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的编写与吕不韦的苦心孤诣是分不开的。《史记·吕不韦列传》记载“吕不韦乃使其客人人著所闻”,说明编书的想法正是由吕不韦提出的。而《隋书·经籍志·杂部》称“《吕氏春秋》二十六卷,秦相吕不韦撰”,这更是将吕不韦对《吕氏春秋》的编纂之功极度夸大。不论是亲自写或派人写,吕不韦参与了《吕氏春秋》的编纂都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吕不韦不仅发起组织了这项文坛盛事,而且是这项大型文化整理工作的唯一出资人,仅凭这些,他对《吕氏春秋》的成书就已功不可没。
但是,历史上对此表示怀疑的也不乏其人。宋人黄震说:“今其书[13]不得与诸子争衡者,徒以不韦病也。然不知不韦固无与焉者也。”[14]这种观点在清代也有人提出。他们基本肯定《吕氏春秋》一书,但却对吕不韦其人抱有偏见,故而不愿将二者相提并论。这是由于他们从封建正统思想出发,认为吕不韦出身商贾,属于经营末业的卑贱之人,由于囤积居奇和以吕易嬴等丑闻广为流传,故而品德极差;再加之他读书不多,文化功底浅薄,没资格当此书的主编。那事实是怎样的呢?吕不韦主编《吕氏春秋》明知嬴政生性暴戾,却处处批他的逆鳞,找不到一点阿谀逢迎之辞。而且在他饮鸩自尽之后,他的门客千余人,冒着被驱逐、削爵、流放的危险将他窃葬。假如他是个猥琐小人,他的门客岂能如此尽心?所以,我们绝不能将吕不韦一棒打死,认为他所有品性皆为不良,果真如此的话,他又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气度去容纳三千门客呢?至于说他文化功底浅,倒也未必是坏事。假若吕不韦也像他的众门客一样饱读诗书或专门去研习学问的话,那他很可能就只会精通一两家的学问,并将这一两门学问深深地根植于自己的大脑中,那么,他对其他门派的学问自然就有了一种抵触情绪,这样,他所主编的《吕氏春秋》恐怕就要大变样了。所以吕不韦读书少,再加上他多年经商养成的重实际的习质,正好给兼容百家、注重实用创造了条件,而《吕氏春秋》也正是因为它的这两个特点才为人们所重视。由此可见,吕不韦是完全有资格充当《吕氏春秋》一书的主编的。
那么,吕不韦在《吕氏春秋》的编纂中都做了哪些工作呢?
首先,他是编著此书的发起者和动议者。吕不韦发起编写《吕氏春秋》,目的有二:一是为即将到来的统一帝国奠定理论基础,二是为了训导秦王政。这两个目的在《序意》中都有记载:“凡十二纪者,所以纪治乱存亡也,所以知寿夭吉凶也。上揆之天,下验之地,中审之人,若此,则是非可不可无所遁矣。天曰顺,顺维生;地曰固,固维宁;人曰信,信维听。三者咸当,无为而行。行也者,行其理也。”这段话可以说是全书纲目所在。先说编书的目的在于寻求治乱、存亡、寿夭、吉凶转化的规律;其次是提出了判断是非正误的标准——上要符合天理,下要符合地宜,中要符合人心;最后,他强调了天、地、人三者统一的关系,说只要天、地、人各当其位,就可以顺自然而运作——这就是吕不韦为即将到来的统一国家所准备的理论基础。至于其训导嬴政的目的,则突出反映在我们已多次引用的《序意》中,其中吕不韦将自己比作黄帝,而把秦王政视为颛顼,他教诲嬴政“为民父母”的最高原则就是“法天地”,即按自然规律办事。
以上说的是吕不韦编书的两个目的,它们是从当时的时局出发订立的:对外,秦灭六国的趋势已越来越明显;对内,秦王政正一天天长大。这种局面确实需要一本像《吕氏春秋》这样的书出现。可惜后来的事情发展却不像吕不韦所设想的那样,嬴政成了一个生性暴戾、刚愎自用的专制皇帝,而由他所统治的秦帝国,也不是吕不韦所希望的那种天、地、人三者合一的顺利运行的大一统国家。从这个角度看,吕不韦的两个初衷似乎都落空了。然而从整个历史长河来看,《吕氏春秋》却留给后世取之不竭的文化遗产。时至今日,它的价值已越来越为人们所重视。(www.xing528.com)
