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业余爱好比较广泛。由于好奇心强又有精力,故自幼即手脑闲不住。我母亲说:“你一天不闲着,总爱鼓捣点啥。”我正是这样的人。小时候的事不说了,就从进关以后说起。来到大城市接触的娱乐形式已不是皮影戏、二人转和秧歌了,而是戏曲、音乐、话剧和电影等。我的音乐天赋欠佳,唱出来让听的人难受。音乐考试时,全蒙老师高抬贵手给及格的。不能唱就学表演,1937年春季的一天,大人们正在聊天,忽然从里屋走出来一个“丑婆子”,她脸上化了妆,穿着祖母的衣服,叼着旱烟袋,甩着大手帕,在众人面前边扭边说,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这位“丑婆子”的扮演者就是我,而且识破我的父亲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我,我就更得意了。
以后又爱上了话剧,可能是当时的风气,爱好话剧的人很多。在高中时,我们班每个同学都是巴金小说《家》里的一个角色,我的角色是“姑妈”;在京剧《四郎探母》里我扮演“萧太后”。平时我们都以此代替本名,老师们听了先是一怔,随后又笑了。我不仅爱看话剧,而且还能将剧本全背下来。后来通过熟人介绍,就到剧团去看他们排戏、化妆、演戏,前后台的情景我都看个够。因此,见过许多演员,如:上影著名老配音演员赵慎和她丈夫凌云,还有顾也鲁、李保罗、叶秋心、韩兰根、殷秀岑、唐槐秋、唐若青、唐若兰父女,后来还有黄宗英、孙道临、李景波等。对他们的演技我很着迷,有机会必请他们在我纪念册上签名。天津文化界爱好话剧的人也不少,他们经常在一起排戏,如缺角色我就顶替演。后来朋弟和黄冠廉都公演过。李保罗未去上海演电影前,在天津演的话剧我都看过,我算是个小小的话剧爱好者。
1945年抗战胜利后,我参加“儿童福利社”义务工作时,有儿童演出活动,每周到电台演播一次,其中的儿童话剧,即由我编我导并带着去播放。我编写的剧本有《黄金梦》、《一只鞋》等,这是我爱好话剧的粗浅尝试,也算过把瘾。我也写过剧评发表于报端。真正过戏瘾的是我大学毕业后,到河北省宁河县芦台中学支教时。以后在化工学院,我一边担任语文学科组长,一边参加学院京剧组活动。读高中时由昆曲名票朱经畲老师教我们全班唱《夜奔》,虽然认真学,但终因基本功差,都没学好。多年教学中我也时常给学生排戏,不敢说水平高,只能说我爱好而已。
我自幼爱读课外书,纯属受家庭影响。我的曾祖父、祖父和父母手不释卷的形象,深深感染了我。曾祖父学以致用,一部《三国演义》烂熟于心,用以指导行动,被称谋士;我祖父每天有腔有调地读民间唱本和俚俗小说;我母亲的读物乃是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兼而有之。耳濡目染之间,我自幼碰到什么读什么,入中学后才由兴趣出发有选择地读。由于爱读书也发生了些许有意思的事。1937年底逃难住在武昌黄鹤楼附近的旅馆里,我和姐姐的屋子在最后院,这是除了厨房和厕所外唯一的客房。母亲住在医院父亲去照顾,白天姐姐在前院客房里照顾弟弟们,只有我一人在后屋内无事,好不容易抓到一本《鬼话》,就认真翻阅起来。读到可怕处,便将书用力向床上一甩急忙逃出去,有“鬼”追似的在后院跑个圈儿,冷静下来又回去读,几天全是如此,因为它太有吸引力了,越怕越想看。如果有人看到我跑出跑进的,无疑认为我“疯”了。
如无特殊情况,我每天必去图书馆。溥仪的《我的前半生》刚刚购进,尚未注册编号,我好说歹说地得到特许拿回家,整整用了一夜时间看完了,翌日如约还给管理员,她十分满意。以后我在家卧床养病时,要读线装的纪晓岚名著《阅微草堂笔记》,管理员亲自送来,我依然是快速读完,如约奉还。她如此破格对待我,或许是因为我守信用吧!
