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大批清朝遗民和民国政要退居津门,在他们的生活方式影响下,逐渐形成了天津城市的娱乐、休闲习俗。不仅汇聚了北方各种戏曲、曲艺等娱乐形式,而且花鸟鱼虫等市井休闲,天津人也是精通此道,它们共同构成了天津市民文化的又一道风景线。天津的群众娱乐发轫于传统的庙会。据《二十世纪初的天津概况》一书统计,历史上天津有庙宇数百座,每年定期举办庙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天津皇会。《竹枝词》对1923年的皇会作了描述:“中幡跨鼓闹街前,皇会重兴已不全。粉饰太平财力尽,争豪斗胜逊当年。”书中叹道:“天津皇会年例三月间举办,有中幡、跨鼓、抬阁、高跷、杠箱等。会末有五驾辇,所奉即天后宫之娘娘。办会者穷奢极侈,看会者举国若狂。亦有沿街起搭看棚,珠帘半卷,夜阑始散,真盛会也!”
而平日,市民的娱乐主要是到茶园听戏赏曲,天津有“四大名园”,即如《竹枝词》所说:“舞台歌舞日喧阗,四大名园已不全。偶约新明观剧去,买车犹说下天仙。”这四大园分别是袜子胡同的庆芳园,鼓楼北的金声园,侯家后的协盛园,北大关的袭胜园。还有“下天仙戏园”,后改为“新明大戏院”。其他如:“北洋茶社座常盈,燕乐升平近会英。热闹首称新世界,压场新戏半文明。”“燕乐升平”茶园演出鼓词、快书、相声、双簧和戏法等,俗呼为“杂耍馆子”。附设在商场内的“北洋”、“新世界”为人们购物、看戏提供了方便。民国时这些茶园末场演出文明戏,但较之学校中所演新剧相去甚远。
当时北京有许多著名京剧演员到天津唱戏:“内廷供奉几伶人,高引歌喉罕比伦。莫叹汪谭成绝响,白头犹在老乡亲。”词中所列“汪”(汪桂芬)、“谭”(谭鑫培)、“老乡亲”(孙菊仙)都是全国著名演员。除此以外,还有一批下海名票,活跃于津门舞台:“清唱能娴便彩排,始图高乐继招徕。偶然下海君休笑,世界无非一戏台”。评剧,最初叫蹦蹦戏或落子戏,以李金顺最出名:“嘲呕哑是郑声,坤伶金顺尽知名。俚词类似滦州影,老妪听来也动情。”她的唱腔清脆入耳,感情真挚细腻,深受老年妇女的欢迎。演出多在庆云、权乐、群英、同庆、中华等茶楼酒肆,即“庆云权乐继群英,同庆中华早著名。落子园应推独步,敢骄上海薄京城。”
天津是相声名家辈出的地方,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有王二福、阎德山、高玉峰、谢瑞芝、万人迷、张麻子等著名演员:“二福德山名一时,相声今贵改良词。庄谐雅俗俱臻妙,高玉峰同谢瑞芝。”“今年又弱万人迷,择吉登场岂滑稽。想是张麻思旧侣,相邀堂会赴泥犁。”书中记述:“万人迷、张麻子对口相声最为解颐。数年前张死。一日,万人迷登场开口云,昨晚忽到阴司酆都之茶楼戏园,其热闹不减于天津,及至杂技馆子,适张麻子正说相声,又见贴有红纸大报一张,用泥金大书‘万人迷’三字。自念并未曾死,何以阴司有己名字,方惊疑间,近前细看,名下尚有‘择吉登场’四小字云云,举坐为之绝倒。”由此可见,天津相声演员的诙谐幽默和天津市民对他们的喜爱。
各种大鼓曲种深受天津下层市民的欢迎:“字正腔圆调自然,鼓弹八角配单弦。再来德寿山犹健,青出于蓝常澍田。”“曲中词意贯神传,鼓界于今首宝全。无限人才零落感,胡十宋五说当年。”“檀板轻敲鼓套停,滑稽词句耐人听。俗言劝世心良苦,或是当年柳敬亭。”这里提到的有德寿山、常澍田的单弦,胡十(金堂)、宋五(玉昆)、刘宝全的京韵大鼓。双簧以二人为之,一人在前作势,一人在后说唱,音节形式均极合拍:“随声做势演双簧,犹忆皮韩艺擅长。可叹二姚贵乔梓,登台笑骂变伦常。”词中出现的“皮韩”,是指皮恩荣和韩恒斌,“二姚”是指姚文斌、姚少斌父子。因此有“登台笑骂变伦常”的话。天津有伴奏琴师,称“笑然居士”,使用的乐器像胡琴,中仅一弦,右手持一根竹筷按住丝弦,左手用竹弓张马尾拉之以发声,能学京剧曲调,无不毕肖。在他之前还有已经去世的瞎子李万兴,能用三弦弹奏各种词曲及军乐等类,谓之“巧变丝弦”,一时称为绝技:“巧变丝弦交口称,笑然拉戏更难能。一丝一拄宫商协,地下应惊李万兴。”
建立租界以后,许多西方的健身娱乐活动进入了天津,先后在英租界修建了西商跑马场和在南开修建了华商跑马场:“早辟西商跑马场,春秋今又赛华商。性如彩票人争购,绿女红男举国狂。”同时还引进了西方的马戏、杂技等表演艺术,丰富了天津的文艺舞台,比较新颖的是日本猴戏、秋千等:“旗帜鲜明鼓乐喧,运通猴狗亦乘轩。衣冠禽兽时恒有,何必斤斤责戏院。”“东洋马戏赌争先,绳橛唐梯自古传。忽讶美人天上落,身轻于燕逐秋千。”
