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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图志:西方文献中的中国视觉形象-唐代杜甫描写夔州生活习俗

时间:2023-08-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唐代诗人杜甫有《戏作俳谐体遣闷》两首,其中一首写道:异俗吁可怪,斯人难并居。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此诗描写的是夔州的生活习俗。

华夏图志:西方文献中的中国视觉形象-唐代杜甫描写夔州生活习俗

唐代诗人杜甫有《戏作俳谐体遣闷》两首,其中一首写道:

异俗吁可怪,斯人难并居。

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

此诗描写的是夔州(今重庆奉节一带)的生活习俗。关于诗中的“乌鬼”一词,历代学者的诠释不一,有的人认为是猪,但宋代博物学家沈括在《梦溪笔谈·艺文三》中说:“士人刘克博观异书。杜甫诗有‘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克乃按《夔州图经》,称峡中人谓鸬鹚为乌鬼。蜀人临水居者,皆养鸬鹚,绳系其颈,使之捕鱼,得鱼则倒提出之,至今如此。余在蜀中,见人家有养鸬鹚使捕鱼,信然,但不知谓之乌鬼耳。”杭州人沈括说他不知道鸬鹚也叫“乌鬼”,但比他小20岁的绍兴人贺铸(1052—1125)却把“乌鬼”这个词写进了诗里:

晚泊小孤山作

江势东南陡折回,两山屹立地维开。

颠风裂石轰雷下,骇浪澎舟卷雪来。

扪虱王孙初睥睨,饱鱼乌鬼但毰毸。

物情岂识忘形乐,啸倚樯干独快哉。

此诗中的“乌鬼”显然指的是鸬鹚。其实宋人用“乌鬼”描述鸬鹚的诗词还有不少,再加上《夔州图经》中的证据,刘克把杜甫诗中的“乌鬼”解释成鸬鹚并非没有道理。如果刘克的解释成立,那么早在唐代,巴蜀靠水的地方已经广泛地饲养鸬鹚捕鱼了。

在早期来华的外国人中,意大利僧侣鄂多立克·马丢斯在福建看到了鸬鹚捕鱼的情景:

离开此地,再旅行十八天,经过很多城镇,我来到一条大河前,同时我居住在一个[叫做白沙(Belsa)]的城中,它有一座横跨该河的桥。桥头是一家我寄宿的旅舍。而我的主人,想让我高兴,说:“如你要看美妙的捕鱼,随我来。”于是他领我上桥,我看见他在那里有几艘船,船的栖木上系着些水鸟。他现在用绳子圈住这些水禽的喉咙,让它们不能吞食捕到的鱼。接着他把三只大篮子放到一艘船里,两头各一只,中间一只,再把水禽放出去。它们马上潜入水中,捕捉大量的鱼,一但捉住鱼时,就自行把鱼投入篮内,因此不多会儿功夫,三只篮子都满了。我的主人这时松开它们脖子上的绳,让它们再入水捕鱼供自己吞食。水禽吃饱后,返回栖所,如前一样给系起来。我把其中几条鱼当作我的一顿饱餐。

《中华帝国地图》上的鸬鹚捕鱼图

而《马可·波罗游记》虽然记载了中国南方的风物,但是并没有提及这种为主人捕鱼的鸟儿。

1593年荷兰地图出版商考讷里斯·德·裘德出版了一幅《中华帝国地图》。这幅地图的四角配有四幅圆形插图,其中左上角的那幅描绘了一个卷发的男人牵着一只硕大的长脖子鸟儿站在水边,鸟儿的嘴里衔着一条鱼,但脖子却被一根绳子系着,而绳子的另一端则握在那个男人的手里。

这在幅插图的下面,裘德加了拉丁文说明“在中国神奇的鸟儿帮主人捕鱼”,并说画面的依据来自门多萨和马菲的描述。此画中的鸟应该是西方出版物中最早出现的鸬鹚形象。

门多萨的《中华大帝国史》是继《马可·波罗游记》之后被西方广泛阅读的有关中国的著作,其流行程度不亚于《马可·波罗游记》。门多萨在《中华大帝国史》中写道:

他们把鸬鹚从笼子里取出来,然后带到河边去,那儿有许多捕鱼的船只,船里盛了一半的水。然后他们拿起他们的鸬鹚,并用绳子绑它们的喉部,这样做就没有鱼可以落入鸬鹚的肚子里。然后他们把鸬鹚扔进河里捕鱼,而鸬鹚有这样的意愿和贪心去做这件事。这真让人叹为观止。它们以极快的速度扎入水中,潜到水里,在那里它们用鱼填满了它们的喉咙。然后它们出水,以像下水那么快的速度游到盛了半船水的船上,把它们带来的鱼放在那水里,放在船里的水是为了让鱼还活着。做完这事之后,鸬鹚像以前一样再次回到水中去捕鱼。

门多萨从未到过中国,他有关中国的信息来源于伯来拉和克路士等人的记载。伯来拉在《中国报导》中说:

国王在许多河流里有大量的载满海鸦的船只,这些海鸦在笼子中繁殖、饲养,生于斯,死于斯,每月可得到一定的米食。国王将这些船只赐予他手下的大官,按照他的意愿,有人有两艘,有人有三艘,以便他们按照如下的方式捕鱼:在指定捕鱼的时间,所有的船只在河中水浅处围成一圈,海鸦的翅下被绑了一根绳子,它们跳到水里,有的在水下,有的在水上,值得一观。每只海鸦(将鱼)装满嗉囊后,就去自己的船上清空,然后,它返回去继续捕鱼。在捕捉到大量的鱼之后,他们解开海鸦身上的绳子,让它们自己捕鱼吃。在我所在的那个城市里,有至少20只海鸦船。我几乎每天都去观看,但总是看不够如此稀奇的捕鱼法。

克路士在他的《中国志》中说:

在我已经提到过的所有沿河建造的城市中,国王都用笼子养了许多海鸦,它们在笼中繁殖,并多次进行捕鱼。用这些鸬鹚捕鱼的船只,在河中围成一个圈。那些管鸟的渔夫将它们的嗉囊绑住,这样它们就不能将鱼吞下,绑好后便将它们投到河里去捕鱼。它们一直捕到嗉囊里装满了中等大小的鱼,如果鱼很大,它就用喙衔着。然后它们回到船上,把嗉囊中的所有鱼都吐出,实际上是渔夫强迫它们吐出的。它们以这种方式捕鱼,直到他们满意为止。当鸬鹚为渔夫捕完鱼后,渔夫将它们身上的绳子解开,让它们自己去捕鱼吃。吃饱之后,它们回到船上,被放进笼子里。这些鸟是捕鱼能手。国王按照官员的品级,赐给他们一两艘这样的船,以使他们家里总有鲜鱼吃。

从伯来拉和克路士的叙述中可以看出,所谓的“海鸦”,就是鸬鹚。

而裘德提到的马菲对鸬鹚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他只说渔民们会在这种捕鱼的鸟儿的脖子上套上铁环。

1625年西班牙籍耶稣会士考特斯乘船至中国,因为遇上风暴,船只在广东海岸沉没。他被中国人救起后,因未经同意就入境而被拘押在中国达11个月之久。在被囚禁期间,他被押解到不同的地方,因而得以了解沿途的风土民情。他曾目睹了鸬鹚捕鱼的过程:

在河中看到的第三件有趣的事是海鸦捕鱼。在河中航行的时候,我们总能遇到捕鱼的船只。每个渔夫都有4—6只经过训练的黑鸟,他们为此每年得向皇帝交纳一些费用。渔夫们在海鸦饿的时候不让它们进食,并在它们的脖子上系上绳子,勒得稍紧一点,不让它们吞下捕获的鱼。渔夫把海鸦投入水中,它们像鸭子一样灵巧地游泳,而且爪子也跟鸭子的差不多。渔夫们在船上用一根长竿管理着它们,就像放牧一般。海鸦在饥饿的驱使下便扑向它们看到的鱼,常常会在水中追逐一段距离后,再用喙咬住它们。出水后,它们马上吞下鱼,但是不会吞到肚子里。它们的脖子既长且宽,有不小的储存空间。它们可以连续两三次扎入水中捕鱼,将许多体形中等的鱼保存在脖子中。当脖子装满鱼后,它们便返回渔船。如果它们返回得比较慢,渔夫就会伸出竿子,让它们跳上去。渔夫在它们上船后紧勒它们脖子,它们就会吐出活鱼来,好似它们在呕吐,并伴有很响的打嗝声。如果鱼比较大,海鸦会追逐并用喙啄鱼,渔民会赶过来用渔网捕获大鱼。如果鱼特别大,一只海鸦无法对付时,它就会发出声音召唤其他同群的海鸦一起追逐,直到鱼无法逃脱。然后它们一起将鱼托在水面上,运到渔夫处。

