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探清查明敌人的真实意图,也为了掩护同志们向后山撤退,怀远在会议结束后回到了周公庙。庙内通道和周边环境他事先已侦察清楚,需要撤退转移时可以从容应对。
姜嫄殿前,怀远似乎在饶有兴致地辩看着殿前石碑上的文字。两名搜查的士兵路过。其中一个士兵捅捅另一个士兵的胳膊,示意其向怀远所在的方向看去。
“嗨!一个学生娃么!哪像个共党分子!”被捅士兵不以为然地说着。
怀远故意大声念着碑文并主动与士兵搭腔。
“‘育一门圣子神孙,培万世奇男异女。’喂!咱都是周原子弟、姜嫄后代。你说说,你们到底算是奇男哩还是异女?咋在老祖先这地方乱开枪哩!”
两名士兵知愧地没有搭腔,无趣地走开了。
怀远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他看到一位留着白发苍苍发辫的老者正在观览姜嫄殿前的楹联,并无异常举动。他再向远处望去,突然发现了士兵队伍前走着蓬头垢面的刘文章。“不好!刘文章叛变了!”怀远一念闪过。虽然刘文章对怀远的真实身份所知不多,但身处今天秘密会议地点这个敏感的地方,难免会使敌人生疑。怀远迅即决定抽身离去。就在他转身抬脚之时,忽然听到“唉哟”一声。回头望去,却是那位白发老者不慎由殿阶上跌落下去。
白发老者正是姬府二老太爷姬秉忠。那一声走火枪声响起的时候,姬秉忠与柳管家正说着甘棠遗爱的话题。听到枪声,姬秉忠感到奇怪:“如此庄重神圣之地,难道竟有土匪不成?”稍候片刻,并无后响。姬秉忠便放心地随步来到了姜嫄殿前。
姜嫄殿前的楹联引起了姬秉忠的极大兴趣。他站在殿前欣赏地看着,大约是因站的位置距离太近,无法一览楹联的全貌,便倒退着拉大了与大殿的距离。他只顾不断倒退着,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险。二尺多高的殿阶,就在他身后脚下。
怀远听到的“唉哟”一声,正是姬秉忠由殿阶摔下时发出的。殿阶之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容痛苦不堪,脚部好似受了伤,几次欲站立起来均未成功,只得呻吟着趴坐在地上。
本欲向殿后躲避的怀远,看看远处越来越走近的士兵队伍,再看看殿阶下受伤苦痛的老者。终不忍心,又转身返回殿前,一个箭步跳下了殿阶。
柳管家此时带着大包小包的全部行李,正在另处观景。见姬秉忠跌落阶下,他便扛着行李急速奔来。但当看到殿阶下的情景时,他显然放了心,停下脚步喘着气,赞赏又喜爱地静静看着。
怀远跳下殿阶后,直扑姬秉忠身边,关切地将其扶起坐在殿阶边上。
“老人家,没有摔伤吧?”怀远亲切地询问。
姬秉忠勉强站起,踩地试了试,依旧坐回殿阶,无奈地说道:“好像脚腕处扭了。”
怀远蹲下身去,捧起姬秉忠的脚,仔细查看了一番。
“老人家,不要怕疼好吗?我给你捏捏揉揉,你就可以走路了。”
怀远动手在姬秉忠的脚部按摩揉捏着。一番操作之后,姬秉忠重新站起身,又去踩地试了试,似乎见到了明显的效果。
“你这个学生娃真是个好娃呀!手上的功夫也有两下子,老夫的脚真是感觉好多了!”姬秉忠感激而惊奇地看着怀远。
怀远一笑:“手上的功夫还谈不上。祖传的,但我没有专门学过,只是小时候看过我爷爷的手法。他可是周原有名的骨科大夫哟!”
姬秉忠闻言,正欲细问,搜查的士兵已经走近。
士兵中有人大声说着:“就是那个学生娃!管他是不是共党分子,抓起来再说!咱空手返回,也不好交账么!”
怀远立即警觉地站起身来,抱歉地对姬秉忠说着:“对不起了,老先生,还没给您治好哩!”
说着,怀远纵身一跃,跳上殿阶,飞快地向殿后跑去。一群士兵追赶而去。
姬秉忠未及向善良好心的“学生娃”表示内心的谢意,遗憾地直摇头。他回到周原后,见到的第一个姬家亲人就是怀远。怀远也是目前姬府家人中第一个见到二老太爷之人。他俩有缘在此情境下相见,但却无缘彼此相识。一个不知他就是自己的二爷爷,一个不知他就是自己的侄孙。
柳管家看见怀远主动出手搭救姬秉忠的一幕,非常感动。他一直赞赏而喜爱地远远看着怀远。
当看到一群真枪实弹的士兵去追赶怀远时,柳管家不禁流露出为怀远担忧的神情,忿忿不平地自言自语:“这么多如虎似狼的士兵,欺负一个赤手空拳的学生娃!我这带刀侍卫,岂能坐视不管?”
