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庆是民俗文化最重要的代表之一,而中国又是世界上最讲礼节的国家之一,因此西方的东方学著作中有关中国节日和庆典的记载相当丰富。
《马可·波罗游记》提到了元代新年的庆典,其中说新年始于阳历二月,那时举国上下都穿白色的衣袍。各省需派人给大汗敬献珍宝,而人们见面时则会拥抱亲吻,并说“祝新年吉祥,万事如意”。另外还有10万头白骆驼、白马及鹿要献给大汗,这些动物如果不是全身洁白,至少身体大部分是白色的。王公贵族齐向大汗磕头祝福,大汗赐宴时有杂耍表演等。
而于明代中期到中国的克路士则说中国的新年在三月份新月时,届时举国到处有盛宴,人们互相拜年。大人物则基本上是在宴席上度过的。他还说:
老百姓庆祝的节日中,主要是新年的第一天,那天街道和房门都布置得富丽堂皇,人们主要费力装点牌坊,在上面挂上很多锦缎及别的丝布,还有许多灯笼。他们还演奏各种乐器,唱歌,同时还准备了大量的各种肉食及丰盛的美酒。
他有可能听到了有关生肖的传说,但是觉得荒诞不经:
他们还有很多未开化的传说和谎言,如人变成狗,再变回人,蛇变成人,及其他愚昧的说法。
门多萨在1585年初版的《中华大帝国史》中汇集了早期欧洲人的中国纪行中的文字,向欧洲读者们展示了一幅幅中国新年庆典的生动画面:
但人们特别庆祝一年的第一天,按他们的计算,那是三月的第一天。当天他们男男女女都穿上华贵的盛装,并用珠宝和新首饰打扮自己,在房屋和门口挂起壁毯、绸布和织锦,整齐地摆上蔷薇和其他鲜花,因为那时候该国有大量的花。他们还装点门前的所有大树,在上面挂上许多灯,在此日街上所有的牌楼(我们已经提到过有很多)都加装拱门,里面放上很多灯及织锦、缎子和其他各样的丝绸制作的天篷。
在这些节日里道士穿着华贵的衣服协助他们,在祭坛上向天及他们的偶像献祭,同时唱很多歌曲。
这天所有的人通常唱很多歌并演奏乐器来娱乐,他们擅于此道。奥古斯丁修士曾看到的乐器有琵琶、六弦琴、中提琴、三弦、打击乐器、键乐器、竖琴和笛子,还有别的我们也使用的乐器,尽管形状上有些不同,但仍很容易认出。
他们随着乐声美曼地唱歌,一般来说他们嗓子都很好。他们按节日的性质进行不同的娱乐表演,穿上不同的服装。这些节日的宴会要进行一整天,他们的桌上摆满了各种鱼肉、水果及美酒,他们用棕榈树制酒,掺合一些别的酒,使酒味醇香。他们和道士们整天大吃大喝,直到吃喝不下去了。他们认为有一件肯定的事,那就是看他们当天情况即可知来年的吉凶。
利玛窦在提到新年时也顺便提到了正月十五的灯节,他看到了灯笼,欣赏了焰火,但也因此发出了感慨:
无论什么宗教派别,一年内最大的节日都是新年,及正月十五之灯节。灯节那天,家家户户都制作或购买许多各式各样的灯笼,有纸的、玻璃的、纱的;在那几天,市场上满是卖灯笼的人;一连两三夜,大家都到街上去赏灯;这时在街上和广场上,也有放焰火的,有的有一道火光,有的万花缤纷。
何吉的《放焰火图》
中国产许多火药,但很少用于战争,因为中国在战场上很少用火枪,更少用火炮;火药大部分用来制造焰火,在全年的节日,都放许多焰火,西方人看到,无不称奇;焰火在空中可散为花形、水果形、战争景象、密集的彩灯。某年在南京我们估计,在新年时一个月用的火药量,相当于我们西方连续两三年战争的用量。
荷兰画家何吉为1682年出版的《东西印度奇珍》所作的一幅插图仿佛就是为利玛窦所提到的焰火秀而作的。在这幅画中,中国宫廷外的广场被焰火映照得如同白昼一样,各式焰火竞相燃放,蔚为大观。
画家在这幅图的不同部位都标上了号码,这些号码的说明如下:1.三管焰火炮;2.皇帝的卫队;3.外广场的焰火;4.彩旗旗杆上的焰火;5.持长杆点火者;6.城堡及转轮上的焰火;7.皇帝和王公贵族观赏焰火的地方;8.冲天炮和冲天龙。
