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子兵变”后的两三年中,天津工商业渐有起色,尤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中国民族工业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发展机会,得以迅速壮大。但对天津、天津商会及卞荫昌本人来说,仍是多事之秋,经历了老西开事件、中交停兑风波和1917年的大水灾。在这几次事件中,卞荫昌挺身而出,其言其行深为时人及后世所称道。
1916—1917年,天津人民为反对法军侵占老西开地区,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爱国运动,在天津近代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1860年天津开埠后,英、法、美等列强纷纷在此设立租界,八国联军侵华后,天津出现了九国租界,其中法国租界从原来的紫竹林一带扩展到墙子河畔。此后,法方并不甘心于现有租界,将目光转向了墙子河以外的老西开地区。1902年法国驻津领事罗歇尔向津海关道唐绍仪发出了一份照会,提出了新的要求:承认法国新界之界限;要求中国政府给予法方推广租界之权,推广界限为老西开地区,即自海光寺营往南至河,南界以佟楼沿河至八里台。在此新地界内,中国人仍照常为业主,并可将地随意售与西人,法国工部局并不经管。对于这一照会,唐绍仪未给予明确答复。十几年后,法方强词夺理,说当初不答复即是默认。所以到1914年当中国派兵警守卫该地时,法国领事居然提出抗议,要求中国巡警撤退,天津交涉署据理力争,派9名巡警驻守华法交界处的木桥,与对面的法警隔桥对峙。
1915年春,法国领事再次提出要求,并商定了所谓“维持现状办法”。9月1日,法国驻津领事宝如华忽然散发传单,要求老西开居民到法国工部局纳捐,此举激起了全津绅商民众的不满。9月19日众绅商借用安徽会馆召开了维持国权国土大会,会上推选卞荫昌为会长,赵君达、孙子文为副会长,且以该会名义立即上书官府力争,因为此事事关国土,如果稍有退让,列强就会群相效尤,国土被瓜分的惨剧将会上演。在这关键时刻,卞荫昌带领众绅商名士挺身而出,捍卫国权国土。
由于华方众商民及政府的坚持,法方的要求一直未能得逞,于是频频要求外交部迅速结案。1916年初,北洋政府提出了一个方案,即将老西开地区辟为商场,由法国人及其他外国人在此经商或租借,以50年为期。法国公使对此方案拒不接受,坚持将老西开全部划归法租界。6月法方更肆无忌惮地将象征法国领地的红白蓝三色木桩插到老西开。为此,卞荫昌召开维持国权国土会,陈述法人强行插桩不仅对天津,而且对全国各通商口岸的华人权利恐有损害,因而应据理力争,以公理胜强权。但出于种种考虑,卞荫昌主张用和平手段进行交涉。最后,大会议决上书外交部、巡按使、交涉员及警察厅,书中称“窃惟国家土地,尺寸不可让人,统治大权,分毫不容放弃。……况绅民等生计财产猝被朘削,切肤之患,实难隐忍,尤所当出死力以争,不达目的不止者也。……设一国得志,难保他国不相率效尤,是则我国大好河山,何难一齐断送净尽。”但政府答复的却是:“劝谕该处居民,静候中央会商解决,万勿草率从事,而启衅端。”
