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方言 刚到芮城,最困难的是语言不通。我们说话人家能听懂,但他们说话我们却分辨不清。特别是老人们说话,我们几乎一句也听不懂。一次,社员杨三学问我:“你看我们这里美不美?”我问:“什么密不密?”他说:“就是好不好?”我才明白他的意思。连说:“密!密!”一次,王军骑在牛背上喊着:“驾!驾!”牛就是不动,他又喊:“前进!前进!”牛还是不动。有个社员不知道他是在出洋相,就认真地对他说:“你以为它是人哩,还‘前进’,‘前进’的?你得喊‘呆气!’才中。”
时间一长,知青中有的人讲芮城话已很流利,我们觉得也挺有意思。如,把“书”、“服”念成“夫”;把“睡”、“水”、“树”都念成“富”。有绕口令是:“我端了一碗水,拿着一本书,睡在树底下看书。我喝一口水,看一会儿书,你说舒服不舒服。”用此地方文就变成为:“我端了一万富,拿着一辈儿夫,夫在富地哈刊夫,我豁一扣富,刊一会儿夫,你薛夫夫不夫夫。”
后来,我逐渐掌握了他们的发音规律。原来,他们总是把一声念成二声,二声念成三声,三声念成四声,四声念成一声。例如,把“买菜”念成“卖猜”;把“着火”念成“找霍”;把“扇子”念成“衫子”;把“马车”念成“骂车”。他们还管“筐”叫“矬”,管“长”叫“踔”,管“狼”叫“锣”,管“哥”叫“国”;把“小小的”叫“碎碎儿的”,“大大的”叫“拓拓的”。一次,我去集市上买鸡蛋,问一位老大娘:“您这鸡蛋一块钱卖几个?”她说:“十位(个)”。我开玩笑说:“哟,怎么这鸡蛋也跟同志似的,还一位两位的。”她说:“你薛(说)的是个缩(啥),我就懂憋不哈(下)。”我大声说:“你要的价钱太贵了,鸡蛋个儿太小了。”谁知老太太比我还爱开玩笑,瞪着圆圆的眼睛说:“笑(小)?那是鸡哈(下)的又不是哦(我)哈(下)的,要是哦(我)哈(下)的,给你哈(下)的拓拓(大大)的。”
集体灶 刚到村里时,全村五十多个知青一起吃食堂。没有几个月,因大锅饭不好管理,就分灶到队。后来还是吃不到一起,只好各自起火了。唯有六队的知青始终坚持集体灶,直到大家全部被分配工作或调离。六队知青采取轮流做饭,费用均摊的办法。每天下工后做饭,一人为主,大家帮忙,每星期轮换一次。
做饭用的是大锅灶,需要一手拉风箱,一手添煤末或柴禾;一人烧火一人炒菜。知青们在家时基本上都做过饭,所以适应很快。口粮按月从队里领,每人每月44斤原粮,全是小麦,自己去面粉厂磨面。每次都先收些头箩面,留着擀面条用,剩下黑面蒸馍。有时队里也分些绿豆、小米、玉米等杂粮,但芮城不出大米,在那里几年也吃不着一顿米饭。有的知青分的粮食吃不了,就卖掉,作为回家探亲的路费。六队知青因是集体灶,男知青饭量大,女知青省的粮食也被吃掉了,没有节余。
蒸馍 芮城是产麦区,主食除了馒头就是面条。通常早饭是馍馍、米汤(稀饭),午饭是面条,晚饭是开水泡馍。我们队知青七八个人,每次要擀四五斤面,时间一长,人人都练成了手擀面的绝技。
蒸馍是做饭中最大的事情,每次得请一晌假,四五十斤面够吃十天半月的。芮城人蒸馍不用碱,只是把面肥泡软,放进面粉中,用水调成糊糊,叫做“调炸头”。等发酵后再搋进干面粉,就像呛面那样揉成馒头,然后放在热炕头上,让它发起来,再上笼屉蒸。蒸出的馍馍松软得跟面包一样,有酸甜口味,放在开水中泡不易碎,夏天放在屋里十天半月也不坏。过年时,家家都要蒸花馍,捏成老鼠、刺猬、猪、牛等样式,而且储放在缸里一年,即从头年春节放到第二年春节,全都干透了,竟一点儿不变味,我就吃过这样的花馍馍。
蒸馍的笼屉是用麦秆做的。将麦秆拧成股,用藤条缠绕,盘成高20公分、像铁锅那么大的草圈,放在大锅上,搭上一个竹箅子,盖一块方席子,再铺一个用麦杆穿成的帘子当屉布,抹点油,再放馍。就这样,放一个草圈摆一层馍,一锅至少要蒸五六屉。(www.xing528.com)
