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店肆飲酒,在人出著如何。只如食次,謂之下湯水。其錢少止百錢,五千者謂之小分下酒。若命妓,則此輩多是虛駕驕貴,索喚高價細食。全要出著經慣,不被所侮也。(宋耐得翁《都城紀勝·酒肆》)
又有趕趁唱喏者,控聽妓館人客及遊湖賞玩所在,專以獻香送勸爲由,覓錢贍家。大抵此輩,若顧之則貪婪,不顧之則強顏取奉,多呈本事,必得而後已。但在出著發放如何也。(同上《閒人》)
又有小腳船,專載賈客妓、荒鼓板、燒香婆嫂、撲青器、唱耍令纏曲,及投壺打彈百藝等船,多不呼而自來,須是出著發放支犒,不被哂笑。(宋吳自牧《夢粱錄·湖船》)
然店肆飲酒,在人出著。且如下酒品件,其錢數不多,謂之分茶小分下酒。或命妓者,被此輩索喚珍品下細食,次使其高抬價數,惟經慣者不墮其計。(同上《酒肆》)
大抵此輩,若顧之則貪婪不已,不顧之則強顏取奉,必滿其意而後已。但看賞花宴飲君子出著發放如何也。(同上《閒人》)
感行嗟于道路,忍坐視而盤飡。只有求人,別無出著。(宋釋居簡《修慈受開山塔疏》)(www.xing528.com)
必辦盛服,其如空囊。只有求人,別無出著。(同上《致道觀副觀化朝真法服疏》)
摧頹老屋,何以安單;欹側欞窗,若爲掛缽……載觀出著,只合求人。(同上《慧日僧堂疏》)
“出著”一詞,《漢語大詞典》失收,王鍈先生《唐宋筆記語辭匯釋》一書將其列在“語辭備考錄”中,舉上所列《都城紀勝》中二例,《夢粱錄》“酒肆”一例。筆者檢索《四庫全書》,得以上凡八例。前五例皆是敍述的杭州世情,在酒肆飲宴或西湖遊樂的過程中,有各色人等或以其技藝、或以其色相、或以諸般“服務”取悅于客人而獲取錢財。這些角色很難對付,多不呼而自來,並且水磨功夫極高,“顧之則貪婪,不顧之則強顏取奉,多呈本事,必得而後已”。這一切“服務專案”都沒有固定的價格,很多情況下類似於今天所謂“宰客”。只有懂得此類世態人情的即上所謂“經慣者”才不會上當受騙。這種習俗至今仍見遺留,如逢年過節之時,一些民間藝人如耍龍燈、舞獅子之類,不管你請與不請,在你門前先表演了再說,目的不言而喻。再如一些風景名勝地方,以各種技藝、手段服務于客人而取得報酬的所在多有,其間也不乏類似上文的胡攪蠻纏的行爲。同樣,也只有閱歷既多的客人才不致上當受騙。
綜括前五例,“出著”可以“應酬;應付”釋之,即四川方俗語之所謂“打發”(例如,鄉下女兒找婆家第一次到男方家去俗稱爲“看家屋”,如表示同意則男方則要給一些禮物。這種給予禮物的行爲就叫“打發”;同樣的道理,男方第一次到准岳父母家也要打發。類似的如走親戚回贈禮物也稱之爲“打發”。通常這種情況別人往往打聽“打發”了些啥,“打發”得如何。如果饋贈的禮物太菲薄,於是當事者或旁人就會有“打發討口子”的話出現)。上第三例“須是出著發放支犒”,“出著”與“發放”同義連文正見其義。
從意義而言,並不難釋,只是何以“出著”有“應酬;應付”義,其構詞來源如何倒是需要進行探索的,這也許是王鍈先生將其列在“備考錄”中的原因吧。筆者以爲,“出著”當是從下圍棋而來,著,指圍棋下子的行爲,前蜀貫休《棋》詩:“著高圖難合,勢王氣彌驕。”宋人喜以“著”而組詞,既指下圍棋的行徑,也用以比況行爲措施的得失。宋文獻中,以“著”爲語素而組合的雙音詞有“勝著”、“敗著”、“失著”、“妙著”、“出著”等,如《五燈會元》卷一九《太平勤禪師法嗣》:“琴彈月下,指端發太古之音;棋布軒前,妙著出神機之外。”宋姚勉《再用前韻寄後林》詩:“紋楸失著誰能整,黃間同機底未休。”宋吳龍翰《過淮南湖》詩:“向來失著圖中原,一朝此地化爲邊。”宋李光《與得之手談約不勝者賦詩》:“甕釀濁醪緣好客,棋翻妙著待贏詩。”宋謝枋得《文章軌範》卷三“范增論”:“若只能責人,亦非高手,須要思量我若生此人之時,居此人之位,遇此人之事當如何應變,當如何全身,必有至當不易之說。如奕棋然,敗棋有勝著,勝棋有敗著,得失在一著之間。”“出著”則爲動賓關係,猶言“出招”、“出子”。宋戴昺《觀敗棋者戲作》詩:“看人出著笑人低,及至當枰卻自迷。角上僅全輸了腹,東邊才活喪於西。欲裝劫去多難補,待算征來恰又提。天下未應無妙手,觀君莫愛墨狻猊。”這首詩,應該說是難得的描繪下圍棋情景的佳作。“看人出著”即指看別人落子、出招。因爲圍棋的較量過程,雙方都欲算計對方,而又要提防對方的算計,上文酒肆、遊宴的情形也頗相似,想要獲得客人錢財者處心積慮,而客人則須隨時小心謹慎,須是“應付”得當才不會落入對方的圈套。至於上文後三例,意義稍有變化,它從應付、對付的意義而名詞化,指相應的措施、方法。實際上,仍是一脈相承的。只不過後者並不帶有雙方較量的感情色彩,而只說自己面對某種客觀情形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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