这幅画上并没有说明是因为哪一个佳节而燃放焰火,但从阵势上看,应该是新年或是元宵节。
在欧洲访华的人员中,不少人曾受到中国皇帝的招待,观看新年的焰火表演。曾随俄国使团访华的瑞典人朗杰(Lorenz Lange,1690—1752)就得到这样的待遇,他在日记中写道:
(1717年1月)20日,皇帝陛下回到畅春园,住了几天后,他前往北京过新年,中国的新年是2月2日。
在这个时节各省数以万计的达观显要齐聚北京向皇帝祝福。全中国的官员分为五级,最高级的有进入宫中最里面院子里的特权,他们在那里可以通过敞开的殿门看到皇帝坐在御座上,并以三跪九叩的方式向他贺年。第二等级的官员在第二个院子里,以此类推,最低的官员在第五个院子。大量没有官位的皇帝侍从则在街上用同样的方式向他贺年。各级官员穿上华丽的绸缎做的衣服,上面装点着用金线绣成的各种花样,有龙、蛇、狮甚至风景等。他们上衣的前后背上,都有一小块方形的补子,里面绣着各式走兽和禽鸟,以此区别他们的职位。武将的补子上是狮、豹、虎等,文官是孔雀等。在第一个院子里站着10头装饰得很漂亮的大象,我们、耶稣会士以及最高一级的官员就是进了这个院子向皇帝祝贺的。
在第三等级的官员中,有一位新年正好年届100岁的老人,他在鞑靼征服中国的时候就得到那个官位了。皇帝派他的总管告知这位寿星:他应该享有进入大殿向陛下祝贺新年的荣幸。还有当他进入大殿的时候,他必须知道,皇帝会为他的高寿而起身,但不是为他本人。
典礼结束后,皇帝收到了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然后他就回銮至畅春园。正月十五,畅春园里燃放焰火,我们和其他欧洲人都被要求到现场观看。首先我们看到几个木头做的人分成两边,用鞭炮而不是弓箭打仗,一边输了,逃得不见踪影。征服者随即攻城略地,攻防战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一个装有两三千个鞭炮的堡垒爆炸。爆炸声震耳欲聋,且噼里啪啦地持续不断。此后在护城墙上依次出现了几个挥舞刀剑的人,下面有人向他们发射爆竹。同时有两条龙在现场忽上忽下,这两条龙是用纸做的,几乎有三英寻长,里面点了蜡烛,每条龙的嘴里衔着一个灯笼。这两条龙跟守城的人很快就消失了,但是其他人还在继续战斗,直到第二个堡垒被炸得灰飞烟灭。然后攻城的和守城的换了新的人马,战斗激烈地持续下去,两条龙又出现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忽上忽下。到龙消失后,守城的一方随之不得不投降,焰火表演也就结束了。双方争斗的场地四周挂满了涂上各种颜色的几千盏灯笼,为这场表演增色不少。在放焰火的时候,皇帝好几次派人问我们喜欢不喜欢。耶稣会的传教士告诉我们,同样的表演过去已经为在位的皇帝表演了近2000年,没有丝毫改动。
但这些耶稣会的传教士很可能误导了朗杰,因为仅仅过了几年,英国人贝尔就目睹了更为震撼的表演。贝尔的日记是这样记载的:
(1721年1月)24日,司仪来邀请大使参加新年庆典,该庆典总是在满月的时候举行,此次将于29日在畅春园的宫殿举行。同时,刺骨的寒冷照旧,我看到马拉着满载的车通过冰面越过城外的河渠。29日,朝廷派来轿子接大使以及随行的绅士们。
我们傍晚到达畅春园,下榻在宫殿附近的一所府邸。
