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郭复礼所部兵变起义，身为旅长的黑副官受到了上司的训斥和究责，他的内心却有了另一番的触动。他很理解甚至很羡慕郭复礼的人生选择，但他自己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失去了率性的能力和勇气。苦闷之中，他曾和他的“姬大哥”姬府老爷姬崇仁谈了一次话。
崇仁给他讲了一段故事。
……
商朝末年，在位的商王帝乙共有三个儿子。王位本应由老大微子继承，但最终却是老三登上了王位，老大做了老三的臣下。
即位的老三，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暴君商纣王。纣王在位期间，荒淫无道，凶残暴虐，引起了天下百姓的仇恨和反对。老大微子衷心希望弟弟能够改邪归正，然多次苦谏不听，终于愤而出走。
当周武王替天行道、讨伐商纣王之时，微子主动造访周军营地，“肉袒面缚”“牵羊把茅”，表明了自己与商纣王划清界限的决心。
周武王对微子弃暗投明的行为大为赞赏，亲释其缚，复其位如故。后来，周公东征获得胜利，将微子封于宋。微子遂成为周朝宋国的始祖。
……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段故事吗？”崇仁向听故事的黑副官发问。
黑副官不得其解地摇摇头。
“十多年前，我曾答应过当年那位豪爽率性的黑营长，要给他讲讲咱姬氏和黑氏两家老祖先们的故事。黑姓，微子之后也。微子就是你们黑姓人氏最早的始祖啊！后来，我们姬姓的老先人周公，专门替周成王写了一篇文章，称颂你们黑姓的老先人‘功加于时，德垂后裔’，还特别赞扬了微子顺应时代潮流的行为。这篇文章，就是《尚书》之中的《微子之命》。你作为微子的后世子孙，真该看看这篇文章呐！”崇仁一口气说了很多，终于了却了十多年前承诺过的夙愿。
黑副官回忆着往事，喃喃说道：“姬大哥当时对我说过，姓黑也好，脸黑不怕，重要的是心不能黑！我始终没有忘记，但却没能做到啊！”
临分别时，崇仁又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在新的时代潮流面前，希望你能和你的老先人微子一样，站在历史的正确一边，千万不要一条道走到黑呀！”
黑副官听从了崇仁的指教，找到了《尚书》中的《微子之命》，一边看着，一边想着。他想到了黑姓老先人微子的命运变迁，也想起了自己这十多年来的变化。黑营长、黑班长、黑副官、黑旅长，变化的岂止是官职。此时的他尚没有想到，他的官职马上又要变化了，“黑旅长”变成了“黑司令”。当然，这是降了职的、贬了值的、屈辱性的“司令”。
凤翔警备司令部内，一群军官各自忙碌着。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呼报：“旅长大人到！”众军官连忙就地立正。
随着一阵马靴声响，志满意得的朱子虚傲然走进。他的脸上，三道鞭痕犹然隐隐未退。
众军官面露惊讶之色。“黑旅长呢？”有人悄声发问。
话音未落，黑副官面色沉郁地随后进来。
“奉军座大人手令，本旅长今日正式就任新职！咹——，诸位没有想到吧？”朱子虚洋洋得意地自我宣布。
朱子虚睨视众人一圈后，特意戏弄地望着黑副官，轻篾地说道：“至于我的前任黑旅长，委屈他做了我的属下，就去担任那个警备司令一职吧。不过，那也就是个空头司令的名义而已。我原来的那一个团的兵力，你可是无权调用一兵一卒的哟！另外，这处警备司令部的办公场所，即刻改为旅部指挥所。至于你的警备司令部嘛，你就另去寻找安身之所吧。反正也不会给你留下几个人的。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黑副官不情愿地答复回应。
朱子虚摆出一副上司的派头，斥责着说道：“回答上司的问话，声音要洪亮！重来一遍！听明白了吗？”
黑副官无奈地立正并大声回答：“是！旅长大人！听明白了！”
众军官见此情景，有人不忍地闪开目光，有人小声议论着。“官场争斗，黑旅长岂是朱旅长的对手！”“哼！小人得志！忘了他跪地求饶的时候啦？”
军营门外，士兵们已经列队完毕。
朱子虚骑在马上，行至队列之前，傲然下令：“出发！”
