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队里,队长只派我们干一些简单的农活,如担粪、积肥、打胡结(打土坷垃)、修大寨田等。而像挑担子、推独轮车等农活,我们没干过,但当地人咋着我们就咋着,慢慢地也学会了。
挑担子 这是农村劳动的基本活,人人必须先过这一关。六队小伙子有二三十人,冬天都穿一身黑,夏天都是一身白,挑着担子走成一行,又整齐又潇洒,十分好看。可城里长大的孩子哪受过这份累,挑起担子摇摇晃晃,像个醉八仙。一天下来,肩膀就肿了,疼得火烧火燎的,令人难以入睡。好在我们上学就还参加过农村劳动,如抬土、拔草、春耕、割豆子、砍高粱、拉耠子等,因此对农活适应较快,一周下来肩膀就不疼了。
推独轮车 是当地比较普遍的运输方式,也是比较有意思的活。刚开始时,左歪右斜怎么也掌握不好,推不了三五步就倒在那里,把车箱都摔坏了,借给我们车的老乡直心疼。三五天后,掌握了推车技巧,顿时觉得比挑担子轻松,而且挺好玩。推上一二百斤重的东西走几十里路也不算什么了。
担粪 就是挨家挨户掏茅房。50年代劳动模范时传祥干的就是这个活,没啥了不起。毛主席说过,尽管农民脚上有牛屎,但是他们比任何人都干净。脏点、臭点也是个考验。担着两个大瓦罐进厕所,掀开粪井盖,用粪勺舀出茅粪倒进瓦罐,再担到地里埋起来,待发酵、风干后,均匀地撒到田里。有一次,不小心把瓦罐碰破了,茅粪溅了我一身,臭味好几天下不去,知青们见我都躲得远远的。担粪虽臭,可不算累,从村里送到沟西地里,每趟往返七八里路,每晌担三四趟,还有时间休息。这种活都派小伙子去干,有说有笑不觉累,还能摘社员家果树上的果子吃。石榴、枣、苹果、柿子、梨等,有啥吃啥,非常自在。
打胡结 这是最简单、最枯燥的活。秋后,收完庄稼的田地要翻开晾晒,使死土变活土,也为了多接雨雪,吸收水分。但开春后,要想把那些土坷垃弄碎可就费劲了。用拖拉机深翻的土地,全都结成胶泥块,一冬天冻得死实,需要用镢头把土坷垃砸碎,叫做打胡结。这种黄土一结块就硬得像砖头,每砸一下,震得虎口像撕裂一样疼。要把那些胡结全打碎,一亩地得砸几万下,一会儿就受不了了。有时也想,难道这就叫改天换地、大有作为?此时,倒觉得《愚公移山》中的智叟是个明白人。像这样刀耕火种的劳动方式,在中国流传了几千年,为什么就不能想个办法弄得更快一点呢?直到1977年,还有个村子开现场会,把“犁开沟手溜籽”当作先进经验推广。我问队长:“这是两千年前秦始皇那会儿发明的办法,还算什么先进经验?队里有机械耧干嘛不用,却用人跟在牛屁股后面撒种?”他回答:“机械耧撒籽太稀。”我又问:“那为啥不改进机械?”他没有回答。
修大寨田 这是改造丘陵地区农田的较好方法。实际上就是修梯田,将每块梯田修得外高里低,防止水土流失。这种土方活除了挖就是垫,不用很高的技术,肯卖力气就行,可是谁也没有广勤干活漂亮。他把坡埝削得齐齐的,拍得光光的,可以用毛笔在上面写字。
犁地 最初我以为是庄稼把式才能干的活,所以队长派我去犁地,我觉得是对自己的信任。于是学着社员们的样子,扛着犁,牵着牛,走到地头,然后给牛套上犁,使劲甩着鞭子抽打着牛,不停地吆喝着“呆气!呆气!”回头望望翻开的一道道曲曲弯弯的沟沟,不由地想起了电影《刘三姐》中罗秀才唱的歌:“犁田耙地我知道,牛走后来我走先。”我得意地将唱词改了过来:“我走后来牛走先……”忽然,牛跌倒在地,无论用鞭子怎么抽,它也不起来。旁边的社员看到后急忙说:“别打!别打!”在附近干活的社员听到喊声跑过来帮忙。他们将两根木杠从牛肚子底下伸过去,用力一抬,牛站了起来。我问:“它是不是病了?”一个社员答道:“是饿的。”我说:“饲养员是干什么吃的,不把牛喂饱?”他回答说:“每头牛每天只有半斤料,本来就太少,有的饲养员家里没粮食吃,再偷点料,那牛能不趴下吗?”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打过牛,尽管它走得很慢。有时,牛累得卧下来,我也跟着躺在松软的土地上,闭目享受着温暖和煦的阳光,闻着沁人心脾的泥土芳香,任凭大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这是真正的田园生活。什么叫幸福?幸福是一种感觉。开轿车、住别墅、吃山珍海味是幸福,“老农家贫在山住,耕种山田三四亩”也是幸福。为了事业、理想不懈努力、苦苦求索是幸福,淡泊平净、无欲无为也是幸福。
