召唤,基于一种错位的时代类比,他觉得1920年代的中国社会与欧洲启蒙时代情况类似,吴稚晖文章里的嘲讽与幽默像欧洲18世纪的出品,有时不免“琐碎”(trivial),使人看了扑哧一笑后失却正文[86]。罗家伦希望《现代评论》派“能开一种文学的风气,养出一种文学的体裁,造成一班‘射他耳家’”[87]。
对于“射他耳家”的封号,吴稚晖并不领情,调侃道:“人家偶爱打诨,他们就有什么‘射他耳’‘幽默’一类好听的名词,勾引他入港”,好比村姑把小脚放成天足,便有密司(miss)劝她穿高跟鞋,做交际花。没料到“放屁放屁,真正岂有此理!”的“嚼蛆”也能编进文学家的生意经,吴稚晖反问:“文学家买几文一斤呢?‘射他耳’及‘幽默’,比到‘朴茂’‘渊雅’,差别何在呢?”[88]对于《现代评论》派的劝进,吴稚晖态度坚决,再度宣称他“不愿做什么乌烟瘴气的文学家”。
陈西滢在罗家伦的“劝进”书后加跋语,谓吴稚晖“是中国希有的文学天才”,却“始终不承认而且极端看不起文学天才”[89]。他期待吴稚晖能写晚清以来的革命人物,为民国存掌故。在《现代评论》上极力表彰吴稚晖思想与文章的,首推陈西滢。“西滢闲话”推举新文学运动以来的十部著作,思想方面即以吴稚晖在科玄论战中的大作《一个新信仰的宇宙观与人生观》为代表,理由是“那大胆的精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气概,滑稽而又庄严的态度,都是他个人独有的”[90]。陈西滢坦言吴稚晖是他二十年来最钦佩的一个人,吴氏著作中最有趣的是散见于报刊上的杂文,其次是他的书函[91]。就其思想底色而言,陈西滢认为吴稚晖外表极新,内心极旧,“意识是西洋的物质主义者,下意识却是纯粹中国的儒者”[92]。
陈西滢的判断明显受章士钊影响。此时正在与吴稚晖打笔仗的章士钊以为,“放屁放屁”不过是故意骇人听闻之言,吴稚晖实则是“言行不相顾”之人:对外扬言“经生文人,举不足为”,而其危机时刻的决断,“乃真经生、真文人之受用处”[93]。在章士钊眼里,吴稚晖乃一“极旧式之新学家”。作为“新学家”,吴稚晖往往口不择言,“与诸少年角逐,有宏奖而无督责,意在姑为破坏,徐图建设”。其文章放荡,但持身谨严,“行己应物,仍一切不脱儒家规律”。吴稚晖能得到知识阶层的信仰,章士钊断言“所得于旧者八,所得于新者仅二”[94]。
吴稚晖自信其作文秉持“放屁放屁,真正岂有此理”之精神,又发誓投线装书于茅厕,从此不看中国书,“到如今,几乎成了没字碑,然身上不带鸟气,不敢误认我为文人,这是狠自负的”[95]。章士钊反驳道:
愈自晦曰“没字碑”,其字愈显;愈自异曰“不带鸟气”,其鸟尤数飞无已。故凡读吴稚晖之文,轻轻放过,不审其所号投于毛厕之旧书,曾一一刻画在脑筋里,可隐可见,虽百洗而不可磨者,直无目者也。[96]
吴稚晖标榜“放屁”精神,用讲话体为文,在章士钊看来,“其貌与黄口小儿所作若同,而其神则非读破几百卷书者,不能道得只字”。同理,钱玄同以“原经”起头的“废话”,岂是没摸过《十三经注疏》的时髦少年能信口雌黄的?