黑副官情绪低沉地骑马跟在朱子虚身后，无奈地发问：“这又是要去哪里？”
“包围姬家大院！”朱子虚扬起马鞭，直指前方。
“为什么？”黑副官惊愕问道。
朱子虚狞笑一声：“据可靠情报，姬家大院里可能藏有共党起事部队的伤兵！”
姬家大院大门紧紧关闭着。大门里寂静无声。
朱子虚率领士兵将大院紧紧包围起来。包围者们如临大敌，紧张中透露着内心的胆怯。
骑在马上的朱子虚示意士兵叫门。士兵们谁也不敢或者不愿靠近大门，只是七嘴八舌地喊叫着：“开门！”“快开门！”“朱旅长来咧！”门内毫无反应。(www.xing528.com)
朱子虚恶狠狠地下令：“去砸门！”
士兵们你推我让地谁也不肯靠近门前。朱子虚恼怒不已，拔枪向空鸣放了一枪。
枪声响后，士兵们惊奇地望去。
姬家大院的大门由里慢慢打开。门开处，并排站立着都是一身崭新正装的崇仁、伊人、怀真三人。
崇仁等三人的神态高贵庄重，犹如神佛般不可侵犯的一股气场笼罩着他们。
前排的士兵们不由得感到了震慑的力量，纷纷向后倒退了几步。
朱子虚一脸惊恐，但仍色厉内荏地叫嚷着：“把你们窝藏的共党伤病员交出来！”
崇仁、伊人、怀真岿然不动，神色凛然。
姬府老爷姬崇仁轻篾地瞟过朱子虚一眼，视若无人地又将大门由里慢慢地关闭起来。
紧紧关闭的大门。
朱子虚的乘马不停地惊恐嘶鸣，打着转地后退。士兵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不知所措。
“冲！给我往里冲！”朱子虚强勒住马，气急败坏地连声下令。
士兵们无人上前。有士兵在队伍中喊着：“不敢冲！怕是空城计哩！”
“难道里面还真有重兵埋伏不成？”朱子虚摸摸自己脸上犹存的三道鞭痕，既余恨未消又心有余悸地自语着。
紧紧关闭的大门。门内依然寂静无声。
朱子虚终于忍不住了，狗急跳墙般狂呼着：“多运些柴火来！把姬家大院四周全部给堆满，再多浇上些煤油！”
黑副官满脸惊愕：“你要干什么？”
朱子虚咬牙切齿地叫嚷着：“我要火烧姬家大院！把整个大院彻底烧毁！我倒要看看，里面的人是等着活活烧死哩！还是乖乖地滚出来！”
姬家大院正门处及四周院墙俱堆满了柴火木头。士兵们提着煤油桶向柴火堆上泼浇。一些士兵手中的火把已经燃着，冒出了燎人的火焰。
黑副官忍无可忍地跳下马来，激动地快步走到大门前，转身面向朱子虚及士兵们，伸展出双臂保护性地拦住大门。
“不能烧！千万不能烧！朱旅长！弟兄们！姬家大院已经建立几百年了。虽然我是一个外乡人，但我知道，这大院是周原的一段历史、一个脸面！这大院现在的主人，更体现着周原的仁义和良心！谁要放火烧毁这大院、伤害这大院的主人，谁就是伤天害理、必遭天谴！”
众士兵中有人连连点头，有人小声叫好，也有的士兵扔掉了手中的火把。
朱子虚再次对空鸣放一枪，并恶毒地下令：“我说烧就得烧！不但要烧，本旅长还要命令你黑某人亲手点火！让他点火！”
一名手持火把的士兵，按照朱子虚的命令，强行把火把硬塞到了黑副官手中。
黑副官气愤至极，愤怒地将燃烧着的火把直接向朱子虚扔去。
朱子虚的须发被火焰燎过，冒出了刺鼻的气味。胯下的乘马受惊一阵乱跳，将骑乘在上的主人掀落地下。
狼狈不堪的朱子虚，看着士兵们嘲笑的神情，更加气急败坏，指着黑副官大骂起来。
“他妈的！反了你了！不执行命令，就军法从事！”
黑副官反而神情放松下来，一改卑屈恭顺的神态，好似恢复了年轻时放荡不羁、豪爽任性的本色。他轻蔑地看了朱子虚一眼，吐出一口恶气，尽兴地说道：“服从命令？得看是什么人的命令、是什么样的命令！军法之上，还有天理！老子真是委屈了自己十来年，是该反了！临死前，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朱子虚好似疯了一样，一边狂喊着：“点火！点火！立刻点火！”一边领头将一个燃着的火把扔进了柴火堆。
已浇透煤油的柴火堆迅即被燃着了，冒出了火光。一个又一个火把扔进了柴火堆。柴火堆冒出熊熊的光焰，火势越来越大。姬家大院四周俱被火焰包围。烈火吞噬了整个姬家大院。
混乱中，只听见了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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