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炎卿,名国照,清咸丰二年(一八五二年)生,是广东省南海县城西佛山厅商人梁伯田的独生子。梁伯田少年时经商南洋,少有积蓄,由其妻勤俭度日置买田产,家庭维持一个小康生活。梁炎卿十八岁时被其父送入香港皇仁书院学英文,准备将来作洋务商人。他二十岁读完了中学课就随着曾当过怡和洋行买办的洋务官僚唐景星到上海进入怡和洋行当练习生。行里只供膳宿,不给工资,年终馈送银三五两作鞋袜钱。梁炎卿不久升为写字(Junior Clerk),月得工资三两。在如此清苦的生活里,梁炎卿还能节省出钱来寄与父母存储。这就是梁炎卿一生教育子女说“发大财要从小处俭省”的方针的开始实践。一八七四年,梁炎卿被调到天津怡和洋行当大写(Senior Clerk)。
天津怡和洋行始终是培植粤籍买办的沃壤。一八七四年天津怡和洋行开办未久,当时怡和洋行里,广东人的情况是:正买办是广东香山人唐杰臣,副买办广东高要人蔡子英,大写高要人黄云溪。这时从上海调来了梁炎卿,与黄云溪同当大写。
一八八〇年,唐杰臣转任天津招商局大写,蔡子英、梁炎卿依次递补了正副买办;黄云溪改充瑞记洋行买办。黄云溪脱离怡和时,向蔡子英、梁炎卿介绍了他的一个内弟高要人陈祝龄接他的后任。一八九〇年蔡子英病故,梁炎卿坐升正买办,由黄云溪的拉拢,特意拉陈祝龄当他的副手。从此梁炎卿把陈祝龄当作第一个心腹人,给他后来发财提供了一个最重要的条件。〔注一〕一九〇九年梁炎卿又让陈祝龄兼任出口部买办。从一八九〇年起,梁、陈二人合作了四十年,直到陈祝龄被绑匪杀害为止。在这四十年中,梁炎卿的发财是由陈祝龄的帮助;陈祝龄的发财是由梁的提携;梁、陈二人的合作是由黄云溪的介绍与拉拢。所以谈到梁炎卿发财的原始,不能忽略了他与陈祝龄、黄云溪三人的相互关系。
梁炎卿自一八七〇年进入怡和洋行,因为他为人既老实顺从,英语又说得极漂亮,颇为上级英国人所喜。从那以后,他逐渐获得怡和洋行香港总处、上海总行和天津分行一切英国人的赏识与信任。故此,一八七四年,他没交现金寄库,只凭仁记洋行买办高要人陈子珍的担保,就当上了正买办。随后,天津怡和洋行准备扩大业务添设各部,当即加派梁炎卿为天津分行的当家买办(House Compradore),地位与职权等于是全行各部买办中的主任,其名称也可译为首席买办,仍兼领轮船部买办的事务。此后天津怡和洋行各个华帐房的买办虽然各自担负其本部责任,但同时受首席买办的领导,他们的任用,梁炎卿皆有机会参与其事。所有各部买办,对怡和洋行的银钱账目往来,都要由首席买办汇转。首席买办更有比其他买办优越的一点是怡和洋行除正规业务外,遇到临时性有利可图之事,梁炎卿都可插手其间,分享其利。例如怡和洋行的打包厂,即在梁炎卿管理之下营业,甚至于一般性的日常与中国官商接洽的事务,也都托交梁炎卿办理。这里面对梁炎卿财富的增加,都有作用。在各帝国主义中,英国人有最多的殖民经验,认识透买办阶级媚外自私的成分,在压榨劳动人民上,买办是最有效率的助手。遇到得力的买办,侵略者总是要把他利用到死。他死后还要驱使他的后辈继续服务。梁炎卿父子就是很好的例证。
天津怡和洋行原无进口部,进口事务即由轮船部买办梁炎卿兼任。直到一九一三年怡和洋行才正式成立进口部。进口部的买办,由梁炎卿邀来天津敦庆隆绸布庄布匹部的首脑曹衍堂和德商美最时洋行买办张华堂之兄张松泉与他自己三方合股,在他的指导下,干到一九二〇年。
出口方面,在梁炎卿于一八九〇年升充怡和洋行轮船部买办不久,英商高林洋行于一八九二年商请梁炎卿兼充他们的出口部买办。怡和洋行因为对梁信任不疑,同意他作跨行买办。梁炎卿就如此从一八九二年到一九〇九年兼任两个大洋行的买办达十七年之久。一九〇九年怡和洋行添设出口部。至此,梁炎卿不便再兼任高林洋行的出口事务,当即辞脱了高林洋行。但是为了取得怡和出口业务上的好处,他推荐了他的心腹陈祝龄担任了出口买办,在他的指挥下营业。
梁炎卿在怡和洋行帮着英国人剥削,自己也大发财源,直到一九三八年他八十七岁去世为止。追溯梁炎卿自一八九〇年当正式买办起到一九三八年身故,共有四十八年之久;从一八七〇年他进入上海怡和洋行当练习生,当写字,当大写,当帮买办直到去世,共为六十八年。在六十八年的漫长岁月里,梁炎卿没有一天离开过怡和洋行,也就是说梁炎卿毕生的精力都消耗在为英国侵略者当得力助手,吮吸中国人民的血汗。他一生对怡和洋行以外之事,概少参加。清末他虽也随着当时的风气,捐过一个头品职衔,但他对于官场生活根本没有兴趣。
梁炎卿在粤籍买办之中,发财早而且大,在前清他捐了顶戴,民国后儿子又作了一任次长,钱多势大,成为粤籍买办中的巨头。一般人称粤籍买办为广东帮,梁炎卿也就硬指为广东帮的开创人。(www.xing528.com)