在我们住所附近是一个带人工河的漂亮花园,河上泊着一条小型游艇。在河中间,还有为了模仿大自然而堆砌的假山,山上种了一些枝叶凋零的树木。我们沿着蜿蜒的小路登上了山顶,从那里我们可以欣赏到周围的乡村美景。30日是节日的第一天,我们到达了宫廷。司仪在大门口接我们,他带领我们到了大殿的台阶下面,我们在那里的露天院子里就坐,我们发现在众多的达官贵人中,有人在垫子上盘腿而坐。等了大约一刻钟之后,皇帝陛下出现了,他在宝座里坐下,其他随从站着。中国人像往常一样磕头,但是我们被允许以我们自己的方式来对他表示敬意。对于英国人来说,看到成千上万的人跪在地上,以最谦卑的姿势向跟他们一样凡身肉胎的人磕头,似乎有些奇怪。
我们立即被带到大殿。大使被引到宝座前,以向皇帝陛下祝贺新年。像第一次被接见一样,这次我们的位置在宝座的右边。所有的王公、皇帝的子孙以及呼图克图和其他尊贵的人,都被安置在与我们相对的左边。由于中国人的习俗在许多情况下与欧洲人的习俗完全相反,因此,我了解到在中国人当中,左手边是最受尊敬的地方。
我们喝了茶后,皇帝召唤大使再次到他身边,并就这种性质的节日向他询问欧洲宫廷的习俗和仪式。在那个时候,他被告知,在为国王的健康饮酒后,欧洲人会摔碎玻璃杯。他说他同意饮酒的部分,但是他不理解摔杯子的意思。到了这个时候,大殿里几乎座无虚席。仍然有许多重要人士留在那儿,他们找不到落座的地方。此时开始提供娱乐服务。所有食物被井井有条地摆放在大桌上。除了在陛下面前摆放的那些菜肴外,所有菜都是冷的,皇帝从宝座上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热食。晚餐结束后,一群由中国人和鞑靼人组成的摔跤手开始摔跤运动。他们中的许多人几乎是赤裸的,没有遮盖物,只有紧身的布衬裤。他们在大殿前的区域进行了表演。当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被他的对手严重挫伤,或者摔倒而受伤时(这种情况常常发生),皇帝会送去一杯甜酒,并命令适当地照顾此人。有时,当他感觉到战斗人员过于热切地接战时,就会给出将他们分开的信号。在年老的君王中,这些人性化的做法非常可亲,这使人们可以忍受这种令人震惊的战斗场景:因为这些摔跤手中的许多人受到了非常重的击打并跌倒在地,这足以使他们失去呼吸。摔跤比赛之后,许多其他游戏和模拟战斗上场,表演者都带着武装,有人带长矛,有人带有战斧,还有人带铁头木棒、连枷或短棒,他们的打斗非常敏捷。
然后两个鞑靼人上场,他们身穿虎皮衣服,手持弓箭,并骑在有马头的竹竿上。起初,他们表现得像敌人。但是,在他们互射弓箭的小冲突之后,双方和解,并随着悠扬的声乐和器乐跳舞。舞蹈被一个戴着可怕面具的像鞑靼人一样打扮的高个子打断了,人们说此人代表魔鬼。在对鞑靼的合二为一的军人进行了几次失败的攻击后,这位强大的英雄最终被一支箭杀死,并在对方的胜利中被抬下场去。
在舞蹈过程中,每个鞑靼人一只手拿着一个小篮子,而另一只手则用一根箭在篮子上刮,以配合音乐的节奏。这种刮擦声对意大利人来说有点刺耳。因为我可以观察到梅左巴巴(Signor Mezzobarba)和他的随从对着表演微笑。当鞑靼人在院子里表演时,一个大约20岁的王子,即皇帝的一个儿子在大殿里独自跳舞,并吸引了整个观众的目光。起初他的动作很慢,所以看起来几乎没有动弹,但是后来变得更加欢快、活跃。
皇帝很开心,似乎对不同的表演者都感到满意,但特别喜欢一个鞑靼老人的表演,他用小铃铛和短象牙杆演奏。现场乐器种类繁多,而且调子都适合中国人的趣味。皇帝告诉大使,他很清楚他们的音乐不会让欧洲人觉得悦耳,但是每个国家都喜欢自己最好的音乐。
贝尔继续写道:
舞会结束后,为了表演,在该处竖立的两根柱子之间悬挂有一个形状像浴缸的大船。在船上放了三个男孩,他们在船上和柱子上都进行了许多灵巧的杂技表演,繁复得难以记叙。到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人群很快解散了。第二天,欢乐重新开始。但是,我们没有在傍晚之前去宫廷,因为直到太阳落山,焰火表演才开始。到达目的地时,我们经过了一个花园,从宫殿向西走,在花园中间是一幢大建筑物,有顶的长廊向周围伸展。在房子前面是一条人工河,上面有一座吊桥。