吴氏文风的流弊在于,若缺乏道德自律与学术功底,只会扮小丑、说俏皮话,模仿半文半白的文体,刻意制造一种诙谐趣味。1927年创造社的理论家成仿吾指出,文学革命已堕入趣味的绝路,在创作和批评的领域都充斥着趣味的氛围:以趣味为中心的文艺后面,必有一种以趣味为中心的生活基调,换言之,必有一种有特别嗜好的作者,以及有同类嗜好的出版者与读者,共同造成趣味的“迷魂阵”[97]。这种以趣味为中心的文艺发源于北京,那儿有周作人的小圈子,有北新书局,还有大学培养的新文艺的广大读者及潜在作者。成仿吾用漫画的笔触,描绘出他心目中趣味文艺的始作俑者、传播者、消费者:
这时候我们的周作人先生带了他的Cycle悠然而来,扬着十目所视的手儿高叫道:“做小诗罢!俳句罢!使心灵去冒险罢!读《古事记》罢!《徒然草》罢!……”这时候刘半农博士不知道几时跑了回来,扬着鞭儿,敲着他的瓦釜,大叫了一声:“读《何典》罢!”在这时候,我们的鲁迅先生坐在华盖之下正在抄他的《小说旧闻》,而我们的西滢先生却在说他那闲话。北新书局呢,老板不消说是在忙着编纂,排印工人不消说是在黑黝黝的铅字房里钻动。大学堂里念书的呢,他们是在耽读着,著述着,时时仍在仰着头等待什么人再给他们一点天启。[98]
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的转换,在批评话语的建构上,是以“趣味家的态度”为靶子,通过对趣味文艺“生产线”的清算实现的。然而成仿吾的批评本身不也沾染了趣味文艺的臭味?
1930年代初,沈从文检讨文学革命以来的小说创作,对文坛上弥漫的讽刺气息不以为然,特别批评《语丝》派的杂感与小品文,养成一种“尖巧深刻”的不良趣味,导致讽刺的滥用,使新文学由“严肃”滑向“游戏”[99]。1920年代中期诙谐趣味的养成,不能完全归咎于语丝体,沈从文同时指出:胡适对《儒林外史》的重新估价、周氏兄弟及陈西滢的杂感、丁西林的对白剧、张资平的小说以及对莫泊桑、契诃夫作品的翻译,都该为诙谐趣味的不良影响负责。《语丝》与《现代评论》这两大敌对阵营对吴稚晖文风的一致追捧,刘半农校点重印《何典》,都需放置在趣味文艺的生产场域中去理解。
钱玄同的《何典》序虽未兑现,幸而有鲁迅应刘半农之邀作的题记。鲁迅调侃说旧小说的整理有被人包办之嫌:“标点只能让汪原放,做序只能推胡适之,出版只能由亚东图书馆;刘半农,李小峰,我,皆非其选也。”[100]促使鲁迅为《何典》作序的,是陈西滢对刘半农的批评:“说《何典》广告怎样不高尚,不料大学教授而竟堕落至于斯。”鲁迅从大学教授的“堕落”中体会到谋生的困苦,他借陶成章教人催眠术糊口之事为刘半农辩护[101]。但鲁迅在题记中也直言对《何典》重印本的不满,“以为校勘有时稍迂,空格令人气闷,半农的士大夫气似乎还太多”。[102]
“校勘有时稍迂”,用刘大白的话说,“有不必疑而疑,并不赘而以为赘,并非不可解而以为不解的”[103]。一年后唐传奇《游仙窟》付印时,鲁迅主张或排印或影印,全依旧式,可附札记,“至于书头上附印无聊之校勘如《何典》者,太‘小家子’相,万不可学者也”[104]。
从《何典》重印本的空格中,鲁迅嗅出刘半农的“士大夫气”。就这些“令人气闷”的空格,刘半农诉苦道:
因为在《何典》里画了方方方,我真被诸位老爹骂得够了。当面痛骂者有其人,写信痛骂者尤大有其人。若把收到的信编起来,也竟可以请李老板出一部《谤书一束》了。[105]
可见感觉“气闷”的并非鲁迅一人。刘半农自称《何典》里的方方方是看校样看到第四回才临时画上的。据刘大白统计,《何典》第四回有109个方框,加上第五回中的一个,共有110个空格[106]。被刘半农删去的这百余字,正是钱玄同建构“不伦”的国语所依赖的秽亵字样,如“卵”字、“屄”字之类。与“放屁放屁”的口诀相比,与性相关的秽亵字样才是检验“吴老爹之道统”的试金石。鲁迅所谓的“士大夫气”,实暗讽刘半农身上的“道学家气”。
《何典》重印本(北新书局,1926年6月初版)第四回里的方方方,再版时恢复原文,去掉空格
夹杂着秽亵字样的《何典》,属于周作人所谓“受戒者的文学”(Literature for the Initiated)。只有受过人生的密戒,“有他的光与影的性的生活”的读者,才能领会《何典》的村野恶俗之趣[107]。《何典》中的荒唐言,不是对一般人说法,更不适合那些“心思已入了牛角弯”,“用记限仪显微镜来测看艺术”的道学家[108]。对于《何典》中的秽亵字样,与其用方框空格代替,不如用周作人提倡的“净观”,对抗假道学的空气。所谓“净观”,是用心的洁净来祓除词与物的污秽,正如斯温朋(Swinburne)所说:“世上唯一不洁的物,便只是那相信不洁的念头。”[109]“披着猥亵之衣,出入于礼法之阵”,笑闹着,最终毫发无损,才是文学革命者的风度[110]。《何典》重印本里的方方方,若视为新文学家自我阉割的症候,不正是“流氓鬼”与“绅士鬼”格斗后隐遁之所?
