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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纳河边的中国古董:冯骥才文化遗产学术论集

时间:2023-08-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巴黎,可以碰到的中国古物实在太多。至于法国人家庭的陈设中,常常视中国这个东方古国的艺术以很高的品位。他们为自己的中国情结找到了一个载体——古物。巴黎的古董市场最著名的是圣东安。中国古董杂混其间。这种高级的古董店中就有专营中国古董的店铺了。11月初,在艾菲尔铁塔对面的广场上,去参观由巴黎的一些有名的古董店举办的联展。一位旅法的雕塑家对我说,奥塞博物馆附近有一家古董店专卖中国古董。

塞纳河边的中国古董:冯骥才文化遗产学术论集

无论在世界任何地方,我都会留意有没有中国的古物。一件古物背后是一片浩阔的历史。而古物流落在外,它还证实着久远之前一个跨洋过海的联系。这种未知和遥远的联系十分诱惑我。

巴黎,可以碰到的中国古物实在太多。无论是国家博物馆的展示,还是个人家庭的收藏。一个文明国家的标志便是公众对文化的热爱。我在巴黎居住期间,恰逢小宫举办中国古物展,展出近20年出土的唐前文物的精华,包括闻名于世的兵马俑。我看到参观展览的人挤满入口大厅。有一个法国女孩用铅笔和小本抄写一件西周大鼎上的如同天书一般的铭文,神情认真又执著。这使我颇为感动。

至于法国人家庭的陈设中,常常视中国这个东方古国的艺术以很高的品位。应该说,欧洲人对中国古物欣赏的地方,与华人的“自我欣赏”不同。海外华人喜欢雕龙雕凤的红木家具、五彩大瓶、宝石雕刻、镀银摆金,讲求物品昂贵的材质,崇尚豪华与富丽。欧洲人则偏爱中国人高古而简约的明式家具、素雅的青花、年代久远的民间器物及其稚拙的民间艺术。欧洲向往东方的古老,欣赏古物上遥远的岁月感,以及纯朴的东方情调。他们的价值取向偏重于文化的本身。

书画来说,海外华人以“名人字画”为荣。欧洲人不知道中国的“名人”是谁,只要画面的感觉古老和有东方味道就好。我们在法国南部的圣托贝去拜访一位著名的国际基金组织狮子集团的负责人,这对德籍的夫妇曾在北京主持汉沙航空公司的培训中心。他们为自己的中国情结找到了一个载体——古物。在北京时,一有机会便逛琉璃厂。现在他们这座依山面海的美丽的住宅内到处摆放着中国古物——一律是来自民间的昔时物品。比如南方民居建筑上的雀替,江浙一带千功床上的描金画板、雕花提盒、神像和长杆的烟袋。一概都是这些年来,被我们现代化的大扫帚从民间清扫出来的“历史破烂”。主人知我十分了解这些物品,请我“指点”其中的奥妙。我却看出,这些物品货真价实。尽管如今北京的潘家园天津的沈阳道,赝品已然铺天盖地。但这两位对中国一知半解的“老外”识别真伪的眼光却十分锐利。这说明,鉴定古物一靠知识,二靠经验,三靠悟性。这三样中,第一是悟性。而首先是对古物的历史感的悟性。

在巴黎可以大面积地看到古物的是三个地方。一是古董市场,二是古董店,三是博物馆。

巴黎的古董市场最著名的是圣东安。规模与潘家园差不多,但多为法国及欧洲的古董。古董市场的格局也是一家家小店小铺与敞开式的摊位。但没有人专营中国古董。中国古董杂混其间。其货源多是一百多年前赴法华人从老家捎带来的。当时作为生活用品,时光匆匆,百年过去,便成了古物。古物是时间创造的。故此现在看最古老的也不过是清末民初的器物。但法国人无法知道它的年代。有时价钱高得出奇,有时便宜得如同清仓处理。我在蒙特厄伊古董市场一个摊位上看到一副抱柱式木刻对联,黑色大漆的板子,螺钿镶嵌的字,信是岭南物品,上边的词句为“红滴墨砚花泻露,绿铺书案树间云”,下款为“维新乙未偶书”。没有署名。大概是书斋主人自书和自用。“维新”款十分鲜见。要价也不高,因为卖主完全不知道上边写着什么,甚至不知对联怎么使用。这明显是百年前华人出海自带的家当。