其次,在编写过程中和编著成功后,吕不韦也做了大量工作。他是整个编著过程唯一的出资者,他不仅要供给执笔者们的生活所需,而且还要负担收集资料、制作竹简、配制笔墨刻刀之类用具的具体费用。这些费用固然不算十分庞大,但因这是一次大规模的私人集体编著活动,所以若无专人组织供应,这本书也是难以编成的。就拿我们所常听说的竹简来说,它是那时所使用的基本的书写材料,但它的制作程序却十分复杂。《论衡·量知篇》记载,“截竹为简,破以为牒,加笔墨之迹,乃成文字,大者为经,小者为传记”,即是说要制作一根可以书写的竹简,先要把选好的竹子截成约一尺长的竹简,再将竹简破析成简条,然后力加刮削,削平竹节部分,之后还要进行杀青,或称“汗简”,即用火烤。刘向《别录》中说“杀青者,以火炙简令汗,取其青易书,复不蠹”,可见杀青的作用,既是便于书写的一道必要工序,又可防止竹简被虫所蛀。因为火烤时,竹子中的汁液会渗出,看上去就像竹简出汗了一样,故而这一工序又称“汗简”。最后,在刮削汗简之后,编联成册以前,还有一道工序——凡编绳所过之处,于其棱上刻出极小的三角形契口,用以固定编绳,使其不致脱落或上下移动。这道工序看似简单,但操作起来却存在困难:竹子皆顺纹理而生长,用力稍猛,便会使竹简劈裂,成为废简。当时人们是用毛笔或刻刀在竹简上写字,一根竹简上最多不过十几二十个字,而《吕氏春秋》一书共二十余万字,则至少需上万根竹简。这样,光是准备这项基本书写材料就得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果吕不韦当时没有位极人臣的权势和地位,恐怕也难以编出如此大手笔的《吕氏春秋》。所以,吕不韦的参与,是该书得以成书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
在《吕氏春秋》编成后,吕不韦为了使它能名扬天下,特意采用了悬之市门、言能改一字者予千金的夸张的发布方式。这一做法虽有向政敌及嬴政示威的成分,但客观上也确实使《吕氏春秋》名扬天下。一时间,《吕氏春秋》成了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在这时,《吕氏春秋》因为吕不韦的缘故而名传千里,而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人们之所以还没有将吕不韦这个名字从记忆中完全抹去,在很大程度上则是因为他主编了《吕氏春秋》这部不朽著作的缘故。
然而,另一方面,吕不韦太过盛大的名气也给《吕氏春秋》的进一步修改完善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书成之后,吕不韦发出了改一字者悬赏千金的通告。这一举动历来多被认为是他要借此炫耀自己的权势,这多少有些言过其实。吕不韦此举虽不无此种意图,但以他的务实,不能完全排除他想使此书更为完善的可能。事实上,这种重金悬赏之举在此前是有先例的,如吕不韦的同乡商鞅在秦孝公时在秦国推行变法,为了取信于民,他在城门外放了一根并不很粗的木桩,向众人宣布:能扛之入城者奖五十金。人们都认为这事太容易做到了,根本不值五十金。后来有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完成了此项要求,果然得到了五十金。众人很是吃惊,但也从此相信了商鞅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此后,商鞅在秦的变法得以顺利进行。吕不韦或许是想借鉴商鞅的做法,但可惜一则他权势过重,二则出手太大,来观书的人即使能够发现《吕氏春秋》的错误,也会因畏于其权势而不敢指出。结果,吕不韦借《吕氏春秋》示威的目的达到了,但与他给《吕氏春秋》征求意见的初衷却是南辕北辙。
吕不韦动议和组织编写《吕氏春秋》,全书的指导思想是他的;他给它提供了孕育成长的场所、资金,甚至书的生身父母,即书的编纂者;他看着它从几支竹简上的几点墨迹逐渐长大;最后又经他集中、简选、修订、编次成书。仅凭这些,吕不韦的主编之名就当之无愧了。吕不韦使《吕氏春秋》得以名扬天下,但也正是因为他的缘故而使《吕氏春秋》在后来的很长时间内不被重视。时至今日,《吕氏春秋》终于以它丰富的史料内容重新唤回了人们的关注,而吕不韦的奸商权相的传统形象也因此逐渐在人们心目中得以改观。所以,吕不韦和《吕氏春秋》是密不可分的,书因人而成,人以书而荣,二者早就在历史的长河中紧密地结为一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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