[1]我对此问题的关注,始于周作人沦陷时期写作的“苦茶庵打油诗”。他再三强调自家的“打油诗”并非游戏笔墨,而是正经的“述怀”之作。参见袁一丹:《动机的修辞:周作人“落水”前夕的打油诗》,《鲁迅研究月刊》2013年第1期。被排除在新文学殿堂之外的打油诗,却在文学革命发生史上扮演着催生婆的角色。参见胡适:《新大陆之笔墨官司》,《留美学生季报》第4卷第2号,1917年6月。
[2]周作人:《两个鬼》,《语丝》第91期,1926年8月9日,收入《谈虎集》。“两个鬼”的说法,用周作人熟悉的古希腊文化解释,近似于酒神与日神的区别。“绅士鬼”是日神精神的化身,追求适度及为了做到适度的自知之明;“流氓鬼”则是酒神冲动的流露,即与适度相对的放逸、偏执,或说“肆心”(Hybris)。周作人向往日神式的美与秩序——“高贵的单纯”与“静穆的伟大”,厌恶甚至惧怕酒神式的精神失控。然而在现实的刺激下,周作人亦会突破安稳的秩序,不顾内外的戒律,坠入“忘我”(Ecstasy)的状态,或戴上面具嬉戏。参见王媛:《“希腊的余光”:周作人对古希腊文化的接受研究》第三章,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年。
[3]《文学研究会宣言》,《小说月报》第12卷第1号,1921年1月10日。姜涛用韦伯“志业”的概念解释宣言中表明的工作态度。(《五四新文化运动“修正”中的“志业”态度:对文学研究会“前史”的再考察》,《文学评论》2010年第5期)
[4]周作人:《人的文学》,《新青年》第5卷第6号,1918年12月。
[5]郑振铎:《中国文人(?)对于文学的根本误解》,《文学旬刊》第10号,1921年8月10日。
[6]王国维:《文学小言》,《教育世界》1906年第139号。
[7]厨川白村:《游戏论》,鲁迅译《出了象牙之塔》,北京,未名社,1925年,第150—151页。
[8]席勒:《审美教育书简》第十五封信,冯至、范大灿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第76页。
[9]伽达默尔:《诠释学:真理与方法》,洪汉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第150页。
[10]参见郑振铎:《新文学观的建设》,《文学旬刊》第37期,1922年5月11日。
[11]朱自清:《论严肃》,《中国作家》第1卷第1期,1947年10月1日。按周作人的说法,“言他人之志即是载道,载自己的道亦是言志”。
[12]夏志清:《现代中国文学感时忧国的精神》(“Obsession with China:The Moral Burden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爱情·社会·小说》,台北,纯文学出版社,1970年,第79—83页。
[13]刘绍铭:《涕泪交零的现代中国文学》,台北,远景出版社,1979年,第1—8页。
[14]黄子平、陈平原、钱理群:《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三人谈》,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第13—18页。
[15]参见Christoper Rea, The Age of Irreverence: A New History of Laughter in Chin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15。中译本参见雷勤风:《大不敬的年代:近代中国新笑史》,许晖林译,台北,麦田出版,2018年。黄克武:《言不亵不笑:近代中国男性世界中的谐谑、情欲与身体》,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16年。
