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自周公庙返回后,整个人有了很大变化。说话很少,做事很多,常常陷入沉思之中。仿佛命运中有了一种预知感、使命感、紧迫感,引导着他,催促着他。他开始着手做了一系列的事情。做什么事?为什么做?伊人并不十分理解,但她相信崇仁,愿意陪着自己的夫君赴汤蹈火、上天入地。
顺昌酒坊建筑依旧,但大门紧闭。酒坊库房内,巨大的“酒海”已寥寥无几。库房的空间,几乎全堆满了装着粮食的麻袋。
梁掌柜指挥着伙计们继续往库房里抬去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就在梁掌柜抽空擦汗时,看到崇仁走了进来。
“姬老爷,按照你的吩咐,咱酒坊已经停止酿酒了,正在大量购进储备粮食。真要是饥荒年月来咧,只有粮食,才能挽救灾民的生命,才能保存咱周原的元气啊!”
崇仁忧郁地无言点点头。
恒泰和药材庄招牌依旧,但门庭冷落。坐堂诊病处,再也看不到姬府老太爷和老爷的身影了。
药材庄库房内,堆满了成麻袋成麻袋的各类药材。田账房正在指挥着伙计们往库房里抬放着药材。他口中报着药材的品种和数量,一边在账簿上做着记录,一边指示着置放的位点。
“黄芩,十二麻袋,放到这边!甘草,九麻袋,放在那边。姜半夏,……”
就在田账房歇气抬眼时,看到崇仁走了进来。
“姬老爷,按照你的吩咐,咱药材庄已大量购进了防备瘟疫流行的药材。有些药材,因咱的储备量太大,货源一时不足。没想到,昨夜间也不知道是谁,在咱药材庄门前堆了几十麻袋的药材。全是咱急需购进而又货源不足的药材。放了一张纸条,只说让咱把这些药材留着备用。自己的姓名却没有留下。真是一个怪人,一个善人呐!”
崇仁接过纸条一看,似曾相识的苍劲笔迹。这笔迹,他在很多年前的“善缘簿”上,就已经看到并记在心里了。
“姬老爷,你知道这人是谁吧?”田账房问道。
崇仁感慨万端地凝望远处,默默地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此事一定是当年的赵善人、如今的赵道人所为。赵善人一定也预感到了一场巨大灾难即将在周原降临。
崇仁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如下场景。
……
秦岭大山深处。赵善人一身道服,须发皆白,身手矫健但颇为艰难地在山间攀爬着采集草药。分散在山间的众多道人们,也在为采集草药而辛劳着。
山间茅屋前,草席上铺满了晾晒中的草药。赵善人与其他道人正在将已晾晒好的草药装入麻袋。草席旁,已堆放着几十只满载的麻袋包。
山边小路,夕阳西下。赵善人与众道人吃力地肩挑背扛,携麻袋由山上陆续而来。
小路边的马车上,已装满了麻袋。车夫以绳索捆扎固定好车上的众多麻袋。赵善人将那张纸条压在了已捆紧的绳索之下。
夕阳下,马车渐渐远去。仙风道骨的赵善人忧戚的目光凝视着远方。
……
恒泰和药材庄院外,远山在望。
崇仁手持那张纸条,默默地向着远山处,鞠躬致意。
慢慢抬起头来的崇仁,如同想象中的赵善人一样,忧戚的目光凝视着远方。
姬氏庄园内的那处僻静的“天径”小院。崇仁、伊人在凌晨时分提着灯笼,领着怀真来到这里。
暗道通口处,密门打开。郭复礼、白学才等五六个伤愈的同志陆续由暗道中走出。
崇仁、伊人关切地查看着众人的伤情。
郭复礼有意大幅度地活动着手脚,以示伤情已彻底疗愈。他高兴地说着:
“好了!好了!伤全好了!有你姬老爷的高超疗技和姬太太的精心照顾,好吃好喝好药,伤口还能不好得快吗?这些日子,踏踏实实在姬家大院养伤,我把姬府爷孙俩各送我的书,又都认真重读了几遍。不仅身体健康复原了,这思想境界也有了新的提升么!”