种麦 这是芮城的主要农活。芮城主产小麦、棉花,特别是县城以西,不适合种秋粮。玉米、高粱都长不了一米高,一亩地收个二三百斤,主要是喂牲口。其他杂粮有豌豆、绿豆、谷子、红薯等,产量不高,播种有限。棉田管理最费工夫,间苗、锄地、浇水、打顶,一刻不能闲。管理好了,一亩地能收百十来斤皮棉;管不好,只长叶子不结桃。相比之下,还是种小麦省工省事。“麦锄三遍草,颗粒肥又饱”,只要肥料足、墒情好、出苗齐,冬天轧轧,春天锄锄,收成就算拿了。有一年,队里给我们知青分了一块自留地,下了二十来斤麦种,就再也没管过,转年竟然也收了两袋小麦。(www.xing528.com)
收成好坏,对知青们来说并不那么太上心,反正每月口粮到队里领,一两都不少。但对于农民来说,那可是命根子,一年的辛苦全在收成上。每年麦收都得抢割、抢运、抢打、抢晒,否则,遇到天气变化就难保收成了。我对“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有了真正的体验。
胡曰钢(右)与社员一起种植药材。
丰收季节,层层梯田上成熟的庄稼犹如金黄色的“绒毯”,身着白色中式裤褂的小伙子和穿着蓝底白花粗布衣的姑娘们往来舞翩跹。社员们弯着腰,挥舞着镰刀,“唰唰,唰”地割麦声带着节奏感,透出了社员们丰收的喜悦。可知青们割麦就费劲了,胳膊甩疼了,鞋前面被镰刀砍飞了花,腰似乎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面对厚厚的麦垅,手里的镰刀越来越不听使唤,割不下来就砍,砍不下来就拔,拔着更费劲还是得割。胳膊上扎满了麦芒,手上磨起了血泡,一些女知青用手帕包着手,血还是渗了出来,而社员们早都割到地头,坐在那里休息了。看看自己眼前的麦垅,还是一望无际,再看身后留下的麦茬,一撮一撮的,实在难看,干脆一屁股坐在那里。我只觉得汗往地上滴,泪往肚里流。“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等名句一股脑涌上心头。有的社员看知青们割麦太费劲,就迎头来接。有人帮忙就更不好意思歇了,只好咬着牙拼命干。割麦的技巧掌握了,镰刀也会磨了,麦子也割完了。
积麦 就是堆麦垛。割下的麦子捆成捆,运回场里堆成垛,待天气好时再分批晾晒、碾打。一次,队长派我跟德山叔和几个小伙子一起积麦,我高兴地答应了,一来这活比割麦省事,不用多高的技术;二来年轻人在一起干活痛快,说说笑笑效率高;三来干力气活能练劲儿,身体更强壮。
每次码垛都是由德山叔负责,我们只负责递麦捆。每捆麦子一般五六十斤重,但也有七八十斤的。积麦需要摆、举、扔,再用三股叉挑起来往上递的程序。我感到它就像是高宠挑滑车,又潇洒又好玩。不过,挑个十捆八捆算不了什么,要是连着挑上百十来捆,就需要功夫了,不是一般常人能干的。麦垛码到一丈多高时,将最上面的麦捆解开、打散、盖严,成为圆顶,像口锅扣在上面。然后,再把麦垛下半截揪齐,弄成蘑菇状,既防雨又好看。场里“长出”这样几个大“蘑菇”,也是农村一景。打麦时,再把垛扒开,分批凉晒,用牛拉着碌碡碾压。碾过的麦秸也要随时积成垛,防止受雨变质。我觉得码垛挺好玩,也爬上去跟德山叔一起干。他告诉我:“摆麦捆要错开茬,让它们‘咬’住;中间必须踩实,码差不多时,站在上面颠一颠,整个垛都颤,就说明成了一体,不会塌下来;顶上的麦捆散开后,一定要盖严,不然,遇到大雨漏进水就要吃出芽的麦子了。”他还说:“这没啥,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你咋着”。听了他的话,我心里有了底,没费多大劲就积好了一垛。这可比在下面递麦捆轻松多了,尤其是看着自己的“作品”问世,感觉真是不一样。不巧的是,那一年偏偏下起连阴雨,沥沥拉拉地下了半个多月。天刚一放晴,队长赶紧派人将麦垛扒开晾晒,其他垛都只湿了上面一层皮,唯独我码的那垛进了水,几乎四分之一的麦子发了芽。我难过极了,可队里没有一个人责怪我。有的社员还开玩笑说,这回你可以尝尝甜麦馍了。出芽麦磨出的面颜色发黑,蒸出的馍又甜又粘,像是没熟。偶尔吃一点觉得还不错,可是一个人分上几十斤,天天吃这个也受不了。其实,干什么事情都一样,看别人干挺容易,轮到自己就又是一回事了。
上公粮 这是体力劳动强度较大的活。碾出的麦子晒干后,要用筛子把土过净,然后装袋,每袋能装一百五六十斤,我一晌得扛几十袋,不仅汗流浃背,体重也减了4斤。入库的粮食用标准麻袋装,每包重200斤,我们要扛着麻包上跳板,把粮食倒在粮堆上。有时候小伙子们比劲,不用别人帮忙往肩上抬,而是自己硬扛。这种体力活,培养了人的毅力和耐力,但也容易超“负荷”而伤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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