我们伫留在砾石小径上,就在长廊下,皇帝与后妃及家人坐在长廊里。紧挨着我们的是在帐篷里的呼图克图,他的一位喇嘛站在帐篷口。在整个演出中,这位喇嘛从未从他的帐篷出来过。所有的贵族和中国官员都坐在河岸边的垫子上。放烟花的机器被安置在人工河的另一端,除了操作人员以外,其他人不可以过去。大约五点钟,有一个信号火箭从皇帝坐的地方飞出来,开始放焰火了。在几分钟的时间内,数千盏灯笼被点燃。这些灯笼是用红色、蓝色、绿色和黄色等不同颜色的纸制成的,挂在大约六尺高的柱子上,散落在整个花园中,呈现出非常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象。然后又有一个信号升空,开始发射烟花。这些烟花迅速升至惊人的高度,坠落时呈星星状,显出各种各样的美丽色彩。这些烟花伴随着我称之为“彩包爆竹”的东西,因为找不到一个适当的名字。它们的爆炸类似于许多每隔一定时间开火的大枪的声音,并展现出许多迷人的色彩和各种火的形状。这些,加上其他不同种类的烟花,持续燃放了三个小时。
皇帝所在的长廊对面,是一个直径约20英尺的大型圆形船,悬在两根约30英尺高的柱子中间。长廊里射出的一支火箭点燃了一根挂在船上的火柴,这使它的底部立即坠落并发出了巨响。然后掉下来一块网格,满是火,悬挂在船与地面之间,以各种颜色猛烈地燃烧着。这持续了10分钟,确实表现出了最奇特的景象。看起来,这种网格结构是由暴露于空气中会立即燃烧的材料做的。可惜没有人在机器旁看清楚。网格上的火熄灭后,从船中央悬挂下来一根点燃的火柴,一直燃烧着。当火一烧到船上,30个各种颜色的纸灯笼就从船上掉下来,并一个连一个以直线状悬挂在船与地面之间。这些灯笼一下子就点燃了自己,形成了漂亮且匀称的多彩灯柱。
接着大约10或12个形状相同但尺寸较小的柱子掉落了下来。这些也是一落下就着火。这一场面一直持续到1000盏灯笼从船上掉下来,每次灯笼都逐步缩小,直到最后一个,是很小的灯笼。我必须承认这给观众带来了愉悦。将如此多的灯笼塞进看起来如此小巧的机器中,我不禁对艺术家的独创性感到惊讶。在同样的时间,所有灯笼都以同样的规律掉下来和点燃自己,秩序如此严谨,好像他让它们从手中掉下来一样,甚至没有一盏灯笼偶然熄火,或者跟另一盏灯笼缠在一起。这就结束了第一天的娱乐活动。
1769年出版的贝尔日记荷兰语译本中为贝尔记述的新年表演所配的插图
31日傍晚,我们回到宫廷,那里一个新的焰火场地被开辟了出来,在那里燃放各种各样的烟花,一直持续到晚上10点。2月1日,我们再次去宫廷,许多设计得很好的烟花继续在那里表演。最让我高兴的是,在花园中间有堆起的一座小山,从中冒出一股白色和蓝色的火焰,模仿水的样子在流动。小山的顶部有一个大瓮形状的空腔,火从该空腔升至惊人的高度。皇帝所在的长廊对面,竖立了三个大框架,每个框架大约30英尺高。
第一个架子上面是一条巨龙。第二个上面是骑马的人。第三个上面是一头大象,象背上有一个人。所有这些都由深蓝色的火焰组成,并与悬挂在四周的,以白色、红色和蓝色的火形成的藤蔓和葡萄交织在一起。除了这些,这次还展出了许多其他新颖的烟花设计,这些设计远远超过了我所见过的其他类型,尽管我曾参加过欧洲艺术家在圣彼得堡举行的这种性质的表演。除了在创意和形象方面展示的艺术外,这些作品还特别展示了多种最美丽的色彩,远远超出了我的描述能力。我必须承认,它们远远超过了我的期望,甚至超越了大众的认知,一般他们很少会小看这类事情。第二天,皇帝单独接见了大使,并问他觉得这几天的娱乐和焰火表演怎么样。同时,皇帝重复了已知的知识,即用火药制作焰火的历史源远流长。他还补充说,尽管焰火在中国已经有2000多年的历史了,但他本人对其进行了许多改进,达到了现在的完美状态。