绞水 芮城是丘陵地区,十年九旱。县城以东地势较平坦,水源稍好,县西吃水则相当困难。胡营村的井深27丈,有的地方挖了三十多丈也没有水。杜庄的井深18丈见水,绞水的辘轳比特号水桶还粗,需要摇56圈才上来一桶水。井绳就跟我们在学校时拔河的绳子那么粗,一头系一个桶,一上一下,一人摇辘轳,一人坐在井口对面往下拽绳子。有时水桶脱落,还得请有技术的人用爪钩打捞。
芮城的水清醇甘甜,刚刚从井里打上来时,还可以冲鸡蛋喝。但就是水源太少,每到下工时,排队的人能把水桶摆满整条巷。要想不排队,除非在中午或者半夜去担水。遇到天旱时,每次只能绞上来半桶浑水,因此很多社员家都有水窖。家家院子都低于巷道,在院里挖个旱井,在院墙边掏个洞,下大雨时,把雨水从巷道引进去。猪粪、牛粪也跟着一同冲进旱井,平时就用它洗衣服、洗脸。芮城“八大怪”中的“好瓦房子一面盖”,就是把屋脊弄成一面坡,外高里低,好让雨水都流进自己家的院子。岭上村自古以来打井都打不出水,祖祖辈辈喝的是水窖里的水。“中条山上不长草,山下老乡不洗脚”并非笑谈。在水贵如油的地区,不洗脚、不刷鞋,没人笑话,倒是我们用井水洗脸、洗衣服,让农民们心疼。
吃菜 因为缺水,所以缺菜。地里只能种些旱地菜,如大葱、韭菜、白萝卜、南瓜等。要想吃些黄瓜、豆角、苤蓝等,得去三四里外的韩王涧或里庄涧去买。社员家平时只吃点生蒜苔、腌韭菜、辣椒面和自己晒的豆瓣酱等。生活条件稍好的人家,把辣椒面用油炸一下,困难的家庭,只是用开水把辣椒面烫成糊糊吃。只有过年、节或来客人时才买块豆腐割点肉改善一下。至于西红柿、茄子等就更少见了,甚至买都买不到。但最主要的还是没钱。一些知青吃不上菜,就去地里偷。一次,有个知青在夜里偷韭菜撒了一路,第二天早上他还在睡大觉,队长顺着他掉下的韭菜一直找到了他的床底下。不过,他们对知青很宽容,也只是说说而已。
开春仨月是最困难的,有钱也买不到菜。吃面条时,只是撒点盐、葱花、辣子面,用油浇一下,叫“油泼面”。所以,“盐和辣子也当菜”也是芮城一怪。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没有人叫苦,而是始终保持着乐观情绪,因为大家都穷。这是中国人的一大特点,只要都一样,谁也没说的。但是,几个月下来,就坚持不住了,而且有些知青还患了夜盲症,只好给家里写信求援。
吃红薯 在村里,也并不是老没菜吃。秋后,队里分南瓜,给我们几个人分上百斤。这种东西面面腾腾,几顿就吃腻了,扔了又可惜,只好硬着头皮往嘴里塞。直到调回天津,在饭店里吃到南瓜饼,才知道南瓜也可以做成这么好吃的东西。当时要是会做,还不乐死。不过,在农村也有知青最喜欢的东西,那就是红薯。它既能当饭又能当菜,灶火里烤、油锅里炸、粥里煮、红糖里闷,切成丝炒、晾成片蒸、轧粉条、打团粉、灌粉肠、做凉粉,怎么做都好吃。尤其是蒸熟后,弄成泥,掺些面粉,再抹点油,烙红薯饼,真是香甜酥软,风味独特。
芮城的红薯,沙、干、甜,在城里根本买不到。可是,队里一下子分给我们上千斤,多好的东西也架不住天天吃、顿顿吃。眼看着红薯一堆堆烂掉,想尽了办法,还是处理不完,于是学社员的法,打红薯窖。先在院里挖个10米深的洞,然后在洞底掏个窑,放进红薯。可是,过了一个多月,红薯还是腐烂了。一问老农,才知道红薯窖里不能有酒味、香皂味。后来大家注意了,并且在窖底挖了槽,灌进水,盖上砖,保持湿度,效果很好。精选出的好红薯能在里面存上1年,而且存的时间越长越甜。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