[16]1878年12月14日《申报》头条刊出本馆告白《新印何典出售》:“‘出于何典’是人口头语也,而今竟有其书曰《何典》,系上海张南庄先生所著,向无刊本。先生于乾嘉时为上邑十布衣中之一。是书凡十回,装成两册,说鬼话而颇有鬼趣。其辞句则吴下谚语居多,闻之实堪喷饭。本馆现已装订齐全,准于十一月二十四日即礼拜二出售,每部价洋一角五分,其出售处仍照曩例。”申报馆仿聚珍板印《何典》,过路人编定,缠夹二先生评。太平客人序云:“今过路人务以街谈巷语,记其道听途说,名之曰《何典》。其言则鬼话也,其人则鬼名也,其事实则不离乎开鬼心、扮鬼脸、怀鬼胎、钓鬼火、抢鬼饭、钉鬼门、做鬼戏、搭鬼棚、上鬼党、登鬼录,真可称一步一个鬼矣。此不典而典者也。吾只恐读是编者疑心生鬼,或入于鬼窠路云。”
[17]参见王锦泉:《论〈华盖集〉及其“续编”》,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96—98页。
[18]吴稚晖:《乱谈几句》,《猛进》第10期,1925年5月8日。
[19]吴稚晖在民初知识界的影响力,以1925年《京报副刊》发起的“青年必读书”与“青年爱读书”征求活动为例。关于“青年必读书十部”的78份答卷中,有10人提及吴稚晖,包括李晓峰、马幼渔、邵云仲、汪精卫、常燕生、刘奇、周杰人、黎性波、赵雪阳、汪震。关于“青年爱读书十部”的306份应征书目,有11份投给吴稚晖的《上下古今谈》。详见王世家编:《青年必读书:一九二五年〈京报副刊〉“二大征求”资料汇编》,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6年。
[20]周作人:《〈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一集〉导言》,《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一集》,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年。
[21]1926年6月6日周作人致刘半农信,转引自刘半农:《关于〈何典〉里的方方方及其它》,《语丝》第85期,1926年6月27日。
[22]文学革命发生伊始,《新青年》的普通读者中已不乏吴氏文风的追随者。《新青年》第3卷第5号(1917年7月1日)刊出一篇读者来稿,题为《改良文学之第一步》,作者易明认为改良文学,当先普行俗语,而吴稚晖之论说文正是最佳样本,“以其能广引俗语笑话,润以滑稽之笔,参以精透之理”。参见张全之:《吴稚晖与〈新青年〉》,《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6年第6期。
[23]促揢,刁钻刻薄,又作“促狭”“促掐”。例如《醒世姻缘传》第二十回:“儿啊!你一些好事不做,专一干那促揢短命的营生,我久知你不得好死。”
[24]刘半农:《重印〈何典〉序》,《语丝》第73期,1926年4月5日。
[25]参见刘大白:《读〈何典〉》,《黎明》第33期,1926年6月26日。
[26]1926年6月6日周作人致刘半农信,转引自刘半农《关于〈何典〉里的方方方及其它》。关于张南庄其人其文,申报馆印《何典》附有“海上餐霞客”跋:“《何典》一书,上邑张南庄先生作也”,“当乾隆时,邑中有十布衣,皆高才不遇者,而先生为之冠。先生书法欧阳,诗宗范、陆。尤劬书,岁入千金,尽以购善本,藏书甲于时。著作等身,而身后不名一钱,无力付手民”。
[27]知堂(周作人):《中国的滑稽文学》,《宇宙风》第23期,1936年8月16日;收入《瓜豆集》,改题为《常言道》,上海,宇宙风社,1937年。抗战前夕周作人对谐文传统的改造,参见袁一丹:《从小品文到“新俳文”:一场流产的文学运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8年第7期。
[28]周作人:《中国的滑稽文学》。
[29]周作人:《地方与文艺》,1923年3月22日作,《谈龙集》,上海,开明书店,1927年。
[30]周竹君:《岂有此理》跋,转引自周作人《中国的滑稽文学》。
[31]周作人:《中国的滑稽文学》。
[32]刘半农:《双凤凰专斋小品文》,二十二“无题”,《人间世》1935年第13期。
[33]《何典》共十回。
[34]1926年2月24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中册,杨天石主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673页。
[35]疑古玄同:《废话(废话的废话)》,《语丝》第40期,1925年8月17日。
[36]吴稚晖是江苏常州人,常州在清代产出三种特殊人才:一是法理名家,和绍兴师爷齐名;二是理财专家,为现代中国银行界的重镇;三是阳湖古文家,陶熔经史的古文异军。曹聚仁以为,吴稚晖乃阳湖派之异军,兼有刑名家之长,而气势过之。(参见曹聚仁:《一个刘老老的话》,《文坛五十年》,香港,新文化出版社,1954年,第13页)