第三天,我们在寒冷的霜冻中回到市区,风向西北。我们发现,在北京,欢乐仍在继续。在我们经过的所有主要街道上都搭起了戏台,并在演出戏剧。
畅春园的皇家节日庆典自然是集全国之精华,但地方上的庆祝活动其实也并不逊色。清初曾在四川滞留的葡萄牙传教士安文思在《中国新史》中写道:
在中国人的节日中,他们最隆重,也是最欢天喜地地庆祝的节日是每年的正月十五。那天,人们点燃那么多的篝火和灯笼,如果从高山顶上往下看,整个帝国就像在无边无际的大火之中。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乡村,在海岸边或河流上,几乎无人不挂灯笼,这些灯笼色彩各异,形式多样,也无人不放上千种令人惊奇的烟花爆竹,这些烟花在空中炸成船、塔、鱼、龙、虎、大象的形状。这使我想起1644年我亲眼所见的情景。那时候,我跟利类思(F.Lewis Buglio)被那个暴君张献忠拘留在四川,他邀请我们去观看他命令在正月十五夜晚燃放的焰火。确实有无数令人称奇的巧思和创新。最令我惊讶的是下述装置:这是一个覆盖着红葡萄藤的藤架,木架子的部分一直在燃烧,但不会被烧掉,而另一方面,葡萄主干、枝、叶、葡萄串茎和葡萄则逐渐被烧掉。其实并非如此,你一直可以分辨出葡萄串茎的红色、叶子的绿色、藤的栗色,它们被如此生动地表现出来,以至于你会发誓每样东西都是自然的,而不是假造的。令我们更加惊讶的是,火是一种元素,非常活跃并具有吞噬性,它应该自由地运动,但它似乎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本性来服从艺术的规则和命令,它只表现藤架原来的状态而不是烧掉它。
灯笼也令人赞叹。因为正如我已经说过的,任何家庭,无论贫富,都会在厅堂、院子和窗前挂上灯笼。而且它们有许多不同的式样,无所不有。为穷人而做的价值不高。但是,还有一些是为富人而制作的,绘画和手工争奇斗艳,它们的价钱高达5、10或20皮斯托。还有一些是为官员、贵客、总督、王子和皇帝制作的,值一两百,有时值三四百皮斯托。尽管看起来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这些灯笼无疑是真的。最大的灯笼挂在皇家大殿中,或者是挂在院子特意搭起的灯架上。它们的直径有20腕尺,有时甚至更大。每盏灯笼中有无数灯和蜡烛,在内部混合摆放,构思巧妙,且令人愉快。光为灯笼上的画增添了美感。烟雾赋予了灯笼中的人物以生命和精神,设计得如此精湛,以至于他们似乎在走动、转身、上升和下降。你可以看到马在奔跑,拉动战车,耕耘土地,船舶在航行,国王和王子跟一大队随从进进出出,众多在步行和骑马的人,军队在行军,喜剧、舞蹈以及成千上万的其他运动在进行。
举国都在这些令人愉悦的灯笼的照耀下,每个人跟其家人、亲戚和朋友们在伴随节日的器乐声中度过良宵。同时,他们有时会表演假的戏剧,是用隐藏的细线牵动木偶来演出的;或者将影子投射到特制的精细、透明的白色丝布上。看到那些小小的木偶及代表国王、王后、校尉、士兵、剑客、小丑、博学者或戏剧中的道具的人工投影;看到他们怎么哭泣,表达喜悦、悲伤、愤怒和其他感情;看到这些艺术家通过怎样的辛勤努力和熟练的技巧使人物和阴影活动起来,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有时候,你几乎会以为他们也会说话。演出者在移动角色时,会惟妙惟肖地模仿小孩子的声音,以至于人们会认为看到的一切都是绝对自然的。这个民族是如此机智并富有创造力。