在欣赏戏剧、曲艺和观看赛马、杂技之余,天津人还热衷于侍弄花鸟鱼虫,形成天津市俗文化的另一个侧面。早年天津养花,有石榴、凤仙、把兰、晚香玉、茉莉、菊花等:“小园报道石榴开,插鬓枝斜红映腮。艾叶趁将千瓣好,莫教侍俾摘重台。”“凤顶开花种不同,雪矾捣作唾余绒。指头瓣为调弦落,点玉胭脂无此红。”“深巷花声暑渐收,晚香玉趁晚风柔。瓣兰倒向胸前挂,茉莉簪穿红绣球。”天津举办菊花会,画家陈恭甫绘《钟馗贩菊图》,作为菊花会赠品:“一枝彩笔写秋容,更作新图兴趣浓。想是太平无鬼捉,钟馗穷作卖花佣。”天津最早的鸟市,在西门外的茶棚庵一带,后来移到北城根的闽粤会馆附近:“茶棚庵址莫重寻,百鸟钩舟弄好音。到此顿忘城市念,直疑春暖入山林。”常见的鸟有马兰花、红脖、画眉、白翎等:“马兰花鸟产城西,红脖脯红毛羽齐。灰串阿鹣能学语,白翎恶作夜猫啼。”红脖以脯红粉岔者为佳,马兰花以五道虹为上。北画眉一名灰串阿鹣,声似画眉,能学人语。白翎如学猫头鹰的叫声,津人称之为“赃口”。津门养鱼以金鱼为主,早年的春天还有卖蛤蟆秧子的,小孩买回去养着玩儿。天津人休闲养虫,主要是蟋蟀和蝈蝈,习惯称蝈蝈为“黑虫儿”,蛐蛐为“白虫儿”。有些人甚至以此为赌博手段,一掷千斤,极尽挥霍:“开圈蟋蟀斗河东,玉露金风八月中。也算平章军国事,千斤一掷决雌雄。”(www.xing528.com)
城市世俗文化还表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习惯上。天津人能说善谈,热情周到,尤其讲究“大面”,言语中旨叫“彀板”,说话周到叫“讲过场”。所谓“口若悬河意气扬,跟头随处要提防。一班交际真如戏,彀板还须讲过场。”人们见面总要寒暄打招呼,有的客套近乎虚张:“自有囊中沽酒钱,相逢笑问各欣然。招邀事事都言弄,小馆茶围戏一天。”熟人途中相遇,必选问到何处去,次问带车钱没有,此人作探囊倾助之势,彼人以囊中自有示之,一笑各去。而见面称呼也有特点:“媳称为婶女称姑,阿叔缘何伯是呼。更见街前逢故友,爷声未了各分途。”天津人称子侄辈媳妇为婶,称女儿辈为姑,称小叔为伯伯(音白白)。尤其是甲乙两位长者相遇,如甲称乙为某爷或几爷,乙亦必连答“爷爷爷……”以表示不敢当尊称之意。
天津人乐善好施,已形成传统:“性情慷慨乐捐输,甚至虚名亦愿沽。最喜人前翘巨擘,亲朋争道不含糊。”《竹枝词》中有多处关于救济、施舍的具体描述。其中有艺术家的助赈活动:“书画家仍慈善家,鬻资助赈惠无涯。御冬款待年终放,贫士从容度岁华。”津门书画家多用润笔助赈,并组织书画慈善会,凡读书人无以度岁者,经人介绍到会即可资助。又有演员义演助赈活动:“非筹急赈即冬防,票友伶人义务忙。半为助捐半娱乐,百元不惜定包厢。”天津时常演唱“义务戏”,散座三、四、五元不等,包厢竟定价百元。还有施医舍药活动:“痘哥花姐本虚无,仁术仍推厉三姑。保赤自从设公局,救人胜造万浮屠。”清末同治年间,天津绅士在鼓楼南创立“保赤牛痘公局”,引种牛痘,不取分文,每年种花幼童数以万计。
在民间信仰方面,津门百姓多有相信巫术者:“神来呓语听模糊,病不求医反信巫。圣水药丸本无验,香资事后苦追需。”女巫俗称“姑娘婆子”,自谓顶神能看香头治人疾病。所顶之神非白老太太即黄少奶奶或称胡几姑,不外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之类。胡即狐狸,黄即黄鼬,白即刺猬,柳即蛇,灰即老鼠:“供奉仙龛五大家,无非狐、鼠、猬、鼬、蛇。只因搬运多灵异,建庙惟崇三太爷。”天津五大仙中唯狐仙有庙,在旧院署后,同治八年(1869年)敕建,名“通真道人祠”,俗呼“三太爷庙”。
80年前冯问田先生写下的《丙寅天津竹枝词》,涉及天津城市世俗文化和市民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是了解民国时期天津社会、文化、生活的重要参考依据,对研究天津城市史具有积极意义。
(作者系天津社科院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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