[37]阳湖派为恽敬、张惠言等人开创,源自桐城派,但对桐城文的清规戒律有所不满;作文取法儒家经典,而又参以诸子百家之书,故文风较恣肆。
[38]疑古玄同:《废话(废话的废话)》。周云青称吴稚晖文章有“一种横厉无前之气”,“其取材之丰富,上自天球宗彝,下至圊中石、乾矢橛,无不佐其笔阵之纵横。而其字法句法,往往戛戛独造,脱尽恒蹊,目无桐城派阳湖派之余子”。(《吴稚晖先生文存》,周云青编,上海,医学书局,1926年)
[39]疑古玄同:《废话(废话的废话)》。
[40]周作人的学生朱肇洛以为,吴稚晖“放屁文学论”产生的“瞎三话四”的文体,打破一切固定的文学程式(即钱玄同所谓的“体式鬼”),自辟新境。这种破坏式的建设,对新文学前途影响很大。(参见《由吴稚晖的文体说起》,《杂志》1945年第15卷第1期)
[41]疑古玄同:《废话(废话的废话)》。
[42]“黄绢幼妇”系“绝妙”二字的隐语,典出《世说新语·捷悟》。《何典》这类清代小说中描写的低俗甚至污秽的内容,可理解为一种“降格”或谓“突降法”的修辞手段。参见张治:《清代小说关于“怪诞”风格的修辞试验》,《文学的异与同》,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
[43]曹聚仁:《一个刘老老的话》,《文坛五十年》,第14页。1928年广州受匡出版社推出横排标点版《何典》,黄天石序云,文学的好处在能描写人间的一切“真”,可自从前辈先生发明一个“雅”字之后,遂演成几千年雅不可耐的贵族文学。中国所以不能产生好文学,“雅”实为祸首。《何典》是对“雅”的革命,一种返璞归真的文学革命。
[44]“曰若稽古”语出《尚书·尧典》。《钱玄同文集》第六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69页)将此句误作“日落稽古臭瘪三”。
[45]参见刘铮:《闲话“那话儿”》,《情色夭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11年。(www.xing528.com)
[46]应为“猜谜赌胜”,语出任鸿隽《泛湖即事》诗。
[47]胡适:《逼上梁山:文学革命的开始》,《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第14—15页。
[48]从印刷形态、版面设置、文学场域等角度对“语丝”体的深入辨析,参见夏寅:《〈语丝〉的形态构造与“文体”生成(1924—1927)》,2019年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专业硕士学位论文。
[49]岂明(周作人):《答伏园论“语丝的文体”》,《语丝》第54期,1925年11月23日。
[50]周作人:《滑稽似不多——通信二》,《语丝》第8期,1925年1月5日。参见冯仰操:《滑稽论争背后的话语权》,《社会科学论坛》2010年第23期。
[51]《北京的一种古怪周刊〈语丝〉的广告》,原载1926年1月21日《京报副刊》,收入《周作人集外文》。
[52]疑古玄同(钱玄同):《废话》,一“原经”,1925年11月14日作,《语丝》第54期,1925年11月23日。
[53]《尚书》被钱玄同视作“文件粘存册”,《仪礼》不过是礼节单子,《论语》《孟子》只是古代哲学史料。
[54]胡适:《整理国故与“打鬼”:给浩徐先生信》,《现代评论》第5卷第119期,1927年3月19日。
[55]梁冰弦编:《吴稚晖学术论著》,上海,出版合作社,1925年11月初版。
[56]1925年12月31日钱玄同致周作人信,《钱玄同文集》第六卷,第72页。
[57]1925年12月31日钱玄同致周作人信,《钱玄同文集》第六卷,第72页。
[58]浩徐:《主客答问》,《现代评论》第4卷第106期,1926年12月18日。
[59]胡适:《整理国故与“打鬼”:给浩徐先生信》,《现代评论》第5卷第119期,1927年3月19日。
[60]吴稚晖的“豆芽字母”草成于1895年,据说他和太太通信便用这套“豆芽字母”。字母采独体篆文,或亦自创简笔,形似豆芽菜。参见吴敬恒《三十五年来之音符运动》(庄俞编:《最近三十五年之中国教育》卷下,上海,商务印书馆,1931年)、黎锦熙《国语运动史纲》卷一及倪海曙《清末汉语拼音运动编年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9年)。