有着一身绝世武功的御前带刀侍卫柳管家,平素就爱打抱不平,此刻更不想让寡不敌众的那个纯真学生娃身处险境。他将随身所带的行李一把扔掉,然后追随着士兵追赶的方向,飞步向殿后奔去。(www.xing528.com)
被柳管家扔落地面的行李中,那两个大包袱卷儿落在了显眼处,那只不大的棕色皮箱则落入了殿前甬道的灌木花丛之中。在茂密的花草遮掩下,装有清室珍宝的棕色皮箱极不易被人发现。
殿阶之下,姬秉忠试着站立走了几步,似还能勉强行走。他停在原处,焦急地关注着殿后方向的动静。不时有打斗之声和叫喊呻唤之声传来,随后又是几声枪响。
陆续有人从殿后处走出。
三四个被飞镖扎伤的士兵,捂胳膊揉腿地边走边议论着。“那人的飞镖百发百中么!”“再厉害的飞镖,也跑不过咱的枪子儿!那人还不是被咱抓住啦?”“倒叫那个学生娃给跑咧!”
五六个士兵押解已戴着手铐的柳管家,从姬秉忠身旁走过。
姬秉忠急忙上前阻拦,企图与他们论理。
“光天化日,为何平白无故抓人哩?”
士兵蛮不讲理地一把将姬秉忠拨开:“平白无故?就凭他是个共党分子么!”
“他……他怎么会是共党分子么?”姬秉忠哭笑不得。
柳管家则是一脸若无其事的神情,抱歉地安慰着姬秉忠。
“二老太爷,劳驾您自个儿慢慢回府吧。别担心,我没事。这儿有不少当年我的老部下哩!过不了几天,我就会找您,吃驴肉夹馍,喝豆花汤!”
此时的柳管家,并不担忧自己的处境。他的神情,不仅甚是乐观,而且还有些得意。因为在他的掩护下,那个“共党分子”学生娃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平安无事地远走高飞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这周公庙姜嫄殿前的一别,竟是他此生与他的老爷姬秉忠之间的最后一面了。
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孤独悲苦而耿直愚忠的遗老姬秉忠,早已深深获得了柳管家由衷的同情和尊重。柳管家暗自决定,将终身追随服侍自己的老爷并为其养老送终。他知道,老爷的心底始终飘荡着以身殉节的阴影。他将尽力阻止这个在他看来是无谓的举止,可由于被捕终使他失去了最后的机会。他被士兵们押解离开姜嫄殿时,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姬秉忠担心忧虑和愁苦无奈的神情。
众士兵押解着柳管家,仿佛得胜回朝似的兴冲冲离开了姜嫄殿。一个士兵拍拍刘文章的肩头,一副恭喜的口吻:“这下你可立功啦!抓到了一条大鱼!共党的一个武林高手!”刘文章灰暗的脸上,尴尬地浮出一丝苦笑。
瞬间冷清无人的殿前庭院里,只剩下姬秉忠孤零零一人。他摇头叹息着:“这世道!周原竟也如此!”
看看四周,无人可以求助。姬秉忠只好无奈地挎起了那两个大包袱卷儿,勉力地一步一步向庙外走去。自天津动身之后,一路上全部的行李都是柳管家独自一人在照料。姬秉忠无须操心这些俗务细事,多一件还是少一件行李,他根本没有概念。
一场意外遭遇之后,那只装有价值连城珍宝的棕色皮箱就这样被遗弃在了无人发觉的庙内花草丛中。
庙后山林中,寂静无人处。
随着几声联络的鸟语声,贾明与白学才接上了头。
“你没事吧?”白学才略显紧张地询问着。
贾明淡然一笑:“小小风浪而已。咱们的同志都安全转移了。刚才我见着怀远,他是从庙里脱险逃出的。他说亲眼看到领着敌人前来搜查的,是你们二中的那个刘文章。他今天未能如约到会,本身就很可疑。”
“他过去的表现,还是积极进步的。有了家室之后,似乎有了退缩之意。特别是在敌人实行清党大屠杀之后,确实他有一些动摇的表现。”白学才汇报了刘文章的情况。
“革命者谁没有家室亲人?随时也都会经历生死考验的。”贾明沉痛说着。略为思索后,他又明确向白学才交代:“你就不要再回二中了,太危险!近期找个地方隐蔽起来。”
白学才点点头:“我们二中党支部新任书记姓贺,我和他是单线联系,刘文章不知道他的身份。”
贾明特别叮咛:“那个重要会议期间,要特别注意叛徒的破坏和敌人的动向。我会通过二中老贺与你保持联系的。”
“怀远的处境会不会也有危险?刘文章并不完全知道怀远的实际身份,但他还是会怀疑到怀远的。”白学才担心地提醒着。
贾明颇为放心地笑了笑:“怀远这小子机灵得很!别看年纪不大,已经经历过好几次大的风险了。好在他如今又有了新的掩护身份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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