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老太爷失去怀远的消息，众人移至姬氏庄园

姬老太爷临时交代，要求当日搬至城外姬氏庄园居住。

伊人和吕管家马上安顿此事。庭院内，家仆们开始来回搬运东西做搬家准备。吕管家颇有些百事缠身、不可开交、手足无措而难以应付的忙乱样子。

伊人果决沉稳地不时回复着前来请示事项的仆妇丫鬟们，同时宽慰地对吕管家交代：“吕叔，别急！这事咱又不是没经过嘛！人先过去，当下急用的少量物件随车同行。其他的事，放一放，以后慢慢再安顿。最重要的，是要把老太爷照顾好。”

“唉！多亏老爷日前已有交代，城外庄园那边还算有些准备。”吕管家喘了一口气。

伊人想了想，特意着重做出交代。

“马车抓紧备好，说走随时就要能走！”

屋外，为临时决定的搬家忙乱着。

屋内，姬老太爷却为失去怀远的消息而愈发自责。崇仁站在父亲的座椅之旁，一边为其轻抚着胸口，一边尽力劝慰。

“搬家的事，伊人正在安排。今天之内，肯定就能搬到城外庄园去。爹！三千冤魂的债主，是曹拐子和那些新军阀。要说报应，该受报应的是他们！咱老太爷是减少双方伤亡、维护百姓安宁、有益周原大局的功臣！你可不敢给自己乱加罪名，平添心病呐！”

老太爷有气无力地挣扎着说道：“把怀远找回来！他是我唯一的孙子，是姬家血脉相承的独苗啊！”

“爹，启民已经说了，怀远好着哩！而且怀远也不是姬家的独苗喽！”崇仁还要解说，但一下子愣住了。

老太爷双眼紧闭，已昏厥过去。

崇仁走到屋外，招手呼唤着庭院内安排事项的伊人。伊人快步来到崇仁身边。

“老太爷刚才一阵心急，晕厥过去了。这会儿又清醒了。”崇仁指指屋内，小声说道。

“我进去看看吧。”伊人急切地抬步欲走向屋内。

崇仁拦住伊人，说着自己心中的担忧和预感。

“让他歇歇吧，暂时不要打扰他。老太爷一醒过来，就嚷着搬家，说是必须搬家！马上搬家！……我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哩！十多年前，咱娘……也是提前换上了一身新衣裳，也是嚷着要搬家……”

伊人理解地叹了口气：“遇到老人执意要非办不可的事，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咱能顺着就顺着吧。只是老太爷刚犯了病，马车上颠簸，不要紧吧？”

崇仁一声叹息：“在城里大院待着，老太爷只会更犯急。咱还是顺着他的心愿吧，能早走就早走。就现在，可以了吗？”

伊人点点头，表示已做好了即刻动身的准备。

太阳西垂。姬府搬家的马车车队驶离了城里的姬家大院，驶出了城门，驶行在乡间土路上。

车行途中，突然停了下来。在老太爷的强烈要求下，崇仁连抱带扶地将其搀下车来。

穿着整整齐齐簇新一身的老太爷，颤颤巍巍地下了车，贪婪地看着四周的景色。

不远处，有一棵孤零零的枯树。

“就到那儿歇歇吧。”老太爷手指大树处，交代崇仁。

崇仁扶着老太爷，缓步向枯树处走去。

伊人、怀真、吕管家以及马车车队中的其他家仆丫鬟们也都下了车。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停车，不知道老太爷为何下车。众人只能尾随在老太爷和崇仁的身后，向枯树处涌去。

“让我再踏踏周原的地，看看周原的天吧！”姬老太爷自言自语着，轻轻跺跺脚，抬头望望天。

忽然看到围上来的人群，老太爷挥挥手，交代崇仁。

“让他们都走吧，你留下陪陪我就行了。”

崇仁对伊人点头示意。

伊人随即做出安排，让吕管家率众人先行前往姬氏庄园，不必在此等候。(www.xing528.com)