天津洋行买办,除天津本地帮,或称为北帮之外,向有广东、宁波两大帮之说。其间广东帮时期早,财力大,所服务的洋行多为大行,梁炎卿并被指为广东帮的首领。相反的,宁波帮形成的时期较晚,财力较小,其所服务的洋行则细大不蠲,无孔不入。宁波帮自王铭槐起互相提携,扶植后辈,人数众多,团结紧密,称之为帮倒还名实相符。从帮的意义来讲,广东帮与宁波帮相比,实在够不上一个帮。所谓梁炎卿开创了广东帮,更无事实根据。只因为梁炎卿本人和家族当买办的时间最久,在天津粤籍买办中是首富,在旅津粤商中也是首富,在天津历来所有的买办中仍是首富,所以成为广东帮买办的突出人物,谈到天津买办中的广东帮,必然以梁炎卿为代表人,并且误会他为天津买办中广东帮的组织者。
原来在天津经商的广东人,由于语言的隔阂,生活上自成风气。他们的来源,一是潮帮糖杂货行,一是广州的十三行,其有首脑人物若干人称为粤商十友。天津的粤籍买办,有的即是十友中人,如黄云溪;有的则来自广东或上海,如梁炎卿。这些人因为同乡的关系,又同在洋行服务,有的还是亲戚,所以往来较近,但并无结成帮的意图,更无所谓首领。即以梁炎卿论,他是怡和洋行的首席买办,怡和洋行各部分买办的任用,他都可过问。但是通过他在怡和的几十年,他从来没把怡和洋行各部买办造成广东人青一色。故此,称广东买办为一个帮是勉强的,以梁炎卿为帮首更为勉强。梁炎卿只是广东帮的一个巨头。
梁炎卿的发财,主要由于与陈祝龄二人无间的合作。在外国洋行里,洋帐房的大写很多与买办暗中勾搭。陈祝龄在洋帐房工作时,即为梁炎卿看中,每月给他津贴银六十两。陈的兼充出口买办,则是与梁合作的。一九〇九年至一九二九年,陈祝龄兼充出口买办的二十年,是梁炎卿发大财、陈祝龄发小财的重要阶段。
第一次大战之前和大战进行期间,怡和洋行自华北搜购了大量战略物资,如猪鬃、羊毛、棉花、大豆、油脂等运往英国。在陈祝龄替怡和洋行收购这些土产的过程中,怡和洋行出口部经理毕德斯(E·C·Peters),将国外需供情况,行情趋势,暗中预先指示给梁、陈,好让他们及时将货买到自己手内,等到国外急需各洋行出高价收购时,即按上升的市价卖出。利用这个方法,陈祝龄在数年之间,致富二百余万元。梁得多少,则不可知。陈祝龄富有后,与梁炎卿共同建造了耀华里,随又在今唐山道上自造慎基里和鸿基里,共值银洋在五十万元以上。毕德斯后来坐升为天津分行经理。一九二〇年毕德斯当选为英租界董事会董事。董事的职任连续到一九二五年,毕德斯又当选为董事长,成为侨商中的风云人物。毕德斯的逐步升腾,连带着使其密友梁炎卿、陈祝龄在买办社会里的声势达到高峰。毕德斯后来忽被怡和洋行解雇,陈祝龄即出资组织义德洋行交毕德斯经理。买办能与洋行负责的外国人勾结一起才能发大财,但如梁炎卿、陈祝龄那样与洋行经理结合的紧密,在洋行买办社会里则是少见的。
陈祝龄在梁炎卿的领导下,对于给帝国主义服务,也如梁那样努力以赴。二人携手并进,但在处世为人的作风上则完全相反。陈祝龄在同乡和戚友中,有慷慨之名。他交游广泛,家中客座常满。在租界地的交际场中,陈祝龄的大名压倒梁炎卿。一般人把陈祝龄的财产数额与梁炎卿的财产等量齐观,以致引起了匪人的注意。一九二九年陈祝龄在马场道上被由上海闻风而来的匪帮绑走,随即被害。陈死后,绑匪以他身带的钥匙一把为凭,从陈家属手内骗去十万元。陈祝龄死后,其出口买办的职任,由东北大猪鬃商义聚成接办。
再一个和梁炎卿发财有关的是陈子珍。陈子珍在早期广东买办小集团的形成上是一个关键人物。他当仁记洋行买办时,还干着直隶省官银号,发财比梁炎卿为早。梁炎卿的得充怡和洋行买办和黄云溪的得充瑞记洋行买办,都是由于他的担保。陈子珍在社会活动的年份比较短,平时极喜交游,所以一生的积蓄只有财产一百余万两。他和梁炎卿虽是好友,在用钱上二人的作风则迥不相同,所以同乡拥护他的也不少。只因他的财力比梁炎卿小得多,所以他虽然辈分高,发财早,人缘好,名声终为梁炎卿所掩。
居于天津大买办第二位的太古洋行买办郑翼之和梁炎卿是共财的朋友。在业务上,由于怡和与太古是竞争者,所以梁、郑二人的利害也是相反的。郑翼之当天津太古洋行买办的来路是上海太古洋行广东买办莫家的系统,和上述几个天津粤籍买办没有渊源,在天津买办中独树一帜。他在黄云溪的族人黄鹤亭之后进入太古洋行当买办一直到死,其发财之大,仅次于梁炎卿。郑翼之和梁炎卿的关系都在房地产经营上面。他们共同相机抢买租界地地皮。庚子一过,他俩同用天津拆城的大砖,前后相邻建盖大宅。河北宝兴里出租的里衡房产,是他们共同经营的,最后为此房产,两家彼此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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