白学才握握崇仁的手,又尊敬地朝伊人点点头,再去拍拍怀真的小脑袋,感慨地说道:“依靠姬府的这条神奇的暗道,我们得以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高枕无忧地养伤疗病。这真是人生中难忘的一段经历。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把咱周原的这些奇人奇事,都写进书里!”
“白校长、白老师,这书里会有我吗?”怀真天真地问道。
白学才想了想,以一种托付似的口吻说道:“也许有一天,我在战斗中牺牲了。写作这部周原的故事的愿望,还得靠你怀真娃来完成哩!”
“周原的故事……”怀真沉思着。她记住了白学才的这番话。
姬氏庄园大门外,停靠着几辆准备出发的马车。
郭复礼、白学才及其他伤员庄重地向姬家三人致以军礼,表示感谢与告别之意。
“该走了!怀远他们还等着我们归队参加战斗呢!”郭复礼挥挥手,急切地望着前方。(www.xing528.com)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等着我们重返周原的那一天吧!”白学才充满信心地说道。
几辆马车远去的背影。
挥手告别的崇仁、伊人和怀真,依旧站在大门处。“天快亮了!”伊人抬头望了望凌晨夜空中的启明星。
穿着崭新正装的崇仁、伊人、怀真三人,来到了山脚下的姬氏家族墓园。他们在姬府老太爷姬秉礼、姬府老太太孔氏、姬府二老太爷姬秉忠的墓前依次跪拜祭祷。
三人离开墓地后,又回首望去。
墓前燃香的烟气,笔直升天。
怀真发现了墓碑上刻字的变化,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爷爷奶奶的墓碑上,有几个字被凿去了……”
崇仁沉默不语。
“怀真娃,记住!你爹说过:人么!人在做,天在看!”伊人没有直接回答怀真的问题。
“人……,天……”怀真沉吟了许久。
身着崭新正装的崇仁等三人乘坐马车行至山边岔路口处。伊人以眼光发出“去吗?”的询问。崇仁微微点头无声地示意“去!”马车拐入一条岔道。
崇仁等三人来到圆觉庵前,小尼迎出。
“施主,小尼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小尼施礼问讯。
伊人一边连忙还礼,一边惊奇地问道:“难道了空师太预知我们今天要来?”
“了空师太已经在下大雪的那天清晨圆寂升天了。”小尼垂首合掌说道。
崇仁、伊人俱感震惊,连忙双掌合十默祷。
“当年,了空师太也是在一个下雪天的清晨来到圆觉庵的。乘雪而来,乘雪而去。因缘呐!只是……”小尼话说一半,喘了口气。
崇仁、伊人都疑惑地等待着“只是”之后的下文。
“只是有一桩事情,小尼始终没有弄明白。了空师太圆寂前的最后一句遗言是‘从速’,说了几遍,也没有说清楚要我们从速做什么事情……”小尼始终疑惑不解。
伊人心头一惊,随即发出深深的感叹:“从速?……崇恕!唉,女人呐!母亲呐!”
身着崭新正装的崇仁三人,回到了姬氏庄园。
三人默默穿过冷落寂静、空无一人的庄园。崇仁、伊人留恋忆念的目光,扫过了庄园的前前后后。
庄园大门,曾历经多少迎来送往场景的那座大门。前院厅堂,曾在堂前历经婚礼、丧礼场景的那处厅堂。庄园中的庭院。庭院中的那棵高大的柿子树。树下的石几石凳。
柿子树枝头,犹有一颗干瘪的经冬柿子孤挂枝上。一阵寒风吹过,硕果仅存的唯一柿子也被吹落下来。
光秃秃的柿子树树冠。静悄悄的姬氏庄园。
怀真突然感到:父亲母亲似乎是在告别,与既往的人生轨迹告别,与熟悉的家乡家园告别。
“天径”小院内。
暗道通口处,打开的密门。
通口处,依旧是崭新正装的崇仁等三人。
崇仁做出手势,示意伊人与怀真进入暗道。
“咱们一起下暗道去看看吗?我还是第一次进暗道呢!”怀真颇有些惊喜。
“下暗道!但不是为了看暗道。而是要通过暗道去往城里的大院,再去看看咱们的家!看看咱们老先人们留下的姬家大院!”
三人进入暗道后,崇仁由内操纵关闭了密门。
毫无痕迹的暗道入口。静谧无人的孤寂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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