怀真缠着伊人，想要留下陪着爷爷。伊人想了想，摇头拒绝。怀真无奈，随着吕管家上了马车。

马车车队渐渐走远。停车处，只剩下了一辆等候着的马车。还有伊人。

伊人朝枯树处走去。

暮色已然苍茫。枯树下，只有姬老太爷和崇仁、伊人三个人的身影。

“那儿是秦穆公的陵墓吧？”老太爷遥指远处。

暮色中，远处一座隆起的土丘隐约可见。

崇仁观察后确认：“就是那儿！当年秦始皇在雍城加冕时，还专门去那儿拜祭过他的这位老祖先哩！爹，你也去那儿给我讲过故事教育我哩！”

老太爷突然来了精神，一口气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人都是要死的。秦穆公开地千里，称霸西戎，不愧是咱周原历史上的英雄，了不起呀！可现在哩？一抔土而已！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不过，秦穆公却留下了许多儿子。司马迁在《史记》中说，秦穆公有子四十人。姬老太爷我呢？崇仁、崇义、崇德、……崇恕，光算名字，曾有四子。但眼跟前哩？……”

因为想到了伤心处，老太爷身体猛一摇晃。

崇仁赶紧在伊人的帮助下，将父亲扶着背靠枯树坐在地上喘息。

刚才那一阵回光返照之后，老太爷好像就要耗尽最后不多的一点儿精气神了。自知大限将至，他还想要说更多的话。

“崇仁儿呐！爹自有预感，恐怕到不了今夜就要走了。该交代的，我都已经给你交代过了。……我走后，不要急着把我下葬。倒不是图什么排场，我是真想和你们一起再多待一些日子啊！再说，我还要等人哩！等人的消息哩！……崇义、……怀远……。二老太爷回来后，就不要再让他去天津了。崇德靠不住哇！”

崇仁赶紧插话表态，以免老太爷心有遗憾。

“爹，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二老太爷、为他养老送终的。”

“我弟他一辈子孤身一人，将来把他也葬在我的坟旁吧。兄弟一场，几十年没见，到了地下就可以天天在一起喽！”老太爷的眼神飘忽起来。

崇仁蹲在树下老太爷身旁，以自己的胳膊垫衬托扶着无力的父亲。

在老太爷最后时刻来临之前，崇仁还有一些重要的话要说。

“爹！这次见到启民，他还告诉了我一个大消息。我二弟崇义他还好好地活着哩！就像爹估摸的那样，为着不给家乡的亲人们带来危险，崇义现在使用的是化名。”

老太爷一阵激动，挣扎着抓紧了崇仁搀扶着他的手臂。

“好哇！活着就好！崇义和启民他们都是好人，我相信他们干的事也一定是好事！看看现在这个世道，也许……也许国家的希望就在他们身上啊！”

崇仁略显兴奋地继续说着。

“启民还说，崇义在他们共产党内担负着重要的工作，威望很高。他一刻也没有忘记周原、忘记爹。有一次，崇义向他们的组织介绍家族背景时说：由于家父的学识传承和人品禀性，相信他一定会成为我们党必然的好朋友和支持者。”

姬老太爷不无得意地轻笑一声。

“这小子！他相信我，我还不一定相信他哩！”

崇仁招招手，让一直在旁倾听的伊人站得更近一些。随后，他更为欣喜地说出了一番话。

“爹！头晌儿我就说哩，怀远并不是咱姬家血脉唯一的男娃独苗。早些年，崇义就和负伤时救助过他的一个女护士结了婚，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娃。按咱周原姬姓的排辈，是怀字辈。他俩的大号，一个叫姬怀智，一个叫姬怀勇，智勇双全么！”

姬老太爷眼睛深处不由得闪动着喜悦慰藉的光亮，口中轻声喃喃念着孙儿们的名字：“怀远、怀智、怀勇……”

崇仁祝贺似的说着：“您现在至少有三个孙子男娃了，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孙娃和更多更多的重孙男娃的！”

“现在，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再让我歇一会儿，咱就走。”姬老太爷欣慰地点点头。他感到了极度的疲乏，闭上眼睛，出了口气，平静地背靠着枯树，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没有睡着。他还在等着一个人的出现。他相信，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个人一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