30年之后,随荷兰东印度公司访华的纽豪夫于1656年6月13日在山东济宁附近看到了老鸹(鸬鹚),他在《荷使初访中国记》中描述道:

六月十三曰,使臣阁下在济宁州过夜。该城位于运河右岸,在一片河汊之地,距宿迁县五百七十五里。我们在此地看见中国人用他们训养的鸟来捕鱼,他们称这种鸟叫“老鸹”(或叫水老鸹,即鸬鹚——译者注),这是一种了不起的发明,我应对此进一步说明。他们有一种两边都架着竹竿的小船,用桨划动,上述的鸟就停歇在竹竿上。他们把小船划到湖里,把那些鸟放出,那些鸟就立刻潜到水里寻鱼。而中国的渔夫们则继续划桨前行,而这些鸟就以同等速度跟着船游动寻鱼。这些鸟的嗉囊用圆环勒住,以防它们捕到鱼后囫囵吞下。这些鸬鹚在水里一叼到鱼,就立刻浮到水面,先把鱼咽到嗉囊里,飞到船上,渔夫就用劲掰开它的嘴巴,从嗉囊里熟练地掏出那条鱼来。如果鸬鹚不再潜入水里捕更多的鱼,中国渔夫就用棍子或竹板将他们的鸬鹚打得羽毛横飞,这真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我们从这些渔夫手里买了一些鱼,其中有些鱼约一掌半长,重达四分之三磅。

《荷使初访中国记》中的老鸹。法国国家图书馆

而纽豪夫的《荷使初访中国报告》则提供了更多的鸬鹚捕鱼的细节:

我们看到他们用他们称之为老鸹的鸟捕鱼。因为这种捕鱼方式似乎值得注意,而且在中国以外的地方无人使用,我在附图中将这种禽类的形象呈现给你们看:老鸹比鹅小一点,与乌鸦并不太相似;它们有长长的脖子,还有像鹰一样的钩喙。

它们是这样捕鱼的:渔民们有用芦苇或竹子制成的小船,小船制作得非常精巧。他们划着小船在中国的河流和湖上航行,鸟(老鸹)则栖息在船的外面,从那里突然出击,潜水。它们在水下游泳,速度跟渔民用轻篙撑船一样快。一旦老鸹抓住了猎物,它立刻出现在水面上,船主人已经准备好接住它,并用力打开它的嘴,取出它捕获的美味。之后他再次赶它出去以抓住更多的鱼。为了防止鸟儿吞食猎物,他们在它们的脖子挂上一个铁环。如果鱼太大了,它们不能用嘴叼起,它们会在水中发出声音,让它们的主人发现鱼,主人会帮忙把鱼拉出来。

如果这些懒散的鸟不愿潜水,渔民通过殴打它们来打破这种恶习。当它们已经为它们的主人捕获到足够的鱼时,铁环被取下,它们被留在水里自己捕鱼,这使它们更愿意为他人工作。

为了使用这些在中国被看重的鸟,渔民们每年得向皇帝贡税。这种珍贵的鸟儿是如此灵活和易于驯养,以至于一只的价钱往往高达50两银子,大约150荷兰盾。 我们想从一个老渔夫那儿买几只这样的鸟,但被拒绝了,声称鸟儿是他们家的命根子;他也不告诉我们那些鸟是从何而来的,或者一开始它们是如何被驯养的;他只告诉我们,它们是他的先辈传给他的。我们问他是否曾经和先辈们一起养过老鸹,他回答说基本上没有。我们买了一盘这个老人的鱼,其中大部分都是一拃半长的鲤鱼。

