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以旅游者的身份,面对一片古老的建筑时,总会觉得它陌生,隔膜,空洞,茫然。我们好像什么也抓不住。我想,此中的关键是失却了昨日的人文。我们谁也无法知道昨天生活的一切,因为生活的历史是一幕一幕的。当每一幕的生活谢幕而去,最多留下的只是昨日的场景——那些纯朴又典雅的建筑空间,那些满是划痕的生活器物,但昔时的音容笑貌,却烟雾一般地消散了。于是人类特别珍惜记忆,用记忆留住昨天。为此人类发明了一种记忆的器具——摄像机。
摄影有多种功能。最热门的莫过于新闻的捕捉与审美的创造。当年轻的摄影家王晓岩背着一台相机,踯躅于天津城区的深街老巷中,谁也不知道他将镜头聚焦于一些最寻常的毫无画意的生活场景是为了什么。他在做一件难于被广泛认知又很寂寞的事情:记忆天津。
街头巷尾的寻常景象,走来走去的人影,戏耍的孩子,操劳家务的妇女,消闲而发怔的老人们,胡同的雨和檐头上的光,墙边的野猫和家养的鸡,晾衣服的绳子、乱电线和随意停放的自行车;还有一户又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显然,王晓岩努力使他底片上的影像一如生活的本身。为此,他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文本。在这个文本中他不夸张,不渲染,不对比,不强调;甚至排斥观念的、情感的、情绪的、审美的因素。单看一张照片,可能并没有美感,没有个性,甚至是没有什么意义,但放在一起,却是客观而又真切的日常生活,一种惟老天津独有的气息、韵味、节拍,包括这块人文土地的气味。这便是这一方水土里深在的人文的精魂。
天津是一座源于码头的城市。从文化上判断,北京的京派文化是一种政治精英文化,上海的海派文化是一种纯商业文化,津门的卫派文化则是地地道道的市井文化。天津是一座老百姓的城市。此地人气旺足,人情厚重,热爱日常和现实的生活,而且有一种现代大城市少有的朴实。它没有满汉全席,却有数不尽的愉悦口舌的小吃;它很少有文艺上的前沿人物,却有众多身挟绝技的曲艺高手和民间艺人。连天津的文化也是生活化的。
六百年来,这种人文在天津这块土地上的不断积淀与深入,最终养育出的一种个性鲜明的气质,一种人文状态,一种定型的形象。(www.xing528.com)
但是这一切正在消失。
我国的城市正面临重大的转型期。这个转型的背景是人类的文明史正在由农耕文明向现代文明的转化。在转化过程中,城市的人文形态发生着急速而无情的转变。这一转变具有断裂性,但是城市文化的记忆却不能中断。这也是目前知识界进行文化抢救的根由。它对社会的进步性的转变不是对抗,而是一种补救。王晓岩正是从这一立场出发,执意为转瞬即去的人文留下“死面像”,也为这座城市留下最深切的可视的记忆。由此,我们也弄清楚这位出生在陕西的摄影家为什么致力于拍摄天津。他的思考超出了地域。他不过以身边的天津为标本,完成的却是一种时代性的文化的思考。
王晓岩曾经参加过我所组织的抢救天津地方文化遗存的工作。他为人含蓄、缄默与随和,拍摄的作品却叫我感到有着鲜明的个性。我一直没有对他这种个性深入地想过。这次读到他的《记忆天津》的稿样才明白,他属于用镜头思维的摄影家。他个性的思考在他的作品中。无论是思想的还是艺术的。我很欣赏他的思考——尤其是文化的思考,显示了新一代出色的摄影家的一种至高点。即从文化的视角思考生活,同时用思考的触角穿透文化。故而,他们的作品常常把我们带入到一个个新的视觉境界,也使当代摄影具有深广的表述空间。因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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