一天下午课后,我照例去图书馆看杂志,站在书架间正读得入神,管理员“闭馆”的声音我没听见,待我想出馆时发现被锁在里面了。只有天窗是个出路,但我无飞檐走壁特技也枉然。这里是校园偏僻的犄角,周围无人,喊也没用,何况人家全下班了。心想遇此经历也难得,有书作伴怕什么!不料一小时后忽听门响,我急步走向门口以应变化,门外人听见里边脚步声也很紧张,我们两人几乎同时厉声问:“你是谁?”门开了,我们如释重负地大笑起来,管理员忙道歉。她是骑车快到家时发现给孩子买的游泳衣忘在办公室了,明天周日计划带孩子去学游泳。如此我才被“解救”了,否则会是怎样狼狈啊!
在化工学院建校时,我们学科组长都参与许多工作,对学校感情较深。几年后取消中文课,让我管理图书馆,校领导的安排是照顾我。然而我爱读书不爱管理书,再三要求去中学教语文,并想从初一到高三摸索出语文教学的规律。待进入重点校女六中后被安排到高中,我的主观计划未实现,不过在写作教学上还是有收获的。至今同学们骂我:“没见过你这样傻人,从大学往中学调。”回答曰:“我愿意当傻子。”
1938年始,家庭行踪稳定,为了我读着方便,也或多或少地买了书。家中的藏书中,有母亲的公案小说、武侠小说及二百八十多册剧本,我的藏书中有中外文学作品、元杂剧、名家漫画、木刻单行本。比较珍贵的是善本明版《昭明文选》和《史记》、《说文解字》等多种线装书,它们是我读中文系时从北京琉璃厂高价淘来的,后来还有孩子们的二百多本儿童读物。然而,我们老少三代人的精神食粮,却毁于一旦。那“十年”的初期,学校造反派开会向全校老师宣布:“把你们家中的书,全交到学校来。不交,革命小将到你家去扫四旧。”我衡量再三,认为还是主动上交好,如要到家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后来得知人们送来的书并没上交,而是被一位住校的男老师装了三大箱子运回老家去了。当时有一些老师把书藏起来未交到学校,他们也说我傻。
自幼爱好绘画,读初一时参加学校国画组很入迷,但仅上了十几次课,便被迫停于战火。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才成为天津市老年大学国画班第一期学员,系统地学习较有收获。毕业后升入创作班不久,因学校迁远而中止学习。接下来在和平区政协绘画班学习国画,并参加几次画展。政协将展品汇集成画册,制成光盘,以示对组织者和参与者的鼓励和肯定。我的画虽然水平一般,但总算如愿以偿,见着那托裱成幅的画,颇有满足感。
小学三年级时,每日读北平的《实报》,通称小实报,其中连载席与承的四格子漫画《毛三爷》,吸引着我们父女,父亲拿到报纸便说:“快看看毛三爷又干啥了?”自此我便爱上漫画了。上海叶浅予先生的《王先生和小陈》和当时上海许多人的漫画我都看,并买了大批漫画书刊,包括丰子恺先生的。1938年来天津见到朋弟的漫画后,就试着画了。关于这一段经过在其他文章中已写过,不再赘述。向朋弟学画不久,我有生第一幅幽默漫画《互相关照》就在《立言画刊》上发表了。朋弟夫妇对我是爱护有加,虽然相处时间较短,但至今仍感激他们。在朋弟家我认识了一些文化人,受益匪浅,吴云心、黄冠廉我们来往几十年,直至他们谢世。我退休后欲向吴老学国画,他笑曰:“你都62岁了,我不教!”看,他是何等的幽默!