[61]燃(吴稚晖):《书苏格兰君〈废除汉文议〉后》,《新世纪》第71号,1908年10月31日。另参见吴稚晖《评前行君之“中国新语凡例”》《新语问题之杂答》及批评章太炎的《书“驳万国新语说”后》诸文。
[62]1907年10月3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106页。
[63]1907年9月18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105页。
[64]参见1908年4月22日钱玄同日记:“午后至太炎处。太炎出一篇曰《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将《新世纪》《万国新语之进步》一篇驳尽,且中多精义。”(《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128页)章太炎反驳“万国新语”的主张及依据,参见彭春凌:《以“一返方言”抵抗“汉字统一”与“万国新语”——章太炎关于语言文字问题的论争(1906—1911)》,《近代史研究》2008年第2期。
[65]1908年4月29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130页。
[66]刘师培此时更偏向《新世纪》的立场,据1908年7月1日钱玄同日记云:“与申叔讲时事,伊总主张进步说,因甚以《新世纪》为是,又谓世界语言必可统一云云。果哉其难化也!然不斥旧学,贤于吴朓诸人究远矣。”(《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134页)
[67]参见1910年1月10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205—207页。
[68]参见1909年1月29日钱玄同日记:“晚间在炎师处谈天,余主张废楷用篆说,炎师不甚许可,意其难行也。”(《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145页)
[69]1909年11月2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187页。
[70]1912年12月3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244页。
[71]1912年12月30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250页。
[72]1916年9月19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291页。
[73]1916年9月29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292页。
[74]1917年1月11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300页。
[75]1917年9月24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318页。
[76]如1918年1月2日钱玄同日记:“独秀、叔雅二人皆谓中国文化已成僵死之物,诚欲保种救国,非废灭汉文及中国历史不可。此说与豫才(鲁迅)所主张相同,吾亦甚然之。”(《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326页)又同年1月26日:“日前(刘)叔雅倡不译书之论,今日(沈)尹默并谓非废汉字不足以救亡,与豫才持论全同,此皆极正当的议论。”(《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331页)
[77]1918年1月2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326页。
[78]1922年6月8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416页。
[79]1923年1月16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中册,第498—499页。