尽管北洋政府避免“衅端”,可“衅端”还是由法方挑起。1916年10月18日,法国代办公使玛代尔向中国外交部提出了最后通牒,限中国当局在48小时内将所拟推广租界地交与法国,撤出中国警察,否则法租界巡警将以强力占据老西开。到20日晚,驻津法国领事公然藐视中国主权,带领巡捕、安南士兵及日本队伍开进老西开,解除了中国警察的武装,并将他们拘禁到法国工部局,接管了老西开地区。面对这一侵犯国家主权的无理行径,北洋政府向法国公使提出了正式抗议,但作用甚微。
10月21日,卞荫昌紧急召集维持国权国土会的成员在商会开会,听取了边守靖等议员的通报,会场气氛悲壮,言词愤激,纷纷表示愿以死命相争。卞荫昌表示:法人如此虐待我民,我民当与其断绝交谊,并应抵制法国货物。会后群情沸腾,蜂拥上街,赴省公署、交涉署及省议会请愿。请愿队伍一路上高喊反对法国侵略的口号,吸引了过路群众的加入,队伍愈加声势浩荡。到达省公署后,省长朱家宝见群众情绪激昂,便邀集商会成员劝慰商民,并许诺请示外交部与法国交涉。得到答复后,示威群众又前往交涉署。交涉员王麟阁见群众声势浩大,也不敢犯众怒,于是一同赴省议会,省议会正在召集会议讨论此事,经协商,决定派代表与维持国权国土会代表晋京向政府商洽一切事宜。
10月23日下午,天津商务总会又召集全体大会,卞荫昌主持会议。会议最后议决:一、抵制中法汇理银行纸币;二、抵制法货;三、商民代表等电请政府电致法政府另换公使。
10月25日下午,由边守靖、卞荫昌、孙子文等人发起在南市大舞台召开天津公民大会成立会,到会者八千余人,卞荫昌被选为会长。大会议决六项:一、通电全国与法断绝贸易;二、拒用法币;三、解散惠民公司,不准招募华工;四、中国货不售与法国;五、如中国人有敢与法国为侦探者,一经查出,必将处治;六、要求撤换法公使与驻津领事。会议结束后,卞荫昌当即宣布,全体与会者立赴警察厅,要求派警兵驱逐安南兵,恢复老西开。于是,请愿队伍又浩浩荡荡涌向了警察厅。警察厅长张韵樵劝慰一番后,请愿队伍又齐赴省公署。卞荫昌等代表面谒省长,要求限期表决派警收回老西开的办法,被告以5日内表决。
10月28日傍晚,代理外交总长夏诒霆抵津,朱家宝在省长公署为夏氏接风。省议会副议长王浚明及其他议员和维持国权国土会代表闻讯纷纷来到省公署,要求面见夏诒霆,问答中夏氏含糊其辞,激愤了代表们。次日,在商会会场召开的公民大会上,当代表们将面见夏氏的情况公之于众后,与会者群情激昂,一起涌向夏氏下榻的交涉公署。几经呼喊,夏诒霆被王麟阁请出答复公众,他也许是刚到天津,不知道事态的严重,不疼不痒地甩出几句话:“你们不要如此之闹,将来中央自有办法。”“此案吾办得了就办,若办不了吾就不办。”公众大哗。而站在旁的交涉公署委员王元恺竟不知深浅地说:“此案不干我们的事,这是唐绍仪送给法国的,你们一般人民又该怎么样?”此话音刚落,群情更加激愤,蜂拥而上。王某见势不妙,携同夏诒霆跳窗而逃。众人在愤怒之下,将交涉署门窗、陈设尽行砸毁,后在王浚明、张韵樵的劝说下,众人才返回商会听信。下午5时,约千余人在商会集会,由维持国权国土会代表报告下午交涉的情况:夏诒霆表示完全负责交涉,寸土不让,并接受商民代表将王元恺革职的请求。
当众商民怒砸交涉公署的时候,卞荫昌等正在北京交涉。10月29日,卞荫昌面见国务总理段祺瑞及大总统黎元洪,敦促政府力保主权。与此同时,天津公民大会向大总统及国务院函电,要求惩办夏诒霆及其秘书刘符诚并交涉员王麟阁。后来,在天津各界人士的一再呼吁下,王元恺被撤职,夏诒霆、王麟阁和刘符诚也先后被免职。(www.xing528.com)
为了争取全国各界的支持,天津维持国权国土会、公民大会、商务总会及直隶商会联合会(卞荫昌均为会长或主要负责人之一)纷纷通电全国有关机关团体及军政要人。如直隶督军曹锟及被人称为“长江三督”的江苏督军冯国璋、江西督军李纯和湖北督军王占元等,呼吁团结一致,维护主权。