1945年初冬起,我为《新二代》儿童刊物画四格子连续画《团团与圆圆》,二十多期后停刊,在小学生中有一定的影响。读大学时有感一名大学生因学习成绩差,学校令其休学而服毒自杀,于是画了由多幅组成的《未完的故事》漫画,1947年初夏发表于《益世报》上,引起一定的反响,生活指导组的老师特意找到我,表扬一番。(www.xing528.com)
20世纪80年代初,忽然有两位漫画人找到我,说从旧报刊上看到我的名字,动员我再操画笔,于是在《天津日报》、《家庭报》、《城市人》及东北一些画刊上,发表了一些作品,并且成为了《天津日报》通讯员,每周活动一次,虽都在晚上但我积极参加。后来,我加入了天津漫画学会,参加了多次漫画展。
我虽然自少年时就爱漫画,但并没有苦苦去追求,发表的数量不算多,原因是要有感而发,有的放矢,不敢草率从事。至今如有感触仍在构思构图,留给自己看。社会责任感虽没淡化,但人终究老了,落后于时代乃是不争的事实,在家借画抒发一下情怀就够了。过去女性漫画人们鲜见,有人问我原因何在?无以奉告,反正我爱画。2004年我的作品被选入《全国千人漫画集》。
1946年三八妇女节前夕,有人到美术馆去求画,恰好我与画友在场,被约也画一张宣传画,不料被采用,挂在中国大戏院舞台正面的右墙上。这是我平生唯一的宣传画。
被病魔击倒后,随着病情的变化,配合药物治疗,搞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工艺品制作。想玩泥没有土,附近有几个花园,挖那里的土犯错误,求爱人去郊区弄土。我又是砸又是筛,和泥时往内加棉花绒做泥筋,和好后还要揉、摔使之熟了。一天,我正聚精会神地在屋内摔泥,同学来访,见状怔住了,默默地站在门口看。不知多久我发现了她,她说:“你怎么越活越回去,玩开泥了!”
我做了各种造型大小不一的瓶子,绘画、涂漆,有的先刷上一层油再涂漆,形成自然结晶的图案,很美,得到了漫画人黄冠廉和版画家杨元的称赞。之后我又捏了三寸许的泥人歌唱队,他们有仰面张大嘴的、有歪头斜视的……神态各异在认真地唱。身着各色服装,整个队伍排在那里,令我忘掉疾病,可惜搬家时被毁。
做壁挂小人儿又令我入迷,整个过程比捏泥人复杂得多,材料也多,如:纸板、棉花、针织布和绸缎的下脚料、针线、小珠子、光片等装饰品,最后是画眉眼和嘴,传神之笔皆在此,她们的丑和俊全是我给的。出于我手的壁挂小人,被人带到日本、美国和新疆、上海等国家和地区作为礼品送人,而我也从制作过程中得到了精神享受。20世纪80年代初市里举办第一届手工艺品展览,我也参加了展出。
我做贴画始于幼年,手工纸、倭瓜子、蒜皮皆可贴成别有情趣的画。在养病期间,利用吹塑纸和植绒纸以及各种质地绸缎、呢绒、毛皮,贴了大大小小的人物画,花卉少些,自己欣赏够了全送给了他人。它们又被人带到了国外。
绣花、补花、做衣服也是我乐于做的事,平时最爱积存五颜六色的纸张和碎布,随时都在利用它们,为亲友小孩的衣服补花,全由自己设计图形。绣枕头和台布,用碎布拼沙发靠垫,边做边自我欣赏,过足瘾之后全送人。我觉得挑选布头就是一种艺术上的享受。我经常买布头,卖布人终于明白了:“大娘买布不为了用,是欣赏。”正如此,买回洗净做手袋和书包,做多了怎么办?说好话求人家拿走。今年夏天买了香草,将它剪断搓碎做了十多个缎子小香包。孩子们为了捧场,当面每人带上一个,两个二十多岁、已经大学毕业的外孙子裤带上也都挂上一个。我喜欢在子女小时候为他们做衣服,寒假做夏衣、暑假做冬衣,每次做十多件,并非是经济困难而是我有“瘾”。做时高兴,孩子穿在身上,我看见就像欣赏艺术品般地满足。
我的一些爱好都是名符其实的业余,涉猎面虽广,皆浅尝辄止,不肯下苦功精益求精。不能说对社会毫无用处,但总算微乎其微,对我个人的陶冶情操,养生养病很有益处。
近二十多年写了一些文史资料,并非业余爱好,乃是有人找到我,三番五次地动员才动笔写的,但我的态度是严肃认真的,否则有愧于资政、存史、育人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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