[80]1923年1月17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中册,第499页。
[81]1923年1月17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中册,第499—500页。
[82]吴稚晖:《乱谈几句》,《猛进》第10期,1925年5月8日。
[83]罗家伦:《吴稚晖与王尔德》,1925年3月1日作于柏林,《现代评论》第1卷第20期,1925年4月25日。
[84]罗家伦以为鲁迅也有这两种特长,但“铸造新词”的本领不常用。
[85]罗家伦:《批评与文学批评》,1925年2月28日作于柏林,《现代评论》第1卷第19期,1925年4月18日。
[86]罗家伦:《吴稚晖与王尔德》。
[87]罗家伦随即指出“做‘射他耳家’的危险,就怕流成‘心里刻家’(Cynic的译音,日本译作‘犬儒’,意译暂作‘冷笑家’)。‘射他耳家’做的文字,背后还有充分的同情,有种悲天悯人的感觉,有一种相当的标准断事。至于‘心里刻家’遇着东西,先把鼻子去嗅了;嗅过以后,‘哼’的一声,鼻子底下的两道冷光一出,天下的是非都没有了!”(《批评与文学批评》)鹤见祐辅认为幽默源于理性的倒错感,和冷嘲(cynic)只隔一张纸,同情使幽默不堕于冷嘲。(《说幽默》,《思想·山水·人物》,鲁迅译,上海,北新书局,1928年)
[88]吴稚晖:《乱谈几句》。
[89]陈西滢:《吴稚晖与王尔德》跋语。
[90]西滢:《闲话》,《现代评论》第3卷第71期,1926年4月17日;收入《西滢闲话》,题为《新文学运动以来的十部著作》,上海,新月书店,1928年,第336—337页。
[91]陈源:《吴稚晖先生的著作》,《西滢闲话》,第54—55页。
[92]西滢:《闲话》,《现代评论》第3卷第59期,1926年1月23日;收入《西滢闲话》,题为《吴稚晖先生》。
[93]孤桐(章士钊):《再答稚晖先生》,《甲寅周刊》第1卷第27号,1926年1月16日。章士钊此文系回应吴稚晖发表在《现代评论》第一周年纪念增刊(1926年1月1日)上的《我们所请愿于章先生者》。
[94]孤桐(章士钊):《再答稚晖先生》,《甲寅周刊》第1卷第27号,1926年1月16日。章士钊此文系回应吴稚晖发表在《现代评论》第一周年纪念增刊(1926年1月1日)上的《我们所请愿于章先生者》。
[95]吴稚晖:《我们所请愿于章先生者》,《现代评论》第一周年纪念增刊,1926年1月1日。
[96]章士钊:《再答稚晖先生》。
[97]成仿吾:《完成我们的文学革命》,《洪水》第3卷第25期,1927年1月16日。
[98]成仿吾:《实现我们的文学革命》。
[99]沈从文:《论中国创作小说》,原载《文艺月刊》第2卷第5—6号,1931年6月30日;转引自《沈从文全集》第16卷文论,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218页。
[100]鲁迅:《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作》,1926年5月25日作,《语丝》第82期,1926年6月7日;收入《华盖集续编》。
[101]鲁迅:《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作》。
[102]鲁迅:《何典·题记》,1926年5月25日作,《何典》,北京,北新书局,1926年6月。
[103]刘大白:《读〈何典〉》,《黎明》第33期,1926年6月26日。
[104]1927年7月28日鲁迅致章廷谦信,《鲁迅全集》第11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563页。参见川岛(章廷谦):《记重印游仙窟》,《人民文学》1957年第8期。
[105]刘半农:《关于〈何典〉里的方方方及其它》,《语丝》第85期,1926年6月27日。
[106]参见刘大白:《两个圈儿和一百一十个框儿》,《黎明》第39期,1926年8月8日。
[107]仲密(周作人):《自己的园地·九〈沉沦〉》,《晨报副刊》1922年3月26日。
[108]周作人:《绿洲·九〈镜花缘〉》,《晨报副刊》1923年3月31日。
[109]周作人:《英国诗人勃来克的思想》,《少年中国》1920年第1卷第8期。
[110]子荣(周作人):《“净观”》,《语丝》第15期,1925年2月23日。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