安文思的描述直到100多年后仍给欧洲人留下深刻的印象。1825年,法国人冒皮埃尔出版《中国风俗集》时,也间接地引用了安文思的文字来描述灯节:
这个盛大的节日固定在正月十五,但是整个帝国普遍从正月十三晚上就开始庆祝,直到正月十六晚上才结束。在同一天,同一时刻,我们可以说整个中国都被照亮了。城镇、村庄、海岸、运河和河流的岸边都衬有无数盏灯笼。我们可以在院子、花园、门上以及最穷的人家的窗户里看到灯笼。有钱人花好几百块买一个灯笼。那些给王子、阁老、总督和皇帝制作的灯笼,每个都贵到4000块法郎。其中有些是用透明的绸布做的,上面画着树木、花草、动物等,用鎏金的木头框起来,并装饰有各种颜色的绸缎彩带。有的非常大,以至于可在里面开音乐会和舞会。里面的人代表移动和活跃的人物,这样就是在上演真实的皮影戏。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到处是鱼龙飞舞,火焰四射。在任何时候,焰火都会激发所有阶层人士的好奇心,因此大家混在一起。那些通常隐居的女人为这些夜间的庆祝活动增光添彩,也只有在这种场合,她们才能在人群中流动,或步行,或乘轿,或坐车,她们优雅地抽烟,并由众多的演奏各种乐器的仆人陪护。这疯狂的三天是中国人随心所欲的日子,就像在此之前的两个节日(新年开始和结束)一样,这三个节日是他们真正的狂欢节。(www.xing528.com)
冒皮埃尔为灯节配了一幅插图,图中天上的烟花、地上的灯笼以及从人像口中喷出的焰火相映成趣。此图若用来配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也会非常恰切。
在中国,元宵节(灯节)后面的节日便是清明节。葡萄牙传教士曾德昭提到:
第三个节日是在第三个月即三月的第三天,叫做清明。那时人们都去墓地,举行祭礼和其他仪式,尽管他们为死去的人哀悼,但活着的人自己却挺愉快的。
曾德昭把清明的日子固定在阴历三月初三,显然有误。不过他没有把下一个节日即端午节的日子搞错:
第四个是第五月的第五天,他们叫做端午。那天人们在街上、大道上及河上举行典礼,因为河上经常发生落水事故,所以有时仪式会被禁止。
《中国风俗集》中灯节的插图
“河上”的“典礼”应该就是划龙舟了。法国汉学家小德金有机会在18世纪末于中国南方看到了端午节的龙船。他在回忆录中说:
小德金回忆录中的“打龙船”插图
在五月初五有个很好玩的节日,据说从前有位品德高尚、深受人民爱戴的官员被淹死了,老百姓上船一直搜寻他。这就是这个“打龙船”(Ta-long-chouen)节日的起源。节日中使用狭长的船,这些船被涂上油漆,并饰以龙和彩带,每只船最多可容纳60名划船者。船上有人敲锣打鼓,根据需要或急或徐,船则加快或减慢速度。因为船与船之间经常互相挑战,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飞速划行,互相超越、冲撞,有时船甚至会翻覆。因此,我们不止一次地看到了溺水事件。为了防止此类事故,官员并不总是允许庆祝这个节日。
小德金也看到了人们欢庆中秋节的盛况:
在秋天他们还有一个节日,那个时候人们举着用纸糊的、透明的大鱼。还有四个男人抬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都是水果,有个小姑娘站在一棵树的树枝上,她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前面则有个小孩打扮成老人的样子。整个游行队伍由乐队和随时停下来放鞭炮的人开道。居民在队伍的前面摆好桌子,桌子上放上水果、槟榔和烟叶,赏给参加游行的人们。
小德金回忆录中的中秋节游行盛况