老鸹的样子(取自《荷使初访中国报告》1665年荷兰文本)。此图将手稿中的图横转了180度;另外,前景被加深,新添的芦草也增加了景深

纽豪夫是西方人中第一个记录鸬鹚在中国老百姓口中的称呼(老鸹)的人。可见他的观察非常仔细,记录也相当可信。

而此后于1667年出使中国的另一个荷兰东印度公司使团也在报告中提到了鸬鹚捕鱼的景象:

在中国大部分地区可以看到一种中国人称之为老鸹的鸟。它比天鹅小一点儿,与渡鸟类似。它有如同鹤一般的脖子,长喙的顶端有钩。它的脚像天鹅,有粗大的喉咙。它很善于捕鱼。

这种鸟看上去像普林尼(Pliny)用希腊名字称呼的一种鸟,意思是“阿瑟之钹”,此名字源于此动物奇怪的叫声。普林尼是这么描述这种鸟的:

它的形状跟天鹅差不多,除了奇大的喉咙之外。它的喉咙能不可思议地储存它所获得的东西。等储满了以后,那些吞下的东西会再回到嘴里,那个时候才被咀嚼,然后到肚子里去。

以上是普林尼的说明。

中国人用这些鸟儿捕鱼,他们教鸟儿捕鱼就如同我们教我们的狗去狩猎。他们捕鱼的方法是这样的:

渔夫们乘船或用竹子扎制的筏,带着前面提到的鸟儿到河里或是湖里去。鸟儿被放出后,它们马上快速潜到水里去,一旦有鸟儿抓住了鱼,它会把鱼吞到喉咙,并且马上浮出水面,游到船边。在船上渔夫用力打开它的喙,很灵巧地从它的喉咙中掏出鱼。然后将鸟儿放到船上,让它用同样的方式去捕捉更多的鱼。

但是为了防止鸟儿吞下鱼(鸟儿们都是很贪婪的),渔夫们用铁圈锁住鸟儿的喉咙。鱼无法通过有铁圈的地方。

如果鱼太大了,吞不到嘴里,鸟儿们会抬起它们的喙,即时向渔夫发出声音,所以他们可以从它们那儿捕到鱼。如果鱼非常大,有时一只鸟儿会帮助另一只将鱼带到船边,这时两只鸟儿各咬住鱼儿的一部分。

如果任何鸟儿在被放到船上后不马上潜入水中(去捕鱼),它会被用竹竿暴打,以至于羽毛横飞,以此来绝断它的惰性。

在鸟儿捕获了相当多的鱼之后,铁圈被取下来,那时它们可以自己去捕鱼吃。这样它们就愿意为它们的主人捕鱼了。

渔夫们每捕获一条鱼都得向皇帝交一定的岁贡。

上面提到的鸟儿非常贵重,每只(捕鱼时非常灵巧的)被卖到50两银子,每两银子值5先令。

门多萨在它的《中华大帝国史》中把这些捕鱼的鸟称作“舒尔福”(Sholfer),他记录了它们捕鱼的情况,跟我们已经描述的差不多。

他说:中国人有特别的捕鱼办法,既好玩又有效。皇帝把每个城镇建在河边,每年小“舒尔福”在一些房子中长大。人们用这样的方式捕鱼:

这些水禽的主人把它们从笼子里取出,把它们带到岸边。岸边有许多捕鱼用的船,船里的一半放了水。然后他们在鸟儿的翅下绑一根绳子,绑得很紧,所以它们没法吞下鱼。然后他们把它们扔到河里去捕鱼,它们迫切地去做,在水中快速灵巧地潜水。消失在视线中一会儿以后,它们浮出水面,喙里和喉咙里装满了鱼。它们飞到船上,把鱼排到船上,船上的水可以让鱼保持鲜活。

《大清志》中的鸬鹚捕鱼图。大图见本篇开篇页

这段描述了无新意,只是综合了门多萨跟纽豪夫的文字,但是收录使团报告的《大清志》中的鸬鹚插图却比纽豪夫的生动得多。在这幅插图中,包含了鸬鹚捕鱼的诸多环节:单独捕鱼、合作捕鱼、跳上竹篙、潜入水中等,不一而足。船筏上渔民的形态、姿态,甚至手中的工具各异。整个画面就是一幅活脱脱的渔歌图。(www.xing528.com)