经济制裁是政治斗争中常常采用的手段之一,以天津商务总会、直隶商会联合会联合向全国商会联合会上海事务所及各省商会联合会发出通电,请转知各总商会、商务分会停止与法国交易,抵制法货。维持国权国土会还向浙江、江苏、广东、江西、闽粤、中州、安徽、上海、顺直诸会馆致函,要求联合抵制法货,因为“兹事关系国权国耻,凡属同胞自应共相辅助,……一致力争,以保国权,而洗国耻”。
天津人民的英勇斗争,通过报纸、函件、通电等媒介的广泛传播,又加之维持国权国土会、公民大会、商会等群众组织的联络宣传,引起了全国各界的关注,纷纷通电、发布公启支持天津人民的反法斗争,并以实际行动抵制法货。据不完全统计,先后有徐州督军张勋、倪嗣冲、江西督军李纯、湖北督军王占元、河南督军赵倜、省长田文烈、察哈尔都统田中玉、直隶督军曹锟、广州督军陆荣庭、安徽督军张少轩、省长倪丹忱、云南督军兼省长唐继尧等人通电要求政府严重交涉,支持天津各界的反法斗争;有江西省议会、湖北省议会、河南省议会、浙江省议会、江苏省议会、福建省议会、湖南省议会、山东省议会、安徽省议会及四川省议会等函电政府据理交涉,共保主权;有吉林商会、长春商会、黑龙江商会、上海商会、贵州商会、湖南商会、成都总商会、甘肃凉州商会、九江总商会、汉口商联会、京师总商会、南宁总商会、云南商会等函电天津商会及直隶商会联合会,一致表示支持天津商会的议决,停止与法交易,甚至大阪中华总商会也致电卞荫昌等,对法人强占我领土表示强烈愤慨,希望全国一致对外。
在各地商会的努力下,全国掀起了抵制法货法币的浪潮。湖南省商会专门召开大会议决抵制法货事宜,并付诸实施。常德商会则更为激昂,全体商人与法商断绝交易。九江商民激于义愤,不仅宣布共同抵制法货,而且迅速开始调查法国进口货物。设在北京东交民巷的中法实业银行则经历了疯狂的挤兑风潮。
为配合维持国权国土会、公民大会及商会抵制法币的斗争,老西开及法租界内的工人、学生、商人和警察举行了罢工、罢课、罢市、罢岗的斗争。
1916年11月13日,法界罢工工人集会,会上卞荫昌表示全力支持工人罢工,希望工人“始终坚持,万不可稍有退志。至对于诸君之费用已筹有的款,绝不致为难。即致交涉数载,鄙人情愿毁家纾难,亦所不辞”。以卞荫昌为代表的商会成为罢工工人的坚强经济后盾,为他们解决了后顾之忧,保证了罢工斗争的长久性和持续性。
在工人罢工后不久,位于老西开境内由法人开设的法汉学堂的学生也于10月26日宣布与法汉学堂断绝关系,并请求卞荫昌支持。鉴于青年学生的爱国热情,卞荫昌不忍使其中途辍学,于是由公民大会出资组织中法学校,免费接纳这些青年学子入学继续学习。
许多商号也纷纷在门前布告:凡法国纸币概免照顾。与中法实业银行素有业务往来的敦庆长、正大、永康三银号也深明大义,与该行断绝了交易。法界华商也商定闭门休业,甚至住在法租界的华人也络绎不绝地搬迁出来。
罢工持续了4个月之久,中法实业银行因挤兑风潮而宣告倒闭。1916年底伍廷芳任外交总长后,虽多次与法方谈判,但未有进展,老西开问题也就不了了之。在此后的十几年中,法租界当局对老西开未敢公开侵占,直到1931年天津便衣队暴乱之后,法国趁机把老西开正式置于其辖境内,实现了多年的侵略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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