除了传统的节日外,西方人对中国人举行的另外一些庆典也非常感兴趣,比如皇帝亲自扶犁耕地的“亲耕礼”。杜赫德在《中华帝国全志》中描述道:
中国新春开始的时候,即二月份,朝廷的历算机构就受命查验何日举行春耕礼最为合适,最后定下来为二月二十四。礼部将此日子上奏给皇帝,皇帝则需为这个节日做好准备。
根据这个奏折,首先,皇帝要指派12位名人即三公九卿陪他参加典礼,并跟着他犁地,如果有人年老体衰,皇帝则指派他们的副手来代替。
其次,这个典礼不仅包括犁地,以激励民众仿效皇帝的榜样,同时也包括皇帝作为教主向上帝献祭,请求他让老百姓丰衣足食。不过,为了准备这个典礼,皇帝必须在此前三天禁食节欲。那些陪同皇帝参加典礼的人也要遵守同样的规定。
再次,典礼举行的前一天,皇帝选择一些王公贵族并派其到祖庙跪拜牌位,告诉祖先第二天皇帝会献祭,就好像他们还活着一样。
这里只是简短地说明了礼部上奏皇帝的仪式。礼部同时也说明了朝廷各部门所负责的工作:一个部门需准备祭品;另一个部门需起草皇帝在献祭时所讲的话;第三个部门负责搬运帐篷,如果皇帝命令带膳食过去,则在皇帝用膳的地方搭好;第四个部门组织四五十个德高望重的耕农,他们在皇帝犁田的时候在场。他们也要带上40个年轻力壮的耕农,负责放犁具、挽牛并准备皇帝要种的谷物。皇帝会种五种最为需要的谷物,包括小麦、稻米、粟米、豆菽以及另外一种叫高粱的黍谷。
这些都是准备工作。到了二月二十四,皇帝和群臣身着礼服到指定的地方给上帝献上春祭,祈求他保佑大地五谷丰登,田肥水美。这是为什么他祭祀以后才开始犁地。祭祀的地方是一块高地,距离城南有几斯塔德的路程。此处该有五十尺四寸高。此高地的旁边就是皇帝亲手犁地的地方。
皇帝献祭后,他跟将要和他一起犁田的三公九卿走下高地,一些王公贵族则捧着里面装着皇帝要播的种子的珍贵盒子。群臣鸦雀无声。皇帝扶着犁,来回犁几下。当他停下来时,一个王子扶着犁也犁几下,剩下的人也都照样这么做。在不同的地方犁过之后,皇帝播下不同的种子。他不会犁完所有的地,第二天那些耕农会来犁完。
中国皇帝亲自犁田、鼓励农业的做法在欧洲引起了轰动,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曾对此加以赞赏,他这方面的知识显然来自杜赫德。 1763年在阿姆斯特丹出版的法国重农主义代表人物魁奈(Fran ois Quesnay,1694—1774)和米拉波(Victor Riqueti Mirabeau,1715—1789)合著的《乡村哲学》(Philosophie Rurale)一书中,中国皇帝亲耕的画面成了第一章的题图;而另一位法国作家、思想家芮纳(Guillaume Thomas Raynal,1713—1796)在其《哲学史》(初版于1770年)中也赞扬“人民的父亲将沉重的手放在铧犁上向他的子民显示国家的真正财富”。此书第二版(出版于1773年)的扉页插图,正是中国皇帝率领一介官员在扶犁亲耕。
《乡村哲学》第一章题图
此后埃尔芒于1786年制作了《中国皇帝亲耕图》单幅铜版画,此画跟他绘制的其他中国题材的铜版画一样,在市场上广受欢迎。
到了1811年,布热东在巴黎出版六卷本《中国缩影》时,第一卷扉页便采用了一幅《皇帝亲耕礼》。布热东在书中对此典礼作了说明,但材料基本上来自杜赫德的《中华帝国全志》。
芮纳《哲学史》第二版扉页
在官方的亲耕礼等仪式之外,民间的婚礼也吸引了西方人的目光。达帕编辑的《大清志》介绍了中国婚礼、婚俗:
《中国皇帝亲耕图》
《中国皇帝亲耕图》细部
《中国缩影》法文初版第一卷扉页
父母同意订婚之后,新郎就开始求亲及完婚了。首先,新郎送给新娘包含肉、酒和水果的精美礼物。其次,阴阳先生选好结婚的良辰吉日。再次,询问新娘的大名。最后,新郎必须送给新娘一些珠宝、吊坠和贵重的宝石。