说到巴黎的古董店,那真是要多高级有多高级。古董店不比古董市场。古董店是专业化的,分门别类,各有专营。有的专卖某一国家甚至某一时代的古物,有的只卖某一流派的画作。这种高级的古董店中就有专营中国古董的店铺了。西方的思维方式是解析性的,与东方中国讲求包容性刚好相反。故而,在古董店方面,西方的专业分工很强。分得愈细则愈精,愈有权威性,愈高档,愈可信。不像中国的古董店“神仙老虎狗”应有尽有。(www.xing528.com)

然而,这些古董店的价格都昂贵之极。11月初,在艾菲尔铁塔对面的广场上,去参观由巴黎的一些有名的古董店举办的联展。我从中发现一件隋代彩绘木雕菩萨立像,高近二尺,左手有残,但品相极佳,彩绘尤为精妙。使我想到敦煌莫高窟425窟那几尊菩萨。待一询价,使我暗暗吐舌。后来,我在一家希腊古物的专卖店,看到一件希腊特有的天使头像的瓦当。标价竟是1200美金。前几年我在雅典见到这种古老的瓦当,标价仅为30美元。差价竟是40倍。由此可见巴黎古物之昂贵。巴黎视古物为宝贝,东西一旧一老就保存起来,视为珍宝。要想在巴黎买到便宜的现代产品并不难,但若想“拣便宜”似地得到古物,大概只是一种痴想吧。

一位旅法的雕塑家对我说,奥塞博物馆附近有一家古董店专卖中国古董。这家店几代人接续经营已有百余年历史,在全欧洲都有名气。去了一看,名不虚传。店中陈列古物,都是“超年份的”,即唐前之物。多为石雕、木雕、铜器、陶俑,甚至还有壁画。这很对我的口味。而且绝无赝品,都是精品。由此可见店主的眼力之不凡。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件巨型汉代石雕异兽,一个唐代罗汉头像,一组四件南北朝的骑士俑,还有一身北齐的无头菩萨立像,简直就和山东青州龙兴寺出土的那些立佛一模一样。身躯扁平,薄衣贴身,凹凸优美。我敢肯定它出土于山东齐国故地,并是近几年走私出来的。还有那一组骑士俑也一准是新近出土的古物。这店中还有四尊木雕佛像,一阿难,一伽叶,二菩萨,比我还高,彩绘如新,天下罕见。从风格看,当属宋代,几乎与平遥镇国寺的佛像同出一寺。我想,这决不是20世纪50年代以前,洋人们从中国搬去的。但这样巨型的珍贵古物到底怎样瞒天过海运抵这里的?

这家店主送我一本印刷精美的画集,是这家店的销售样本,店中这些古物皆在画集中。我忽见首页竟是洛阳龙门石窟古阳洞一尊北魏交脚佛的佛头。这是20世纪40年代被盗卖出去的。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想方设法把这佛头搞到手,送回龙门。心里一急便问价钱。没想到店主说,一个月前已有人以120万法郎买去!我忙问买主为何人,店主笑笑说,一位私人收藏家。我意识到,古董店要为买主保密,古今中外皆如此。只好怏怏作罢。

后来我在一家“中国博物馆”,看到了大量中国古物的精品。不用我去鉴定,每件古物前的说明牌上都把馆藏的时间注得明明白白。一为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一为20世纪90年代。并且写明“自香港或直接由中国大陆到达此地”。这些古物包括新石器时代的西北一带遗址的彩陶,汉代的木雕的木马木凤,汉陶杂技人,唐俑,宋瓷。比起国家文物局年年公布的考古精华,都决不逊色。有的堪称绝品与孤品。比如木马,远比甘肃博物馆所藏的木马精美,木凤更是从未见过。至于彩陶的器型之奇、体量之大,举世无二。这走私的数量与质量真令我震惊!

我国的文物20世纪的前20年,贯穿着被掠夺的历史;后20年贯穿着盗卖与走私的历史。对于前20年,我们责怪洋人;那么后20年呢?我们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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