继荷兰东印度公司使团之后,大量传教士进入中国,他们的著作中也屡屡提及鸬鹚。如西班牙传教士闵明我(Domingo Fernandez Navarette,1610—1689)于1676年在马德里出版了一本介绍中国的著作,其中提到观看鸬鹚捕鱼的美妙经历:

许多中国人养海鸦,将它们从一个省贩卖到另一个省。我认为,看渔民们跟它们一起捕鱼是世界上最棒的消遣。我会写自己在闲暇时观察及看到的事情。在太阳升起的早晨,10到12只小船出现在一条大河有轻流的开阔水面,我乘船经过的时候,停下来看他们工作。每条船都有4到5只海鸦在船头,它们伸出翅膀,整理羽毛。到了他们计划好的地方后,这些船只围成一个大圈,渔民们开始用他们的桨发出有规律的声音;然后一两只海鸦从船上跳了下来,潜入水中,抓住了鱼,每只海鸦都回到了它自己的船上,不会有误,因为它们被主人的桨声所引导。

就这样,它们扎入水中,然后又回到了船上,这对所有注意观察它们的人来说都是极大的乐趣。那些抓到大鱼的海鸦,把鱼衔在它们的喙里,渔民再把它们拿在手里;抓到小鱼的海鸦,把鱼吞下去,当它们从水里出来进入船里时,渔民抓住它们,并且按住它们的喙,轻轻捋它们的脖子,他们立即将他们的海鸦抓的鱼都排出。就这样,他们继续工作,直到鱼装满了他们的篮子,这无需太长的时间,然后他们离开了河面回家,像以前一样在船头上带着海鸦。我所钦佩的是,当一只海鸦扎入水中,出水的地方离它自己的船很远,并且在另一艘船附近时,它立即离开那儿回到自己的船而不考虑别的。

当他们回家后,渔民们挑出最小的鱼给海鸦吃,因此主人既能喂它们也能用大鱼和中等大小的鱼养家。看海鸦和跟海鸦有关联是很不相同的。我必须再说一遍,这是世界上最棒的消遣之一。

法国传教士李明于1696年出版了记录在华经历的回忆录,他以书信体的方式向法国国务秘书德·菲利波(de Philipeaux)报告了在中国的所见所闻,其中包括鸬鹚捕鱼:

在许多省,人们饲养鸬鹚并驯养它捕鱼,正像我们驯养狗或甚至训练鸟打猎一样。一个渔夫可以很容易地掌握一百只鸬鹚;他使鸬鹚安静地栖息在船沿上,耐心地等待他发号施令,直至到达捕鱼地点。一声令下,每只鸟都振翅飞向自己被指定的方向。看鸬鹚之间如何分别负责整个河面或湖面,真是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它们寻找着,上百次地潜入水底又回到水面,直至找着自己的猎物;于是,它们用自己的长嘴叼着猎物的中部,并将它立即带到它们的主人那里。如果捕到的鱼太大,它们也会互相帮助,一个叼着尾巴,另一个叼着头,结伴而行直至主人的船上,到了那里,主人向它们递上长长的桨,它们叼着鱼栖息在桨上,直到它们又接到去捕鱼的命令时,才会将口中的鱼交给主人。当它们实在累了,主人才让它们休息一小会儿,一直要等到捕鱼结束才喂它们。捕鱼时,它们的喉咙用一根细绳扎着,以免它们吞食小鱼,从而不想接着捕鱼。

1711至1723年,意大利传教士马国贤(Matteo Ripa,1682—1746)游历中国时在江西看到了鸬鹚捕鱼:

当我们继续在河上航行时,我们见证了一种在中国非常实用的捕鱼方式:渔民们用一种叫做“鸬鹚”(Loo-soo)的鸟来捕鱼。它们比鸭子大些,头颈却像鹅一样长,因为它们的毛色很黑,所以又有“水衣佬”(Shew-e-laou)的名称,表示是水中鸹类鸟。渔民们把它们带在船上,当被放出去自由飞翔的时候,它们就在水面上游。看见有鱼后,它们就钻入水中,用嘴把鱼衔住。它们的颈部系看一个圈,主人允许它们把较小的鱼吞下去,较大的鱼就吞不下去了。当渔民察觉到它们的喉中有鱼时,他就往水里扔下一根长竿。这些经过训练的鸬鹚就会爬上竹竿回到船上。然后渔民就挤压它们的喉头,让它们吐出猎物,渔民们每做一次,总能得到两大把鱼。渔民拥有的鸬鹚越多,就被认为越富裕。养鸬鹚几乎没有什么花费,因为它们捕捉到的小鱼通常都足够负担它们自己的食物。我还要提到:当这些鸬鹚潜完水后,它们嘴中衔着猎物升到水面。它们再次潜入水下吞食食物前,会在水上停留一刻钟。因此,显然它们被本能教育知道,对于它们,吞下一条活鱼是危险的。

