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当空。
清冷寂静的庭院内,崇仁与伊人并肩坐在石阶上。姬老太爷的突然病倒及其所表现出的不祥征兆,引发了崇仁和伊人极大的忧虑。他们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商议。
崇仁忧心忡忡地体味着父亲的心境。
“爹心里还有不少放不下的事啊!自从十多年前我在南方见过二弟崇义一面之后,再也没有他的确切消息。爹说过,不知崇义的下落,死不瞑目啊!”
伊人试探着说道:“表弟孔启民那儿,能不能打探到一些消息?”
“我在几个月前,就托人给他捎过信了。有消息他会告诉我的。”崇仁目前再也想不出其他的消息来源和打探门径了。
伊人又想到了在省城的一双儿女,心里十分疑惑而担忧。
崇仁安慰着说道:“已经派人去省城传话了。老太爷病重,他们不会不回来的。”
清冷的月光,使得崇仁和伊人感到了寒意。两人靠得更紧了一些,彼此依靠,彼此温暖。
伊人沉吟着说道:“圆觉庵那边,我明儿去烧烧香吧!”
“咱俩一搭去。老太爷特意交代,要为那几千冤魂多烧些香!”崇仁想着父亲的负疚心理,决定自己亲自去操办一场正式的法事活动。
伊人却从一个女人的心理出发,想到了另外的问题。
“我总觉得,那……了空师太,作为一个女人,咱老太爷是曾经真心喜欢过她的。”
崇仁对此当然了解。他默默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起。
“我知道。不但是曾经真心喜欢过,就是直到现在,老太爷心里还是时常牵挂着她哩!你还记得吧,老太爷刚说过的话,亲人也会有好坏之分,但即使是干了坏事、是个坏人,亲人毕竟还是亲人呐!老太爷这话,显然是有感而发。大概是想她了,也是想三弟崇德了。”
伊人深有感触:“可怜天下父母心呐!老太爷虽然把三弟撵出家门,不认这个儿子了。但还是把他过继给天津二老太爷做继子,也是为了三弟他能有一条好的生路啊!”
崇仁沉吟着,推测着,同时也是期盼着。
“不知三弟他现在过得怎样了?老太爷病重的电报他们也该收到了。二老太爷早先就来信说,想要回周原。三弟能跟着一块儿回来吗?”
庄严、神圣的大殿内,众尼姑端坐在蒲团上集体诵经。了空师太在前领诵。
殿内供奉的神像及其他陈设焕然一新。硕大的供桌上,摆满了密密麻麻成排成排的黄铜小灯盏。燃着的灯光忽闪忽闪连成一片。
“恭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护持……是故众生,莫轻小恶,以为无罪。死后有报,纤毫受之。……令后世末法,一切恶行众生,闻仁者说,使令归佛。……依止善道,永取解脱。……获福无量,灭无量罪……”
诵经声中,庵内一派肃然。
崇仁与伊人跪在众尼之后,虔诚地随声念着经文。
诵经法事结束。一个小尼悄步走到了空近前,低声报告:“师太,布施这场法事的施主来了。”
了空几乎看不出地微微一颔首,依然闭目专心致志地默诵着经文。
崇仁与伊人庄重地拈香燃起,默祷后插入香炉。击磬声中,两人在跪垫上虔诚地起伏跪拜。礼毕起身后,他们默默看了看目不斜视、专注诵经的了空,静静地离开了大殿。
殿外,一个姬府家仆手捧一个托盘恭敬地候立着。托盘上,红纸包裹着成封的银圆。
“这是家父敬奉贵庵的香烛布施。”崇仁从家仆手中接过托盘,双手捧起,恭敬地交给随行的那名小尼。
“待小尼去禀知庵主了空师太,请施主稍候。”小尼接过托盘,恭敬说着。
崇仁摆摆手,以平和的口吻轻轻说道:“不必惊扰庵主师太。”
大殿之内,了空根本不可能听到殿外的谈话,但她却莫名其妙地心头一悸,端坐的身躯微微抖动了一下。
当崇仁与伊人由大殿处走出时,伊人边走边沉思着自问:“你说,我们来了,那了空师太,看也没看一眼,问也没问一声,她会知道我们是老太爷特意让来的吗?”