在新娘从娘家到丈夫家的前一天中午,她的嫁妆由特意雇来的人从她娘家运走。这些人两两成对地走着,一些人抬桌子,另外一些人抬箱子、帷幔及挂饰等。
第二天,根据某些省的惯例,新郎跟他的父亲和最近的亲戚去找新娘。找到新娘后,他们把她用轿子抬回家。
在南方的其他省份,新郎在晚上派一个人带着特制的内衬精美的花轿及一大帮打着火把和灯笼的人去接新娘。
新娘的母亲在最后一次帮她做了她嫁作人妇后也得会做的家务后,就跟她告别。然后她被锁在花轿中,钥匙被送交给丈夫的母亲。她上路的时候,最近的亲戚走在前面,她的父亲送给她的丫鬟走在她的两边。当他们到达时,她的婆婆用钥匙打开花轿,并希望她出来,将她带给丈夫。此后,根据礼仪,他俩走到竖立着祖先画像的私家祠堂,跪拜四次,然后,他们来到一个大堂,向坐在凳子上的双方父亲同样跪拜四次。
然后,新娘跟婆婆、丫鬟和媒婆离开婚礼地点,前往女性的馆舍。
婚礼后的第二天,许多新妇的朋友和近亲将她热热闹闹地带到丈夫家,他们或是乘游船或是坐轿子。 在岸边,有几位乐师和歌者演奏乐器和唱歌。当新娘靠近时,道士们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举起一些金色的半月,他们会将这些半月送给新娘,希望她不会像月儿一样变化,而是以纯净而持久的感情伴随新郎。这些半月是一种很好的保证,据信只要女人保存它们,她就永远不会对丈夫变心。
《大清志》中的插图:婚礼后一日道士送金色的半月给新娘
杜赫德在《中华帝国全志》中的记述与达帕的有所不同:
当(双方)通过媒人将一切都确定了,订好了婚约,并付清了双方同意的聘金后,就着手准备婚礼。事先还有一些仪式:主要包括男女双方互相索取姓名;向亲家致送丝绸、布帛、酒肉及水果等礼品;许多人在黄历中查找良辰吉日以确定婚礼的日期,这是女方家需要操办的事;男方给未来的新娘送上珠宝、挂件之类的首饰。这些都是通过中间人及两边都写上字的帖子来完成的。上面是普通人家的做法。至于那些大户人家,婚礼则会大张旗鼓地操办。
婚礼当天,新娘被锁进了装饰精美的花轿。她的嫁妆不是带着,就是有人在后面抬着。普通人的嫁妆包括锁在柜子里的嫁衣以及一些旧的衣物,还有她父亲送的家具。一群被雇来的人也在送亲的行列里,他们即使在白天也打着火把、灯笼。吹打乐队走在花轿的前面,父母、亲朋好友则紧随在轿子之后。一个心腹丫鬟保管着轿门的钥匙,以便交到新郎手中。新郎衣着光鲜,在门口迎接他的新娘。
新娘一到,新郎就收到丫鬟交给他的钥匙,他急不可耐地打开轿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女方,因此会了解自己运气的好坏。有些人对自己的运气不满,他们会立即把轿门关上,把女方及其父母打发走。他们宁愿赔掉自己付出的聘金,也不愿接受如此糟糕的婚姻。然而,由于已经采取了防范措施,因此这种情况极为罕见。
新娘一下轿,新郎就站在她的旁边。他俩一起进入厅堂,在那里跪拜天地四次。在跪拜了新郎的父母后,新娘被送到受邀参加婚礼的女宾当中,她们整天在一起参加婚宴并娱乐;而新郎则在另一个房间里款待他的朋友。
《中华帝国全志》法文第二版(1736年出版)为大户人家的婚礼配了插图:
《中华帝国全志》中的婚礼场面
《中华帝国全志》中的婚礼场面细部。丫鬟将轿门钥匙交给新郎
在插图中可以看到新娘坐着八抬的大花轿,在吹打乐队的引导下,在送亲队伍的陪伴下,热热闹闹地到了新郎家。整个画面生动活泼,洋溢着一派祥和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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