法国耶稣会士杜赫德虽然没有到过中国,但他把收集到的有关鸬鹚捕鱼的信息写进了他的巨著《中华帝国全志》:

清晨,当太阳升起时,在河面上我们可以看到无数的船只,不少这种鸟儿坐在船帮上,渔夫在河面上划船。一旦他们用桨发出信号,鸬鹚便飞身跳进河里,潜入水底去寻找鱼。找到后它们衔住鱼的中部,然后浮到水面来,将鱼带到船上收鱼的渔夫那儿,渔夫将鸬鹚抓住,头朝下,并用手捋它的脖子,让它把吞下去的小鱼吐出来。小鱼被套在脖子底部的一个环挡在那里。直到捕完鱼后,渔夫才将环取下并开始喂它们。如果鱼特别大,它们还会相互帮忙,一只衔着尾部,一只衔着头部,一起将鱼带到主人的船边。

杜赫德还在书中附了一幅鸬鹚捕鱼的插图,其主要素材来自纽豪夫和达帕。此图中岸边的鸬鹚嘴里横衔着一条鱼,这样的画法有可能受到了裘德的《中华帝国地图》中的鸬鹚图的影响。

《中华帝国全志》中的鸬鹚捕鱼图

《中华帝国全志》中的鸬鹚捕鱼图细部

在来华的外交人员中,除了荷兰人对鸬鹚有记载外,18世纪末出使中国的英国使团成员对鸬鹚也非常感兴趣。使团的副使斯当东在回忆录《英使觐见乾隆记》(初版于1797年)中就提到在山东汶河与大运河的交汇处看到了鸬鹚:

使团在运河的南支流开行不久,到了一个地方,那儿附近有人养鸬鹚,也就是中国著名的捕鱼的鸟,并且驯养它们捕大量的鱼,为主人养家糊口。这种鸟是鹈鹕属,跟普通的鱼鹰很像。当一个样本送给肖博士(Dr.Shaw)看时,他断定说:“棕鹈鹕或是鱼鹰,有白色的喉咙;身体是白色的,点缀着棕色的斑点;尾巴是圆的,虹膜是蓝色的,喙是黄色的。”

在这段运河之东的一个大湖上有几千只船和竹筏,纯粹是为了这种用鸟捕鱼的方式而建的。每只船或竹筏上有10到12只鸟。主人一发出信号,它们就扎入水中。它们回来时嘴里叼着大鱼的样子真是让人吃惊。它们显然训练有素,脖子上无需套上防止它们吞食捕获猎物的绳索或项圈,只不过主人乐意给它们些鱼吃,这一方面作为食物,另一方面也作为鼓励。渔夫们所用的船制作得极其轻巧,所以常常跟鸬鹚一起被靠鸬鹚养活的渔民抬到湖里,正如下面的插图所示。

《英使觐见乾隆记》共有三卷,第一、二卷中有零星的插图,第三卷则都是插图。书中为鸬鹚提供了两幅插图,一幅是鸬鹚的“肖像”,收录在书中第三卷(第37幅);另一幅则是渔夫抬着船和鸬鹚下湖的插图,收录在书中第二卷。

鸬鹚“肖像”

渔民抬着渔船和鸬鹚下湖

斯当东书中的两幅鸬鹚插图都是根据使团随行画家亚历山大的手稿而画的。但是鸬鹚的“肖像”跟亚历山大的原画有一定的差距。这是因为英国画家西登南姆·爱德华兹(Sydenham Edwards,1768 —1819)受命担纲斯当东回忆录中的插图设计,当他看到亚历山大画的鸬鹚时,觉得不太像,于是这位有动植物方面背景知识的画家技痒难耐,修改了原画,把鸬鹚的身体和尾巴画得又瘦又长。