崇仁十分肯定地回复着:“她会感知到的。老太爷曾经来过这庵寺好几回,虽然回回都是——看也没看一眼,问也没问一声,但每次老太爷走后,了空师太都会大病一场。——这是刚才那个小尼悄悄告诉我的。”
“看来,不仅是咱老太爷的心里没有忘记她,而且她的心里也没有忘记老太爷呀!好像……,好像是他们谁也没有忘记他们共同的那个孩子,咱四弟崇恕。”伊人说着,难抑自己的感伤垂怜的心绪。
崇仁无奈地感叹:“虽然彼此还有牵挂,但又能怎么样呢?都是过去多少年的事喽!”(www.xing528.com)
伊人仿佛不甘心地说起:“几年前,我还曾经想过这种可能。该不该,能不能,让他们复合。了空还俗,老太爷续弦,这样彼此也不至于过于孤寂啊!”
崇仁摇摇头,似有更多的感慨。
“恐怕不现实,现在就更不可能了。人世间的情字啊,剪不断,理还乱,就凭一个……”
崇仁突然噎住,惊讶地看着前方。
由于近年香火转盛,其中当然也包括姬府捐赠的大量布施,圆觉庵内的庙宇建设有了很大改观。崇仁此时所惊讶地看到的,就是庵内庭院中新出现的一块照壁。照壁上,只有一个大字,就是方才崇仁被噎住没有说完的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缘!
崇仁忍不住,又把刚才因惊讶而噎住的半句话重新轻声说完:“剪不断,理还乱,就凭一个缘字哩!”
两人俱停住脚步,默默凝视着照壁,似乎在品味着“缘”的含意。
诵经磬鼓声隐约传来,庵内悬挂的风铃声悠扬响起,更加显出了庵寺的静谧与神秘。
忽然,“缘”字照壁后方,走出一个人来。
来人身穿青布长袍,头戴礼帽,一副墨镜遮住了他的面容。
来人走到崇仁、伊人面前,缓缓摘下墨镜。
崇仁与伊人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
“启民老弟!”“贾校长……”
面色沉重的贾明站在面前。
离开圆觉寺的乡间土路上,两辆空载的马车缓慢行驶着。伊人随车步行,不时地向后张望。
马车后方,崇仁与贾明并肩边走边谈。他们与前行的马车保持着较远的距离,显然是不希望他们的谈话被别人听到或打扰。
圆觉庵的轮廓已经越来越远地甩在了身后。
伊人频繁地向后张望,几次欲转身回返,好似想去参加谈话的样子,但还是克制了自己。
“男人之间的话咋比女人还要多哩!我心里还急着要打问怀远、怀玉的情况么!”伊人着急地嘴里低声嘟哝着。
伊人抬起头来,忽然看到一个家仆骑马由前方急驰而来。听了家仆传来的消息,伊人拔腿就往后跑。
还在继续谈话的崇仁与贾明,奇怪地望着跑步而来的伊人。
“老太爷派人来,说有急事即刻交代,让我们把其他事都放下,赶紧回府!”伊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转报了家仆紧急传来的消息。
崇仁面色严峻地与贾明对视一眼。
“你现在要办的事,都是天大的事!老太爷这边,你先不必急着赶来探望了。最重要的那些话,我会告诉老太爷的。你自己要千万小心,多多保重啊!有啥事,有啥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来找我!”
贾明颇为不忍:“我连见老太爷一面,都还没顾上去哩!”
崇仁将贾明送进其中一辆马车,挥挥手让驾车的车夫起动。崇仁与伊人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快速行驰。岔路口处,两辆马车各自分道,朝着不同方向驰去。
看到崇仁与贾明告别时的神态,伊人突起不祥之感。
由于急速的奔驰,车内显得非常颠簸。
伊人紧紧靠着崇仁,不安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崇仁脸色沉重严峻,沉默不语。
伊人有些紧张地抓住崇仁的手臂,再次发问。
“你们刚才在路上都说了些啥?是不是有怀远、怀玉的消息?”
崇仁依旧沉默不语。但他不忍心看着伊人焦急担忧的样子,最终还是低沉地说了一句:“回府再说!”
贾明的突然造访,带来了些什么消息呢?事过重大,搁后再讲。此处先说说凤翔城破后曹拐子与孟老板这两条漏网之鱼的下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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