英国使团成员安德逊也提到鸬鹚:

但在这国内最异乎寻常的捕鱼方法是使用一种训练好的鸟来捕鱼,我相信这是它所特有的。鹰在空中掠食,或者猎狗在地面上追踪野兽,都比不上这种鸟儿们在水里善于追逐而稳于捕获。这种鸟名叫鸬鹚,只产于我们看见的那些地带。它们的大小与鹅相似,褐色羽毛,脚上有蹼,喙细长,尖端弯曲。这种奇异的水鸟在未驯养前的外貌并无别致之处,与一般栖息于水边的鸟类无甚差别。它们的巢在水边芦苇之中或者岩石隙处,或者在一个岛上它们找到的蔽身之处。它们善于潜水或留在水下,并不比其他食鱼鸟类有突出高强之处;不过最令人惊奇的——在我讲到这些时,我自己也几乎难于置信——是它们的驯良易驭,使它们的天赋能力听从于豢养它们的渔夫的指挥,宛如各种猎狗听从猎人的指挥一样。

亚历山大鸬鹚速写手稿及根据手稿完成的水彩图,大英图书馆藏

船上鸟的多少与船身大小成比例。在某一种信号之下,它们一冲入水,向鱼追逐;一经捉到,就带了这捕获物飞回船上,渔船即使有近百之多,这些伶俐的鸟儿也总能回到自己的主人那里;有时候渔船拥集在一起,它们从不认错自己的船。遇到鱼量很多时,这些奇异而勤劳的鱼贩不久就能把鱼装满船。有时看到它飞逐一条鱼的实况,而视觉跟不上去,使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但如此,由于它们异乎寻常的驯良和有本领,有时遇到一条一只鸟所无力逐取的大鱼,其余的鸟立即起飞帮助,我屡次见到这样,才消除我的怀疑。可是它们既这样的为它们主人劳动而还被防止它们自己受用。渔夫们用一个环套在它们的颈部,这样就可以阻止任何小鱼吞进肚里。

实际上,在英国使团成员中,对鸬鹚观察入微的当属亚历山大。这不仅是因为他作为画家的职业习惯,而且是因为使团有一些重大的活动没能让他参加,他有大量的时间在使团所住的船只附近近距离了解中国老百姓的生活。关于鸬鹚,他在1793年(正好是裘德的《中华帝国地图》出版200年后)11月6日的日记中写道:

这些神奇的鸟儿被放到湖里,潜到水下去抓鱼。一般来说它们很快就能抓到,并立即衔在喙里带到它们主人的船上。一个环被放置在了它们脖子的下部,以防它们吞下猎获物。它们脖子里的空间很大。当它们碰到大鱼,喙里衔不下时,渔夫就会帮它们的忙。一只驯好的鸟值好多钱,两三只就足以养活全家。老鸹跟鸭子差不多一样大,样子有点像深色的乌鸦……

亚历山大还画了其他几幅有关鸬鹚的画:

亚历山大绘渔夫与鸬鹚手稿。大英图书馆藏

亚历山大速写手稿。此图为斯当东书中《渔民抬着渔船和鸬鹚下湖》插图的蓝本。大英图书馆藏

亚历山大描绘中国风土人情的水彩画于19世纪初被集结出版,其中收录了一幅渔夫牵着带有鸬鹚的小船上岸时的情形。

画家对此图的说明是:

鸬鹚,或捕鱼的鸟。其拉丁名为pelicanus sinensis。它很像普通的英国鸬鹚。

自然学家告诉我们,在英国它们也曾被训练用来捕鱼,就像在中国那样。鸬鹚一心在水下追逐鱼群,它们是捕鱼的行家里手。它们被用船或竹筏带到河上或湖上,虽然被派去捕鱼时它们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但它们被训练得如此之好,以至于在得到主人允许之前它们很少吃它们抓到的鱼。在中国有好几千户人家靠鸬鹚为生。

牵舟上岸

1812年,法国人布热东于巴黎出版了六卷本《中国缩影》,他在第四卷中用了不少篇幅大讲鸬鹚:

根据林奈的说法,中国的鸬鹚是鹈鹕属的一种,即中华鸬鹚(Pelecanus Sinensis)。它与另一种普通鸬鹚(Pelecanus Carbo)完全不同,普通鸬鹚几乎遍布欧洲沿海地。

在野生状态下,这些水鸟聚集成大群以捕鱼。它们形成一个大圆圈,并互相靠紧,逐渐收缩:有的鸟用翅膀在水面拍打,而其他的则潜入水中;它们以此方式把受到惊吓的鱼带到靠近岸边的浅滩。那里的鱼没有逃生的机会,会轻易地成为它们的猎物。

巴罗先生 向我们证实说我们以前从英国的欧洲鸬鹚的贪吃中获利,它们曾经接受过捕鱼训练;然而,中国及其邻国似乎是目前用这种方法的仅有的国家。

中国渔民在早上用轻舟或竹筏带着10或12只尚未喂食的鸟儿出门。他们每次让一两只鸟儿潜水:鸬鹚很少在没抓住鱼的情况下浮上水面,它们抓的鱼通常有相当大的尺寸。为了防止鸬鹚吞食它们的猎物,剥夺主人的利润,它们的脖子上一般都有一个铁圈,铁圈可以防止任何东西进一步往下掉。但是这种动物通常训练有素,所以这种预防措施是不必要的。鸟儿忠实地把它的奖品交给了主人,当它为主人捕到足够的鱼的时候,主人让鸬鹚为它自己觅食。

《中国缩影》中的鸬鹚捕鱼插图

为了使这种捕鱼方式得到充分理解,我们必须注意到整个鹈鹕属都有长颈,这些长颈都可能有一定程度的扩张。鹈鹕喙的下部由一个可大幅度延伸的膜组成,鹈鹕有将鱼保留在其中的能力……

鸬鹚在其喉咙里,即在食道的通道中含着鱼。为了让它吐出鱼,渔夫使它的头向下,然后用手捋它的脖子。

杜赫德说,当鱼太大而无法控制时,鸬鹚会互相帮助。“一个衔住头部,另一个衔住尾部,这样它们一起将鱼带到主人的船上。”

他的书中所附的插图表现了一些鱼的姿态。这位学识渊博的耶稣会士可能被虚假信息所欺骗了:首先,鸬鹚的下喙不够强,不能横向衔住一条鱼;其次,只要抓过活鱼的人就知道鱼能多么快地溜走,因此我们可以断言他所说的是不可能的。

《中国缩影》中也有一幅鸬鹚捕鱼的插图。

根据《中国缩影》出版者的介绍,书中的插图都是由法国原国务大臣贝尔坦收集的。贝尔坦对中国情有独钟,他曾指示在中国的法籍传教士帮他收集中国文物、图片,许多法国乃至欧洲的汉学研究者都曾利用过他的收藏。不过《中国缩影》中的鸬鹚插图却不是中国货,而是截取达帕书《大清志》中鸬鹚捕鱼插图的一部分而成,由此可见《大清志》插图的魅力。

进入19世纪后,欧洲来中国旅行、从商、传教的人与日俱增,有关鸬鹚的记录和图片也层出不穷。可是仍有人炒前人的冷饭,比如下左图就是将两幅斯当东著作里的插图拼凑而成的,但看上去却也颇为可信。

当然也有人张冠李戴,在19世纪20年代,英国人拉坦(John Latham,1740—1837)在其《鸟类通史》中,就错把中华潜鸟当成了在中国被驯养来捕鱼的鸟并提供了一幅插图。拉坦对插图的说明是:“正如我在班克斯爵士家看到的许多精美的画一样,此鸟被认为生活于中国,这是其捕鱼时的样子。”

捕鱼图

《鸟类通史》中的《潜鸟捕鱼图》

事实上,在中国几乎无人驯养潜鸟来捕鱼。

中国鸟类资源丰富,但没有任何一种鸟像鸬鹚那样吸引了欧洲人如此多的目光。直到今天,在南方许多水域,鸬鹚还在表演捕鱼的绝技。它们的身影,几乎每天都出会现在国内外的社交媒体上。如此看来,把鸬鹚称为中外交流史上的动物“网红”,大概不为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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